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琼从腰间摸出那串珠链:“在这儿呢。”
兰竹见东西没丢,没有继续问这披风从何而来。姑娘身上没带几个银钱,这布料也不似路边小贩卖的成色,兰竹选择闭紧自己的嘴,
玉雪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圈着林雁琼的腰不愿松手,看得秦夙脸色发黑。
“阿雪,放手,这是在外头。”
林玉雪还是呜呜哭,秦夙几步走上来,林雁琼见他伸手,还道他要揍阿雪,正要伸手去挡,秦夙却变扭地把手放到林玉雪脑袋上的两团小揪上摸了摸:“别哭了。”
他面无表情地安慰她,玉雪断断续续的哭声渐渐停下。
可她也没闲着,一把拍掉秦夙的手:“不要你摸,我要姐姐。”
秦夙黑脸,可他又不能跟林雁琼动怒,只好沉着嘴角送她二人回家。
林雁琼自己不觉着有什么害怕,她在长安人生地不熟,也能看得出长安风气如何,不至于走丢一会儿还苦死苦活,倒是今夜遇到的那两个奇怪的人,与自己忽而流鼻血,才是让她最不明白的。
兰竹备了热水,雁琼脱下羽白的披风挂在镶金玉色屏挡上。
见了她衣襟上的点点血迹,兰竹惊呼:“这是怎么了,大姑娘方才究竟做什么去了?”
雁琼想了想,实话实说:“倒没什么,就是忽然流鼻血。”
“鼻血?”兰竹拿出更换的衣物,手脚轻快,边做事边问,“好好的怎么会……啊,难道是大姑娘吃得太补了?可是姑娘也没长胖啊。”
她很疑惑。
姑娘的身子简直像无底洞,吃多少进去都瘦巴巴的,怎么也不像补得太猛了。
雁琼很惜命,她颔首:“明日找个大夫来看看。”
兰竹应声,雁琼又道:“若是有个叫邱什么游的来求见,你就让他进来吧。”
不知大姑娘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些人,兰竹也不想问,她备好衣物就退了出去。
人走了,雁琼才褪去衣裙下水,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回想起来,自己面上一点血迹都没有,是谁帮她擦去?邱……邱少游?还是另一个少年?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其实她不在乎是谁擦的,真要猜测,她觉着兴许是那个穿黑衣的。
自己又怎么会忽然流鼻血,难道是真的吃得太多?她这一个多月,每日都胡吃海塞,肉没长几两,怎么反而流血了,不会是当真身染怪疾吧。
可她并无任何不适,身上也不酸不疼。
带着种种疑问,雁琼踩着双面底的云纱绣鞋回房,路过西院,忽地想起一些事情。
阿绯!阿绯回来了么?她一个姑娘家夜里出去,还带着钱,才应该担忧一番。
雁琼直冲冲闯进西厢房,屋里看不见灯,漆黑一片,她心中焦急,推开门栓喊道:“阿绯,阿绯,你回来了么?”
房里果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深处有一丝昏黄的光亮。
雁琼顺着火光往里走,窗边的屏风架得很高,屋里的六角莲花灯只点了其中一盏,自然什么也看不清。人影浮动,屏风后的人用极快的动作披上了衣服。
……快得有些诡异。
阿绯房里的屏风很素净,她记得上面绣的是春云图,薄薄一张,大概是幽暗金黄的灯光将屏风照的艳丽,连带后头的那道影子也变得窈窕暧昧。
两人都没说话,雁琼有些害怕:“阿绯,是你么?”
屏风后的人没有说话,却伸了一只手出来,扶着春云图的一角,又渐渐露出一张困倦、靡丽的脸,那双以往让雁琼觉着漂亮的狐狸眼,若隐若现地有一丝深绿色藏在眼底。
“……姑娘,”阿绯与雁琼对视了一会儿才说话,“你吓到我了。”
她还是与以往一样,是略低的女子声音,轻轻柔柔含着困意。
雁琼听到她的声音才如释重负,她将莲花灯的花瓣一一点燃,一边擦汗一边问她:“你屋里怎么这么暗?”
阿绯别开眼:“在换衣裳。”
他不想叫人窥见影子,才如此行事,雁琼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我担心你遇到什么事,吓我一跳!”
阿绯也笑:“长安里能出什么事。”
“说到这个,阿绯,我今夜遇到上回与你撞见的轻浮男子了,”雁琼拉着她坐到床边,“他还很得意地告诉我他叫邱少游,你听说过吗?”
宋斐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但为了让邱少游进府,他还是敷衍道:“好似听说是个江湖神医。”
“神医?真的假的?”雁琼不信,“看他那模样,像招摇撞骗的小白脸。”
“我也是一路奔波,听外人说起。”宋斐问她,“姑娘怎么会遇到他?”
雁琼说起这事儿越想越奇怪:“我看到他跟他好友摆了个摊子,两个人还神神秘秘戴着面具,接着我听他说话玄乎,不让他算了,可是转身没走几步路就流鼻血昏了过去,他救了我。你说这会不会是他故意给我下毒,想骗取我的医药钱?”
阿绯点头:“兴许,姑娘明日可以先请别的大夫来看看。”
“我也这样想。”雁琼捂着胸口,“想骗我钱是行不通的。”
想起林雁琼拿走头饰时的动作,宋斐深沉地应道:“我明白。”
骗她什么都行,就是不能骗她的钱,宋斐猜测她就是这样想的。
雁琼晃着脚,看着地上两人的倒影,忽地怪道:“你怎么都不看我?”
阿绯从先前起,就总是别着眼,雁琼脸上又没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她还不敢看?
宋斐还是别着脸,听她问起,才指了指她的衣领:“姑娘的衣服没穿好。”
林雁琼出来时魂不守舍,衣裳穿得潦草,胸口的中衣没系好,露出里面大片的奶白色肚兜。被阿绯指了,她才低头给自己随意拢上。
“这有什么,你我都是女子,看看怎么了?”
她边说边想起方才屏风上的美人倒影,只瞥了短短一眼,不过阿绯的胸前好像也很平坦,比她还平……雁琼很瘦,胸前的拢起自然也小巧袖珍,阿绯则是根本没有。
不知是衣裳宽松或是怎么,总之就是没有。
林雁琼默默道:“阿绯,我是不是又让你伤心了?”
宋斐没听明白:“什么?”
雁琼咽了咽口水:“其实那里小一些也没什么,你长得太美啦。”
“那里小。”
“呃……就是那里啊。”
宋斐下意识往自己身下看去,林雁琼以为阿绯在看胸,连忙抬起她的脸:“别看了,小的多好,我喜欢小的!”
他还是不懂,林雁琼不知他是男儿身,说的小究竟是哪里?宋斐苦苦思索,不解地看着她,直到林雁琼抓着他的手证明:“你看嘛,没什么!”
手里所触的地方小小一团,温热柔腻,他好像在哪里触碰过……
宋斐猛地收回手,他站起身,睁大眼看她:“你、你……”
林雁琼撑着床:“怎么啦?你难道从来不曾与姐妹对比过这些吗?”
闺中女子互相摸一下没什么奇怪,雁琼不明白他的反应怎么如此大,甚至连脸都红了。
半晌,阿绯面红欲滴:“我想歇息了。”
雁琼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站起身:“我知道啦,你不要想太多,都是女孩儿看看也没什么。”
宋斐把她送走,撑在门上吐出一口气。他可不是女孩儿,哪怕他对自己穿裙装这事不反感,也能接受自己涂抹脂粉,可他心底很清楚自己是个男人。
他与她是截然不一样的个体。
宋斐站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些茶水。
林雁琼来时他正在更衣,还未曾来得及服用药丸。药丸在他的衣襟内,他听她进来之后才生吞了一颗,嗓子里实在不好受。
扶着桌面,宋斐看着窗外院中明灭的光。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居然拉着他的手摸那里。
尽管只是胸口的那片,可是如果换成别人呢?女子就能随便看、随便摸?
她果然是……宋斐想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形容,握紧指尖,悄然闭目。
这厢的林雁琼回到自己的卧房,却见房里灯火通明,玉雪院子里的珠香正在跑前跑后,见雁琼回来,连忙迎上来:“大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雁琼看了眼房内:“怎么了?”
珠香还没来得及答话,玉雪穿着一身雪色的寝袍扑到她怀里:“姐姐,我今夜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亲妹妹如此撒娇,雁琼哪里受得了,她不自在地摸了摸玉雪的头发:“好。”
珠香又送了玉雪惯用的香与茶具过来,生怕她夜里要用茶,也怕她夜里睡不惯,以往爱用的羽毯也拿来,正好能盖住雁琼与玉雪二人。
事了之后,珠香才吹灭房内的白蜡,只留灯笼里的油灯高高挂在外头。
房内,雁琼僵着身子,她很困,可是身边有个人在,让她难以入睡。
玉雪主动凑上来抱她:“阿姐。”
雁琼清了清喉咙:“今日玩儿得高兴吗?”
她摇头:“不高兴,差点就又让阿姐走丢了。”
她还在惦记此事,雁琼既感动又有些不知所措:“其实阿雪不用对我贴心,我才是做姐姐的。”
玉雪的头发散开,脸上肉嘟嘟的,她噘着嘴:“我不嘛。”
雁琼见她如此,心中也柔软,两人默了默。
没多久,正要睡着,雁琼犹如梦中惊醒:“那月饼到底是哪家铺子做的,叫什么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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