落渠山位于燕京城以南百余里外,那里有大片山林,行宫坐落于山林之中,被层层茂密的树林环抱在怀。
而京城及以北,此时别说野草,便是还有叶子的树也不多见。
公孙仪解释完,眉头微蹙,垂眸看着怀中的姑娘:“唯唯,你身子还不爽利,不能吹冷风。”
被拢在掌中的双手轻轻动了动,他便补充道:“手也不行。”
徐乐蓉抬眼,微微瞪了他一眼。
姑娘眸中的春波未散,瞪过来时尤带春水,碧波荡漾。
哪里像是在瞪人,更像是在和他打情骂俏。
公孙仪想着,轻笑着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不能再更近一步了,不然,他受不住,她也受不住的。
越往南,越靠近落渠山,空气中的草木气息越浓郁。
等到马车行进一片密林,不必公孙仪特意提及,也不用掀开车帘,躺在他怀中再次昏昏欲睡的徐乐蓉,也闻到了这股奇特的味道。
这股味道中,还混合了深秋的沁凉。
车厢中被炭盆熏得暖融融的空气被这股沁凉冲散了些许,也将她从不适的混沌中唤醒。
徐乐蓉翻了个身,重新坐了起来。
“不睡了?”公孙仪轻声问她。
徐乐蓉摇摇头。
她在马车上睡了将近一日,再躺下去,今晚就不必再睡了。
而且,她睡的时辰实在过久,导致她现下两侧颞颥都有些隐隐发疼,徐乐蓉下意识伸手按了按。
“头疼?”公孙仪接替了她的双手,力道轻柔。
徐乐蓉点点头,抓住他的手,让他揉按的力道再加大一些。
等到那股胀痛感被按住,迟缓的钝感缓缓被研磨开来,她才蹙着眉,身子彻底放松,依偎进熟悉的清苦怀抱中。
只她眸中的困意犹存,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待充盈眼眶的水雾快要溢出,她才从困乏中挣脱出来。
【陛下,】她抓着公孙仪的手,将它们放到自己腰间,示意他给自己揉按躺久了发软的腰肢,才继续“说”下去:【你身上的清苦味道淡了一点。】
她偏头在他衣襟擦了擦眼角的水珠,才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你的头是不是没那么疼了?】她“问”。
公孙仪边熟练且力道适中地给她揉按着纤细的腰肢,边观着她一连串的小动作,只觉得她就像一只在撒娇的小猫儿。
这姑娘定然还未回过魂来,他想,否则这样娇气亲昵的动作她哪里做得出来。
她连私底下唤他一声“夫君”“无咎哥哥”都不肯,非得他在床笫间磨了又磨,她受不住了才肯慢吞吞地、慵懒无力且敷衍地比划一下手势。
他倒是想看她唇形微动,做出他想看的唇语,但现下,时机还未到。
他不确定,她对自己再无法开口这件事,遗憾之余,心底是否还有些不受控制的难过。
再等等。
“唯唯,”公孙仪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蹭了蹭,“你唤我一声‘夫君’或‘无咎哥哥’,我就告诉你。”他道。
他想看看,这姑娘到底醒神了没有。
话音刚落,许是他揉按到了哪个敏感的穴位,徐乐蓉身子微微动了动,朝他怀中倒来,他顺势将人搂了个满怀。
嗯,这下当是彻底清醒了。
公孙仪看到她的双眸逐渐清明,恢复了往日的清润。
徐乐蓉抬眸和他对视,环住他的脖子,借着他的力道往上攀了攀,彼此眼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一清透,一深邃,却含着一般无二的笑意。
【陛下快说。】她的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样的催促。
还不止,配合着她的眼神,徐乐蓉环在他脖间的双手还摇了摇——虽然没有摇动。
但已经足够。
公孙仪再硬的心肠也得化作绕指柔,他温声道:“嗯,没那么疼了。”
徐乐蓉得到满意的回答,便松了手,转过了身。
她刚脱离他的怀抱,但刚掀开毯子,便被他压住了。“唯唯,你想做什么?”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担心与不悦,她身子一僵,坐回原位:【陛下,车里太闷,我只是想掀开车帘。】她面上带了委屈。
上回她来月事,公孙仪便发现了,生了病的徐乐蓉性子和平日里不大相同。
素日里沉静有度的姑娘一旦生病,就变得娇气且娇纵,总爱做些不算过分、但会让人担心她的事,譬如方才吹冷风、此时想掀开温暖的毯子。
且一旦被发现,她脸上便会挂着这样让人心疼的表情。
公孙仪经过一回,虽然已经知道她可能是装的,但只要一想到她正病着,又哪里狠得下心责怪她?
“我来就好。”他双手足够长,双臂也足够有力,怀中抱了个人也不影响他的敏捷,只一探身,便将靠近他们的这扇车窗的车帘挂了起来。
他再抓着挂在车厢壁后方的长剑,略一挑,对面的车帘也被掀开了。
公孙仪放下手中的长剑,低头在她发上亲了亲,清声:“好了,唯唯,车帘掀开了。”
徐乐蓉双眸亮晶晶的,带着小雀跃。【陛下不生气了罢?】她“问”,眸中藏着狡黠。
公孙仪失笑:“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方才,陛下有点凶。】徐乐蓉脸上再次出现一抹委屈。
公孙仪哑然。
“好好好,我方才确实有点凶了。”他心甘情愿地认下她的指责,将脸凑过去,“任你责罚,可好?”
被放大的清俊面庞近在咫尺,徐乐蓉受到蛊惑般,凑上去亲了亲。
这是她对他的“责罚”?
可真便宜了他。
公孙仪笑着,偏头含住她的唇。
他的唯唯,在一些事情上含羞得过分,比如言语表达上;但在一些事情上,又大胆得厉害,尤其行动上。
譬如新婚第一日,羞涩难当却用自己的唇堵住他的絮叨;譬如方才,在他背上写下昨夜之事是她先主动的。
但不管哪一面,都让他心动得厉害。
车帘被掀开,沁凉的气息争先恐后地往温暖干燥的车厢内钻,微润的气息卷走了空气中的躁动。
“唯唯,”公孙仪紧了紧裹在徐乐蓉身上的毯子,问她:“冷不冷?我把车帘放下?”
徐乐蓉摇摇头,偏头朝外看去。
【是不是快到了?】她“问”身后的男人。
公孙仪伸手在她面上摸了摸,觉得微凉,便替她捂了捂。“嗯,我们已经进了落渠山的外围。”他答道。
他干燥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面颊,本就不算大的一张俏脸被衬得有些小,她惬意舒适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公孙仪轻笑,因着她两三回体力不支昏睡而揪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犹在原地上空,不愿意坠下。
“到了行宫,让梁太医再好好给你看看。”他说。
【不是已经看了几回了?】徐乐蓉转了头,想看看他此时的表情。
但因着脸被他捧着,他的手掌又大,她一转头,双眼便被他盖住了。
二人的眉眼同时染上了笑意。
公孙仪收回手,抱着她换了个坐姿,让二人面对面坐着,并拉高了毯子,以阻挡两面的清风。
“嗯,”做完这一切,他才回答:“但总要细致地探一回脉我才放心。”
赶路途中、马车上、大群人马……这些因素总会干扰梁太医看诊的,且隔墙有耳,谁知道梁太医会不会因着有所顾忌而有所保留?
公孙仪轻轻吻着她的发顶,垂下了眼睑。
究根结底,其实是他并非全然信任梁太医之故。
当然,换了旁的太医,他也不会交付全部信任的。
可惜他不懂医术,不然,现下他也不会如此被动。
徐乐蓉探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陛下,别担心。】她“道。”
“嗯。”
徐乐蓉知道,只要她身子未好,公孙仪总不会放下他的担忧和愧悔的。
于是,她没再安慰他,也没再试图劝他,只是微红着脸,“道”:【无咎哥哥,日后,过了亥时,我们就睡了罢!】
这还是第一回,她在神智全然清醒的时候、在床笫之外,唤他“无咎哥哥”。
这样有别于她十三位兄长的“哥哥”,莫名让她想起了她曾在话本上看过的“情哥哥”,惹得她心尖微颤。
好似,这样的称呼一旦出口,有什么便不一样了。
公孙仪呼吸一顿,握在她腰间的双手下意识便紧了紧。好在他意识尚算清醒,在弄疼她之前又松了松力道。
真要命,他想。
他深吸一口气,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捧着她的脸,再次吻了下去。
徐乐蓉没想到,在床帏之外的地方唤公孙仪一声“无咎哥哥”,竟也惹得他如此情动。
她承受着他有些凶的吻,被他的热情烫到,有些坐不住。
下回,她还是唤“陛下”罢!
在呼吸被彻底夺走之前,她混沌的脑中,仅剩这么一句话。
翌日。
因着这一路有的女眷受了凉,经兵部尚书何为安上奏,冬狩推迟一日。
公孙仪准了。
昨日舟车劳顿,他本就想休整一日,好让徐乐蓉歇一歇。
梁太医昨晚来为贵妃把过脉,只道是人有些累,好生歇上一晚当能恢复过来。
公孙仪不放心,让他今晨再来一趟。
梁太医过来时,徐乐蓉才起身没多久。
他把了脉,微微笑着:“娘娘无碍,”他和声道,“落渠山虽在燕京城以南,但行宫落在山间,寒凉也不输京城,娘娘平日里注意些。”
“娘娘身子比月前好了些许,想必娘娘自己也有所觉察。”梁太医看向徐乐蓉。
徐乐蓉察觉他的视线,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确实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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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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