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空降的新组长、新组长带过来的新人、突然被查的海关——这一切都像陨石飞到家门口的池塘一样，把雅博市扫黑除恶专项组这摊死水激起来，并蒸发得一滴不剩。
专项组组长由首都夏柳市下派，这是正常的。但下派的组长，实权并不见得有副组长大。因为副组长一般由本地公务员任命，在当地有基础，办事方便。所以，一般来说，都是副组长负责实际行动，而组长起监督作用。之前雅博市扫黑除恶专项组也一直是这么干的。
但新来的兰组长雷厉风行，到了有点过了的程度。以至于激起老员工的不满——违反这种程序，怎么不算对他们工作能力的怀疑和公然挑衅呢？
“组长。”走入办公室，张副组长只是笑了笑，旁边的陈委员则微微鞠躬，以示尊敬。
新来的兰组长手上拿着一叠资料，干练的短发修得齐整，发尾发粽，看得出染过头发。见那两人进来，她也对她们笑了一笑——这个新来的组长年纪也不算很大，应该四十岁上下，眉眼间都透露着从容。旁边站着的助理是个身材高瘦，长相十分清秀的年轻人，正在念着：“…协助走私进口商品、抽取关税、进入违禁品…”
“我知道，你们可能对我的突击检查不满意。”兰组长摆了摆手，让助理先停下来。她一面看向张副组长，那副成熟的笑脸上很难看出喜恶。
“我已经向他们解释过了。突击调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当然是对的。不然，怎么能这么快扯出来那些人呢。如果什么事情也没有，那怎么会怕领导检查呢？”张副组长从容回道，低垂的眉眼看着心无波澜，“只是，也应该和组里的组员说明一下，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没有提前和你说，是我的错。”兰组长先是轻笑一声，随后把眼神低下去，“只是我们找到了关键性证据，怕人跑了，就先一步过去了。也没想到啊，我们忙都忙不过来，也就忘记通知你们了。”
“没事，我都理解。”张副组长微微颔首道。
“这位是？”正事说完，兰组长看向张副组长身后站着的陈委员，问道。
“这是我们组的一个科员，叫陈媛。刚转正，可能没什么经验，但人很能干。”张副组长身一侧，介绍起来。
“我正好要一个你们那边的人，协助进一步调查海关。”兰组长解释道，“既然是你信任的人，我就带她一起了。”
“这个孩子就是缺经验，您愿意带她再好不过了。”张副组长笑道，随后转头对陈委员使了个眼色。陈委员犹豫了一下，思考了一下那个眼神什么意思，随后向兰组长鞠了个躬，走到她那儿。
“那接下来就麻烦张副组长和组员们交接一下任务。”兰组长把手上的一些材料递给张副组长，“小陈，你先跟我来。”
“好。”陈媛点头道，随后就跟着兰组长一块走出了房间，跟在她后面，和兰组长的助理走在一起。她一边走，一边悄悄拿出手机，跟王律师发消息：今晚我加班，去不了沙县了。
另一边，王律师接到陈委员的消息，把筷子上挂着的快要到嘴边的拌面放下，说道：“哎，陈媛说她今晚加班不来了。”
“那她亏了啊。”坐在王律师对面的林梵得意道，“正好在我请客的时候缺席，帮我省钱呢这是。”
“不是，你们律师公务员怎么都爱吃沙县小吃啊。”吕铭欣在一旁说道，手里还在往扁食汤里加白醋。
“你个大明星吃得也很熟练啊！”林梵指着她熟练的动作嚷道。
话说这几日里，林梵在王律师的帮助下也是接上了吕铭欣与其队友的劳动合同案。主要还是为了和李总暗通款曲。当然，改行了这么久，又算是个比较难办的案子，林律师还是有点压力。除此之外，林王两位律师最害怕的，还是和吕铭欣交流。
虽然说明星也是人，但听说有的明星就是不好沟通。尤其是这种当红的艺人，感觉很难相处。但吕铭欣在李总严苛的压迫下反而更像普通打工群体，一股班味正如在座的各位。其人也相当平易近人，在与林律师的第一次见面时，就帮她打开了矿泉水瓶盖，让林律师赞叹不已。
“我天天被那个李老板扣工资，都要被压榨死了。”吕明星抱怨道，“你们不知道她多吓人。”
“说来听听。”林梵很有兴致听自己顶头上司的坏话，此时大家都还不知道，吕铭欣和林梵竟是同一个人发的工资。
“我们堂堂一线艺人，领的竟然是死工资！”吕铭欣怨愤道，“死工资啊！和陈媛一个待遇啊！”
“铭欣啊，从另一种层面想，你也算是体会到公务员的待遇了。”王律师在一旁认真道。
“公务员那是铁饭碗，我们这不就纯血包吗，你看我那几个队友。”吕铭欣咽下嘴里的扁食，犹如咽下一口恶气，“赚得到钱就被她剥削，赚不到钱就被她卖，我之前也不是没提过，她每次都拿练习生那时候说事，说当年都没找我们要练习费，现在唱跳课也都免费给我们上，这是公司给我们的福报啊！这不是娱乐公司该做的事情吗！我要是再说下去，就直接拿合同压我…”
“你们也是傻，她那个合同一看就有问题，明摆着要剥艺人皮。”林梵说道。
“没有背景，出道都难，大部分人都不会考虑那些。”吕铭欣叹了口气，“现在艺人里过得好的，大部分都是资本家的丑孩子啊。不然就是熬了好几年熬出头的。”
“怪不得现在艺人越来越丑。”林梵笑道，“好看的都跑路了。”
“我这种都算好的了，你不知道我队友多可怜，所以我才要帮她们。”吕铭欣说起队友，更是沉沉叹了口气，“她们都挺努力了，就是不温不火，你要说钱嘛，也没给李本少赚。而且不火的话，很多资源还得自己争取，争取不到就更糊，更糊就更被打压。我一个队友，真的很惨啊，比我小了特别多，才19岁，头发天天染浅色，被染得像草一样。”
“而且染头发会脱发。”林梵在一旁补充道。
“对啊，所以又要留刘海，头发就更少了…”吕铭欣想到队友，心里就不禁有些惆怅。
“看起来，你跟你队友感情很好啊。”王律师在一旁说道。
“是不错。”吕铭欣抹了唇釉，嘴上亮亮的，吃完了东西也没掉，“我挺佩服她们的，她们都是货真价实的，一步步历练上来的。”
“确实是不容易，现在的练习生啊，挺多都被公司当奴隶用。对了，说到这个，吕铭欣，你们真的不接受调解吗？”
“不接受，不可能接受。”吕铭欣斩钉截铁道。
“我实话告诉你吧。”林梵坐直了起来，双手交握，正襟危坐，这是之前留下来的职业病，因为这样看起来更专业，“官司很难打赢。严格来说，是你们的诉求大部分都会被驳回。我看了一下，赔偿金大概是会给的。但你们的核心诉求，也就是让你的队友留在洋芋娱乐，极大概率会被驳回。在签合同的时候，洋芋娱乐就已经做好把你们打包卖走的准备了，条款里早就埋了坑，有合同在那里，而且呢，还讲得很模棱两可，也很难证明其因违法而无效。简单来说，不管你们请谁都注定败诉，更何况是我这种半吊子。”
“…怪不得我去找了很多律师，都被拒绝了。”
“也不全是难办的问题，主要是不想得罪洋芋娱乐。”林梵解释道，“你在那里待了那么久，应该也知道你们李总的作风。”
“什么？”王律师疑惑道。
“哎…我们那个…”吕铭欣将眼睛往旁边瞥，显然是说到了难言之隐上，“其实吧，我也是知道一点。”
“所以说嘛，没人敢碰你们，太吓人了。”林梵笑了两声，“王律师，怪不得你们三个会凑到一块，都深受其害啊。”
“你是说…洋芋娱乐那边也有保护伞？”王律师皱着眉看向林梵，林梵一笑，接着吃了口扁食，之后才说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王律师。”
“…真可怕啊。不对，那林律师你就不怕被洋芋娱乐那边制裁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梵得意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干完这票就要辞职了。这次可不是跳槽了，我不干这行了。”
“啊？不是。”吕铭欣显得比王律师还要震惊，“林律师，你不要为了我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啊！”
“想什么呢，我是早就干烦了。”
“那你之后怎么办？”王律师问道。
“能怎么样，照活啊。”
“哎呀！不是！”王律师眉眼都在用力表达她的情感，“你没钱怎么生活啊！”
“噢，我瞒了你们很久。”林梵早就料到王律师会这么问，早早编好了她认为无懈可击的理由，“我中彩票了，准备以后专心吃利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