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夺功

客栈内,香炉被打翻落在地上,灰烬四处洒落,脂白的香膏滚落到一抹绯色衣摆旁。

房内仍旧有一股冷冽的香味。

邱少游面色诡异,指腹来来回回谈脉,不知觉已惊出了一身汗,须臾,他松开两指,往后倒退两步,惊呼:“你真的被玷……夺功了?”

他原本想说玷污。

只是,想到对面之人锱铢必较的性情,邱少游顿时改了口风。

坐在他对面的宋斐慢悠悠收回手腕,对这个结局并不惊讶,颇有闲情地给茶盏中换了水,抬脸递给了邱少游。

他一身红衣,生了一张颠倒众生、雌雄难辨的脸。

狭长的狐狸眼,前低后扬,瞳光微动,眼底有一抹微暗的幽绿,眼帘半开半合,似是没有睡醒,瞧起来很是懒散。玉白的鼻梁挺起,唇角平缓没有情绪,但肿了一小块。

是被人亲的。

脖子上,还有显眼的指痕,足见那天夜里受了多大的屈辱。

“你感觉呢?”他问邱少游,声音清朗微哑,果真是刚起身。

邱少游见他瞳中的幽绿都快褪去,比他还要焦急:“怎么办?有没有别人知晓?”

宋斐练的《莲若录》,是邪功。

既是邪功,必然要有代价——臂如瞳色反常,必须守身如玉,就是其中两项。

“不清楚。”宋斐细想了那天夜里的过程,迟疑,“她应当不知我是谁。”

邱少游一连串问他:“你怎能确保?她若不认识你,怎么清楚你每月十五会武功尽失?她是哪个门派的?消息走漏了没?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想要你的命?”

宋斐向他竖起一根手指。

纤长,秀美,从前这根手指可杀人于无形,滴血不沾。

不知好友是何含义,邱少游盯着他的手指快要看成斗鸡眼,他问:“玄一教?”

“不,”宋斐摇头,“第一,她若知我身份,来夺我内力,不会留我的一条命。”

他又竖起一根指:“第二,我在江湖上从不结仇,为什么要我的命?”

邱少游听他前一问还在点头,听了第二句,又摇头:“唉,你这话问的。当初你杀浮尘剑客,难道也是有仇吗?”

听到这个名字,宋斐抿了抿唇,良久才颔首:“我明白了。”

他杀浮尘剑客,是为做天下第一,而如今,宋斐自己就是冠绝武林的独一人,下面那些江湖人自然也想杀他,借此契机名震江湖。

只不过,眼下他一丝内力也没有了。

宋斐问邱少游道:“要怎么恢复内力?”

“……你的心法,没人用过,尚不知其中乾坤,”邱少游正色,劝他,“你切莫强行运功,不过,我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

邱少游回忆:“我听我爹说,《莲若录》有两本,相辅相成。你的内力若是因被人玷……而崩泄而出,足以震荡这间客栈,可是,如今看来,内力并不是消失了。这么邪门的武功,指不定是被对方夺舍去了,你再夺回来。”

宋斐顺着他的话,又回忆了那天晚上。

十五夜圆月,他被压在床上,用不得内力。

她被下药了,宋斐知道,因为他也被下药了。

药性猛烈,他原本有内息护体,尚算清醒,可那个女人的力气太大了,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一举得逞。宋斐很疼,清楚意识到内力一点点离开自己的体内,丹田与身体一阵发寒,那个女人还叫他安静点,咬他的嘴唇。

内力消逝后,他记不清了。

他眨眼,回过神再度询问:“怎么夺?”

邱少游尴尬道:“怎么丢的,就怎么夺回来。”

他话语中的含义已十分露骨,宋斐还是一脸倦意懵然,像是没懂。

“哎呀!就是把那天晚上的事再做一遍啊!”邱少游急头白脸地,看了一眼挚友的脸,“凭你的姿色,使劲浑身解数勾引她,我就不信她不上勾。”

江湖传闻天下第一美人和第一高手都是同一个人,邱少游深知这是真的。

宋斐沉默半晌:“我不会。”

他沮丧又懊恼:“我如今是残花败柳之身。”

邱少游“噗”一声吐出嘴里的茶:“谁跟你说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不对,你是不是在骂我?”

“我娘说的,”宋斐慵懒地躺到塌上,“我娘说我这种男人,淫、荡不贞,残花败柳。”

“你娘还叫你回庄子。”

宋斐又不说话。

邱少游擦干桌上的狼藉,说起正事:“总之,你就去接近她,与她再翻云覆雨一回,内力应当就回来了。实在不行,我帮你做两瓶药助兴。”

“不用。”宋斐回绝他的好意,“太疼了。”

见他同意要去,邱少游没纠结那个疼是什么意思,他好奇别的:“她真不知你是谁?睡完就走了?长什么模样?”

宋斐顿住,半合的狐狸眼陷入迷茫。

那天夜里,他借着月色,将身上的女子看得很清楚。

脸小而骨窄,柳眉长眼,唇也很薄,有些过分的瘦,力气却大得吓人。

良久,他轻飘飘回了句:“为什么要告诉你?”

.

林雁琼被亲生父亲找回来,归家已有半月。

十几日的时光,简直一眨眼就过去了。初初回来,她忙着与父亲来了场生硬的相认,又去拜过祠堂。高胖的父亲跪在蒲团上,炉中插着香,他念叨:“晚娘,晚娘,如今胖丫也找回来了,她跟你长得可像了……往后我会对她好的,你安心吧!”

胖丫是林雁琼在襁褓中的乳名,她天生贪吃,比其他孩子生下来时要胖许多。

祠堂里放着画像,画中女子与她一样是小脸柳眉,的确很像。

认完父亲,又要认妹妹。族中家大业大,却子嗣凋零,父亲不曾续弦,在外头也没有旁人,家中除了刚找回来的林雁琼,还有一个亲妹妹林玉雪。

或许正因为只有一个姐妹,二人不得不碰面熟悉,总找不到话说,反而更显生疏。

商户规矩少,可雁琼到底在外过了十八年,与这大宅格格不入。

每夜躺在柔软富丽的大床上,林雁琼总害怕这一切都是做梦。

除开与家中人熟悉,林雁琼还开始学算术与认字。她以往在村中无父无母,只有老阿嬷收养她,家中拮据,她念不起学堂,只能远远在窗外学写字。

认字认得一知半解,珠算则更是完全没学过。

父亲请了个老先生教她,林雁琼很认真,可无奈本就没读过几回学堂,拨得也不伦不类。上二下五的算盘成了林雁琼最大的难题,先生教了她不少口诀,她夜里勤学苦背,第二日又忘了。

这日,林玉雪带着下人来她院中用膳。

在雁琼回去之前,林玉雪是家中独女,受尽父亲的宠爱,养得珠圆玉润。

她十四岁,一张脸圆而白,面颊泛着红润之色,乌黑的眼睛总是扑朔着看人,胆小又腼腆,并不是什么脾气骄躁的大小姐。回回带着人来用膳,也只是低头动筷子。

前几日,二人寻过不少话茬,都是姑娘家,自然先聊家事。

只是二人的阿娘林晚在生下林玉雪之后,落了病根,在她四岁时就撒手人寰,父亲悲痛欲绝,将两个女儿随了母姓。

林雁琼坐在桌上,看着席间的珍馐佳肴,举起筷子正要动口,余光瞥见侧室书案的珠算,食欲低了一瞬,她放下筷子:“阿雪。”

林玉雪正在往嘴里夹菜,支吾着点头。

“你学了珠算吗?”

“咳、咳咳,”林玉雪喝了口茶,粉白的手颤抖着扔掉了筷子,正襟危坐,“阿姐,我在学,学得很认真!”

林雁琼不解:“你怕什么?”

林玉雪摇头:“没有,我不怕。”

口上如此说,她眉眼间仍然紧张,林雁琼只得问起别的:“其实,是我觉着学得太困难,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

“阿姐,”林玉雪泪汪汪地看着她,“我也感觉很难……”

她呜呜哭起来:“学不会,我都是让丫鬟帮我看的。”

林雁琼听到正事,摸着她的肩:“学堂中的功课是丫鬟帮你看的?”

林玉雪止了眼泪,小心地点头:“阿姐切莫告诉外人。不过……女学中的不少同窗,身边都有能言会算的丫鬟帮衬呀,尤其是我们这样做买卖的人家。”

她恍然:“阿姐刚回来,还没有呢!”

雁琼如释重负:“在哪里招?”

认字会算又通书画,这样的丫鬟都不签卖身契,是做活工的,家世更要清白。林玉雪自然不能一个人找,她命府上的管事放了消息出去,没几日就领着人进了陈府。

人来时,雁琼正在与玉雪用膳。

聊女红或是女学之事,玉雪的话很少,可聊吃的,玉雪就不那么拘束了,二人慢慢熟络起来。

在雁琼嘴里是人间至美的佳肴,落在林玉雪嘴里,就只有一句“没那么好吃了”。

饶是如此,二人还是用掉了一大桌的饭菜,林雁琼瘦巴巴的,饭量却是林玉雪的几倍,下人通报管事带着人进了院子,林雁琼才不紧不慢地擦嘴,仿佛还没吃饱。

既是大姑娘身边帮衬的丫鬟,管事将众人的家底都摸透了才带进来。

院子里,站着四个低眉顺目的女子,林雁琼走过去,一眼就看到最末位的那个。

那个姑娘一身绯衣,年岁与她相仿,发式随意挽起。玉白的脸上情绪懒散,五官挑不出一丝错处,一双狐狸眼格外显眼,勾人又好似含着笑意,偏偏她的唇角平平,于是那双眼自带的风情不免有些耐人寻味。

她还抬起眼朝雁琼望了过来。

林雁琼放缓了步子,被看得不舒服。

那双狐狸眼的侵略性太过强盛,她下意识就不喜欢。

六一儿童节快乐~感谢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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