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风清日朗,空气清新。尤其是在张汀里平区的这套房子里,工业发达的里平区,这里是其中唯一一个修竹茂林的高级养老小区,擦得瓦亮的窗子外,风景宜人。
但张汀,她难以掩饰自己的崩溃,在原木地板上来回踱步骂骂咧咧。但这实在不能怪她——她的本意是,让李本以女儿要挟周联,她这里呢,再松个口,让周延赶紧消失,之后这事就算完了,翻篇了。结果次日一早就出事,那显然是周延的手笔了,而且,他大概和兰蕙林那一干人谈拢了。
“拿女儿的命开玩笑,他有病吧?”张汀感到不可置信——她是个重视亲情的人,虽然没有孩子,但若有人拿她的孩子做筹码,她认为,她是会害怕的。
“关键是,她还真跑了。”李本那边还在慢条斯理绑着麻花辫,往编好的辫子上夹珍珠作装饰,“那边的人来消息了吗?”
“刚刚说在调监控了。”张汀烦躁地来回走动,拖鞋在地板上剁剁响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给下面的人拨电话,过了几秒后,挂断电话,“嗐!”一下猛叹了口气,把手机甩到了沙发上。
“没人接?”李本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人接。”
“那我们完了呀。”李本看上去倒没那么急,占据道德高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虽然事情并不利于自己,但总感觉比较放松,“如果掌握了切实证据,兰蕙林肯定会查封整个学校的。那个地方,是你上司保的吧?”
“你别说了…”张汀扑到沙发上,脸朝着沙发,发出闷闷的声音,“…我真要崩溃了。”
“跟我作对就是这样的,忍忍吧。”李总暗暗笑着。
一边是焦灼不安,另一边就是喜笑颜开,此消彼长。
“好耶!大丰收!奖金大大滴有啊!”
戒网瘾学校被大包抄,一举端掉了祸害人间多年的祸患。当然,周联也被顺利找回,目前正在警局做笔录。
此时,陈媛一行人正在开心的兴头上。案件一下子取得了关键性进展,这下一次性就可以拿到李本非法囚禁周延女儿以要挟他的证据,说不定,还能顺带拉出和李本有裙带关系的一行人,吕铭欣的事情也就一并解决。这可比想象中顺利多了。
那么,手无寸铁的她们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戒网瘾学校救出周联的呢?
“我可真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啊!”我们林律师如是说道。
是夜,李本张汀二人前脚刚走,脚印子可能都还没消,陈媛、王弥、林梵三人便顺着周延给的方向摸到了这个阴森森的地方。
“…这怎么救啊…”
四四方方的围墙,顶上是两层铁丝网,铁丝都被削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刀刃,每隔一段便有个保安亭。几人身在雅博市,却仿佛来到了美丽王国和墨哥王国的边界。
“好说啊,先解决保安。”林梵靠着墙壁,拿戴着手套的手指着保安亭,重点是坐在里面的保安,“然后我们就可以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大姐,你说得倒容易。”陈委员狠拍了林梵一下,“我们又不是警察,没有配枪,能拿到的就这个。”说着,陈媛举起兰蕙林那里整的电击器,“虽然有点用吧,但跟个膘肥体壮的保安大哥相比,我们有出手的机会吗?”
“而且,保安那里还只是进门的地方。”王律师忧虑道,“里边才是他们的大本营,那边人只会更多,肯定也有能防卫的力量。我们一是人数不占优,二是,我们三个人,没一个是有力量优势的。”
“怎么了,我一米六九点一的身高不够伟岸吗?”
“哎呀别开玩笑了,啥时候了,出去玩了一趟,你下限也是越来越低了。”王律师也是狠狠拍了林梵一下。
“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林梵摆了摆手,“不过,你们相信我就可以了,我开路,你们跟着我走就行了。我不一定能带着你们找到周联,但一定能保证你们毫发无伤地出来。”
“…你哪来的自信啊!”陈委员有些无语道。
“我说的是真的,这次没开玩笑。”林梵微笑道,“我知道里面的构造,你们跟着我走,不会有错的。”
“…真的假的。”
“你确定你没开玩笑?”王律师正色看着她,夜色里,看彼此的脸看得不算清楚。林梵只是笑了一下,说道:“王啊,信不信随你。”
“那你得告诉我。”王律师推了下眼镜,“你是从哪里知道内部构造的?”
“调查到的。”
“怎么调查到的。”
“有些朋友咯。”
“谁这么神通广大?”
“王律师,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而且,一定程度上,我们还是竞争对手呢。”
王律师见状,不好多说什么,也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偏头看向旁边矗立着的,长得像学校的监狱。
“我相信你。”风飒飒地吹着,吹着旁边已经落了大半叶子的树干,干瘦弯曲的。王律师的声音在风声里,直挺挺地传到林梵耳朵里。
“谢谢。”林梵喜笑颜开。
“既然你相信林律师。”陈委员叹了口气,“那我也信你。”
“谢谢信赖奥。”王弥笑着推了陈媛一下,“如果成了,我就拿兰兰给的奖金去给你买生日礼物。”
“陈,你要过生日了?”
“晚着呢,我六月的。”
“给你啊!你的生日自己都不记得啊?”王律师又猛地拍了下林梵的背,隔着李本送的瑞士高级衬衫和在英格兰买的笔挺的西装外套,林律师差点被拍出内伤。
三人一边向前走着,走向保安亭,一边说着话。保安亭内的保安注意到来势汹汹光明正大走来的三人,放下手里刚刚开的一局新游戏,站了起来。
“噢,太久没过生日了,而且我也不爱过。”林梵一面迎着冷风走,一面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我也不告诉你。”王律师也笑。
“哎呀。”
“好啦,我看你身份证看到的。”
“…喔,身份证啊。”林梵这才想起来,她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七日。当然,那张证是张汀代办的有效的假证,上面的信息当然也都是假的,林梵这个名字本身也是假的。
三人走到保安亭窗子前,保安是个长相不算很凶狠的大哥,不过说话也不算好声好气,问道:“来干什么的?”
“雅博市纪检委检查,请配合。”陈委员拿出胸前口袋里的证件,保安见状,立刻要用手里的对讲机通报消息。此时,早已偷溜进保安亭的林梵眼疾手快,登时抡起手里的板凳,“碰!”一下,迅速冲着保安的头来了一下,对讲机都没来得及打开,便飞落到地上,在地上猛磕了一下,不过大概是没磕坏。
“搞定了。”林梵朝保安亭外的两人笑道,“问题解决了。”
“…这大哥,还有气吗?”陈委员问道,“…你别杀人了啊…你刚刚那一下子,看着挺狠的。”闻言,林梵不是很耐烦地,有些艰难地把保安的上半身拉着靠到墙上,摘下手套,折着手指放在保安鼻子下,随后一边戴手套一边站起来,拍了拍黑色的长毛呢西装外套,把手揣进兜里,说道:“活着,还在呼吸。”
“你这样…”王律师的声音有些颤抖,“真行吗?这合法吗林律师…”
“我之前都这样办案。”林梵把保安亭通向学校内部的门打开,陈委员和王律师也跟着进来,三个人顺利进入学校,“从业几年来从未出事。”
“怪不得你赚得好。”王律师扶着额头说道。
“但你是律师吧。”陈委员无甚表情,说道,“…林律师,你是知法的人,这样取证,很明显是不对的吧。先不说道德了,光是非法取得证据无效的原则…你这证据能用吗?”
“非法取得的证据无效,但那也是证据。哪怕它是非法取得的,但它就是在那里,难道人可以忽视它吗?陈,事实是摆在那里的,你以什么样的方式接近它,都是可以的。而且,你应该要想办法让非法取得的证据变成合法的,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不然夜闯非法学校,难道不是热血番主角该做的吗?”
陈媛没接话,头扭到一旁,绕到王弥身边去了。
在林梵的带领下,三个人的行进十分顺利,也确实是偷感十足。一路上拿着手电巡视的人不少,三个人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甚至真的一把齐齐地翻进垃圾桶里。还好垃圾桶够大,垃圾也不多,三个人挤一挤也塞得下去。就是林梵被压在最底下,不断地要张嘴骂人,还得王律师把她嘴捂好,不然她仨都得完。
一直到了周联所在的那栋楼。林梵直接带着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到电梯间,按下了电梯按键,随后便双手插着兜,在旁边等候。
“等下在电梯里碰到人怎么办…”王律师担忧道,“你这样也太明目张胆了啊!”
“其实我也觉得,反而走楼梯更危险。”陈委员说道,“毕竟周联在顶楼,要爬很久,一路上遇到人的概率很大,而且空间太大了,爬楼梯难免有回声…我也怕引起注意。”
“电梯‘叮’的一下难道不是更容易引人注目吗!”王律师压低了声音道。
“不会,他们会觉得是领导。”林梵自信道。
“那要是电梯门打开有人怎么办?”陈委员问道。
“那还不简…”
“叮”的一下,电梯到达一层,电梯门不急不缓地打开,里面俨然站着两个男人。林梵话音未落,便双手拎起旁边放着的钢制垃圾桶,又是“碰”!一下,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便把其中一个男人砸倒。只是一下,一个男人,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另一个人见状拔腿便要跑,王律师连忙拿出电击器就要用,但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王律师的动作,便猛地一踹,一脚把王律师踹得往后倒了几步,脚步不稳,站不住,头就在墙上狠狠磕了一下。见事态有变,陈媛二话不说,在王律师刚被踹出去的一瞬间就接过林梵扔过来的垃圾桶,直接对着对方的后脑勺重重砸下。剩下的一个也倒了下去。
“…可别把人打死了,你力气可比我大啊。”林梵赶忙走上前检查对方情况,“还好,有气。”
“不好意思…”
“没事,刚刚那下挺帅。”林梵肯定道。随后便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地上了电梯,一行人直奔顶楼。
电梯里的灯是冷色的,电梯壁上什么广告也没有,银色也冷冷的。三人没说话,好像能闻到电梯里金属冷涩的味道。电梯门拉开,“叮”一声,也冷冷的。
下了电梯,三人眼前的视野一下子变得狭窄细长,这里像医院地下太平间的走道,只有清瘦的灯条,没有窗户,空气中飘着淡淡的、不知出处的异味。电梯门关上,外面的声音和世界都被彻底隔绝开来,这里不像人间。
三个人都没说话,怕惊到人。
走廊是笔直的,一直通到最后,眼力好的陈媛能看到走廊尽头的大门。走了许久,三人来到大门前,一起用力,才拉开了那扇张汀方才关上没多久的大门,走了进去。
又是长长的走廊,好像鬼打墙一样。三人把门把手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按下去,大多都锁着。又是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按下门把手,才打开了门。
门后面是一间教室,教室最里边摆着一张简陋的单人床,白枕头白被子白床单,铁架子,感觉是从医院住院部偷的。还有一些教室用具,课桌上摆着的剩了一点点的蛋糕盒子分外明显,鲜艳的颜色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她今天过生日?陈媛心里暗暗想到。
她们这才找到了周联。那时候周联已经躺在床上,开着摆在枕头旁灯壁已经发黄了的一盏小灯,手里抱着政治提纲,拿被子蒙着头,正在趴着背书。
显然,三人的贸然闯入把周联吓到了。她周身剧烈地抖了一下——被吓的,把政治提纲都撒手扔在床上,矮小的身躯不断像床角缩。她无措地看着黑暗中的三个人影,拿发皱的白被子遮脸。
陈委员打开灯,关上门,随后跟着她们一起走到周联面前。林梵站在最前面,周联看着林梵,一下子就想起来她是谁,方要开口,又想起来之前林梵对她的嘱咐,便又闭口不言。
“同学,你别怕。”陈委员放缓了语气,走到周联身边,“你就是周联,对吗?我是你爸爸派来接你的。”
这便是事情的经过,几人没过多费力便救出了周联。除了王律师因公负伤,但得到了兰蕙林的五百块补偿,而且并无大碍。
归根结底,这还是解铃需系铃人。
当年在张汀的安排下,骗走周联,将其秘密送进来的人,正是林梵。
小孩子并不知道她是谁,她只知道这个臭脸律师是张汀的朋友,于是对她并不防备。被关了几年,她浑然不知,自己是被林梵骗进来的,张汀正是指使林梵的人。而这两个人,周联管她们叫“妈”“姐”。林梵偶尔也会跟着张汀来看她,虽然不喜欢周联过度不谙世事的个性,但林梵对她还是比较客气。
于是,在单独接受审问的时候,周联依着张汀教的话,全程没有说出任何对她们不利的话。张汀早早料想到今日之事的可能性,也就未雨绸缪,趁早教育了孩子。甚至,她可以用这个孩子的嘴,将子弹对向自己想要解决掉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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