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医院的银杏叶落了一地————
夜昭坐在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处。这是她植入记忆芯片后第一次触碰钢琴,黑白分明的琴键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像一排等待被唤醒的墓碑。
"要试试吗?"
杨教授推着轮椅停在三角钢琴旁,金属义肢的机械关节发出细微的嗡鸣。他递来一杯温水,杯底沉着两片柠檬——这个习惯和纪昼白一模一样。
夜昭没有接。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新鲜的针孔痕迹,是昨天植入记忆芯片时留下的。芯片里储存着103次循环的全部记忆,此刻像一团灼热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神经末梢。
"他今天会来吗?"
杨教授调整着轮椅角度,空荡荡的左裤管在风中轻轻晃动:"纪先生每周三都会来复健,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钢琴的谱架上放着一本手写乐谱,封面上《哑风》两个字已经褪色。夜昭翻开第一页,在密密麻麻的音符间隙里,发现一行铅笔写的小字:【当第三个纪昼白出现时,弹奏第47小节】
她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
康复中心的玻璃幕墙将阳光折射成七彩的棱镜———————
纪昼白穿着宽松的康复训练服,左腕的疤痕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他正在做平衡训练,义肢的金属部件随着动作闪烁冷光——这是上周三实验室爆炸时受的伤,至少病历上是这么写的。
夜昭站在走廊阴影里,看着他的义肢膝关节弯曲的弧度。太流畅了,不像新装配的机械肢体,倒像是......已经使用了三年以上。
"夜小姐?"
纪昼白转过头,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这个角度让夜昭想起某个雨夜,他在急诊室门口也是这样抬头看她,雨水和血水在脸上混成淡红色的溪流。
"我们认识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阳光太刺眼了。夜昭眯起眼睛,突然发现他的虹膜颜色变了——原本的深褐色现在泛着诡异的灰蓝,像被稀释的墨水。
"不认识。"她听见自己说,"只是听说您赞助过我的音乐会。"
纪昼白笑了。这个笑容让夜昭想起记忆芯片里的某个片段:在第72次循环时,他也这样对她笑过,然后说了句......
"《风之絮语》的版权问题解决了吗?"
夜昭的血液瞬间冻结。这是她前世最后一场音乐会的曲目,今世根本没有演奏过。
地下三层的实验室比想象中更冷——————
夜昭撬开备用电源间的门锁时,手指已经被冻得发麻。杨教授的轮椅停在主控台前,屏幕上显示着正在传输的数据:【记忆载体104号初始化中】
"你果然来了。"
杨教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轮椅转动的吱呀声。夜昭转身,看见他手里拿着那本《哑风》乐谱,封面上的烫金字体在应急灯下泛着血色。
"第47小节是什么?"她直接问道。
轮椅碾过散落的数据线,杨教授停在某个培养舱前。舱内漂浮着一个人影,氧气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左腕上的疤痕清晰可见——和楼上复健的纪昼白一模一样。
"是唤醒指令。"杨教授按下舱壁的某个按钮,"你植入的芯片里应该记录了,在第58次循环时......"
夜昭突然弹响了钢琴。
不是想象中的第47小节,而是《哑风》最开始的四个音符——降E、F、降G、C。实验室的灯光随着琴声剧烈闪烁,所有培养舱的液体开始沸腾。
"你......"杨教授的轮椅突然失控旋转,"这不是记忆芯片里的曲子!"
夜昭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这首从未出现在任何循环中的旋律,让主控台的屏幕疯狂滚动起代码。她看着培养舱里的人影睁开眼睛,虹膜是熟悉的深褐色。
"当然不是。"她轻声说,"这是纪昼白写给我一个人的曲子。"
天台的风格外大—————
夜昭看着两个纪昼白同时向她伸出手——一个戴着义肢,一个左腕缠着绷带。他们的嘴唇同时开合,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
"跟我走。"
"别相信他。"
记忆芯片在太阳穴处发烫。夜昭知道,此刻有103个平行世界的记忆正在她脑海中尖叫。她缓缓抬起手,却不是选择其中任何一个,而是指向天台入口——
第三个纪昼白站在那里,左手腕光滑如新。
"终于见面了。"真正的纪昼白第0号轻声说,"我的弹钢琴的姑娘。"
银杏叶从他们之间飘落,叶背面的字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当三个选择都是错误时,真相藏在未弹奏的乐章里】
夜昭笑了。她把手伸向白大褂口袋,掏出那枚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的戒指——内侧刻着他们初遇的日期,和一句只有真正纪昼白才知道的誓言。
"选错了。"她对三个纪昼白说,"这次轮到你们来猜,我究竟记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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