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琼把手一放上去，宋斐就将人打横抱起。

她惊呼：“你要干什么！”

他莫名：“带你走。”

“我还以为你要玩话本里强抢民女的戏码。”林雁琼略感失望。

宋斐犹豫一会儿：“你想的话，我可以装一下。”

他要怎么装，林雁琼挺好奇的，她先从他怀里下来，摘了名贵的朱钗，只穿着繁缛的裙子，重新跳到他臂弯里。

“好了，现在可以装了。”她入戏很快，脸上的妆蹭在他领口，“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林雁琼的耳朵靠在他胸口，宋斐将下巴抵在她头顶，很不客气地笑了两声，没说别的，抱着她跃出窗外。

天色早就乌黑，轻盈掠过园宅，夜市摆了起来，点着亮色的红蜡灯，连结成片。

夜里很冷，林雁琼没心思胡闹，往他怀里躲了躲，闭上眼：“好冷。”

他也没穿多少衣服，只好安慰：“快了，马上就到了。”

林雁琼中途睁开眼，发现自己飞得很高，她向来惜命，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还有点头晕。等好不容易停下来时，她们已经和人群隔开很远，夜风寂静，扑朔到她身上，宋斐帮她挡了挡。

“睁开眼看看。”他期待她的神情。

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先瞧见眼面前的宋斐，他的长发被风拂动，稍显凌乱，林雁琼好不容易从他脸上移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很高的塔楼上。

“这是哪儿？”她脸容惨白。

“过去衙门用来传递消息的，”宋斐很满意此处的美景，“是不是很好看？”

远处点火成光，仿佛星海，长安夜市的繁华尽入眼底，林雁琼没来得及细看，就直泛恶心。

“好看。”她压了压胸口，“可是，可是我头好晕。”

她用余光往下瞥一眼，就吓得冒冷汗，心口跳脱。

宋斐拧着眉，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她不寻常的心跳，又见她一脸难受，颇为尴尬地猜测：“你是不是怕高？”

“我从来没有待过这么高的地方。”她推了推他，“快带我下去！”

预想中美妙的约见匆匆结束，宋斐原本打算跟她一起看夜景，赏月闲谈，这会儿只能小心翼翼地抱她下去，看她不妙的气色。

“好些了吗？要不要去看大夫？”

林雁琼还没缓过来，有气无力地摇头，甩了甩手。

他轻轻拍她的背，甚至运功给她顺气，林雁琼抱着树干，只感到一阵奇特的冷意从她脊背窜到上回所说的丹田处，她试着运气，一阵风吹过，顿时从天灵穴清醒到脚尖。

林雁琼松开树，站直身子，不可思议地摸着胸口。

“不恶心了，也不晕了。”

她看着自己手腕：“我好像……运功了？”

宋斐惊讶：“当真？你再试一次？”

林雁琼点点头，试着想象刚才微风吹过的感受，不过并没有那么顺利，失败了几回，她才重新找回奇特的冷意。她好像根骨都被打通，和天地融为一体，夜风朝她拂面而来，她只有舒爽。

没有想到，在极度恶心恐惧的状态下，她莫名其妙开窍。

这一下顿时头不晕了，精神抖擞，林雁琼更是喜出望外：“我马上也能躺着吹灯！”

宋斐喜忧掺半：“后面的心法很难，你必须要刻苦勤学早日跟上我。”

林雁琼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我再怎么勤奋，也不可能一下子跟你一样做武林第一高手。”

这倒是实话，即便莲若录是邪功，也总得花上个几年吧？

宋斐沉吟：“无妨，你先练着，平日喝药调理。”

两人并肩而行，从山上的石路上缓步走向山脚，穿过一片野花丛，林雁琼才想起正事儿。

“你今日留在薛宅做什么？”

宋斐没回她，独自走在前头，显然还在生气。

学会运功，林雁琼心情很好，加上本来就是她做错事在先，于是几步跟不去认错：“我真不是故意的！都陪你看风景了，怎么还不理我？”

宋斐冷哼一声：“你怕高，没看成。”

这也怪她？林雁琼叫冤：“我也不知道自己爬高。倒是你怎么忽然带我去那么吓人的地方。”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林雁琼没听清，挽着他的手又问：“什么？”

宋斐慢下步子，低声：“我想让你看看夜景，想让你知晓武功也并不都是拿来杀人的，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事。”

她步履微顿，很快跟上去，语态如常：“我又没去过江湖中混过，肯定害怕。”

宋斐皱眉：“好吧，总之我没杀过那么多人。”

他还挺在意自己的形象，林雁琼追问：“那你杀过多少？”

说谎不好，说实话也不太行，宋斐折中道：“嗯……杀了几个很厉害的人，我要做最强的，就必须要杀了他们。”

林雁琼早有揣测，笑了笑：“你用心良苦，我错怪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再不下台阶就没机会下了，宋斐审时度势，主动回握她的手：“我怀疑薛家这样布局，地底有机关，所以留了些标记。若我下回过去，那些东西变了位置，他们启用了机关。”

“还有这种东西。”林雁琼大惊失色，“我爹怎么不搞一个？”

宋斐委婉：“你爹和你妹妹心眼比较实在。”

“你何时再去薛家？”

“过两日潜去。”

林雁琼怕兰竹发现自己不见了，让宋斐抱着她一路又飞回去，夜里洗漱后，他再次鬼魅般出现在她房中，来教她运功。

他没有拿来莲若录的上卷，全凭记忆教她，林雁琼刚学会引气，寻常人还得熟悉几日，但宋斐误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在这方面很有天分，揠苗助长了好几回，都以失败告终。

“先不学了！”她往床上一趟，“好累。”

林雁琼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示意宋斐可以离开。

他抬起眼，吹灭蜡烛，往她身边钻。

“雁琼，今晚我想留下来抱着你。”

“不行。”她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没打算听她的，手指扣住她的腕，强硬地把她困在怀中，还大有一脸要吻她的架势，身上香味让林雁琼难以忽视。

她在夜色中看他模糊的身形，忽然问：“我如果练二十年、三十年，那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跟我……那什么？”

宋斐停下动作：“什么？”

他见林雁琼根本不配合自己强抢民女的戏码，只好放弃，躺到她旁边揉她的手腕，斟酌：“我本来就不喜欢。”

“忘记了。”林雁琼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么回事儿，宋斐时常无意识勾引她，可他本人对那种事不大热衷。

她叹气：“唉，只有你钓着我。”

“什么叫钓？”宋斐撑着脸陪她说话。

“没见过钓鱼吗，我都上钩了，你跟我说鱼饵不是给我吃的，还要把我放走。”

他没听懂，思索了很久，只说：“因为你在我身边，比其他事都重要。”

林雁琼忍不住问：“你喜欢我什么？”

“一切。”宋斐不假思索，“最喜欢你自私自利的样子，让我很放心。”

她掐他的腰：“你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玩闹后，林雁琼默许宋斐今夜留下来，他跟上回一样，轻手轻脚地抱她，林雁琼看他这伏低做小的样子，背对着他，无法入睡。

“阿斐。”她在他怀里，娓娓道来，“我一直对你很怀疑，你能感受到吧？”

他“嗯”了一声。

“我是被迫进入了你的世界，”她的话尾很轻，透着无可奈何的意味，“杀人、武功，这些原本都离我很远，可我必须要接触，也必须要学会。你呢？你说你想留在我身边，那你也会为我改变吗？”

宋斐仿佛窥探到一丝生机：“你希望我做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从未杀过人。”

屋里静得可怕，她说了一件宋斐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在认识她之前，他已经杀过人。二人谁也不说话，林雁琼闭着眼，一双细致的手在她眉骨旁轻轻摩挲，过了很久，宋斐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我想要的是跟你的以后。”

林雁琼开玩笑所说的强抢民女，这样的事他如果想做，大可把她强行关押。

可他无法做出伤害她的事，有时他也会自问，为什么？他明明不是什么好人。

当初为了虚名，他可以眼都不眨就杀掉那些阻碍他的人，昔日的高手剑客，都死在他手下……或许就是这样恣意的过去，让他有了谨慎的现在。

林雁琼也在想他过去的事。

老实说，过去的宋斐与她无关，她也不想评价，可是自己无法将传闻中的魔头和这个五官艳绝的少年当成一个人，他的割裂感才是林雁琼无法信任他的最大缘由。

连人命都能随意抹去，会因为一时动心，在她面前卑微至此吗？或许吧，或许是会，可又能维系多久，他想抽身而去，痛苦的只有她。

除非真的有什么理由，什么经历，让他成为了这样的人，在找到那个系带之前，林雁琼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动心，不要相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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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