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托沈府

马车最终停在了柳叶胡同沈府外,妙善跟着飞泉等人一起下了车。

李珵显然常来这里。

家丁远远见了马车,便已经预备好前来迎接了,见了礼便说:“少爷这会儿应该在明镜堂。”

然后便由他领着,一路向府内走去。

妙善跟在后面,留心着周遭的所见。

沈府并不大,穿过照影壁,便是待客的正厅,再往里穿过几处修剪得宜的园景,走过两道拱门,便是挂着“明镜堂”牌匾的书房。

等到了地方,家丁欲退下,李珵把他叫住,吩咐道:“你去请个大夫,专治跌打损伤的。”

等家丁领命离去,他才抬腿往屋里走,妙善等人也紧随其后。

里头只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穿着穿着靛蓝棉布直裰,皮肤略黑,坐在书桌前正提着笔写着什么。

他似乎正写到要紧处,听到开门声也只抬头瞥了一眼,见到来人,口中说着“马上好马上好”,又继续低头写了。

妙善远远看着,发现这人运笔运得飞快,连在砚上舔笔都匆匆忙忙,纸上的墨迹更是一片深一片浅。

李珵也不在意,熟门熟路地便寻了地方坐下。

桌上摆了个茶壶并四个茶杯,屋里也没有伺候茶水的下人。

只见李珵直接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浅浅喝了一口便停了,眉头一皱:“冷茶就算了,连茶味都淡。沈兴明,你是买茶叶的钱都拿不出了?”

妙善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面无表情就已经够冷了。现在眉头一皱,看着就如发怒一般。

换在国公府里,这时候就该“噗通”跪倒一片了。

然而沈兴明甚至都不理他,只自顾自飞快地写完了最后两笔,然后把一旁的书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随即露出明显的欢欣之色:“成了,对上了!”

见他完了事,李珵便朝他招招手。

沈兴明走过来,目光掠过屋内众人时,忽然发现了个生面孔:“这姑娘倒没见过?”

李珵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手把他按在身旁的凳子上:“你要的书我在国公府里寻到了,也给你带来了,但你得给我办件事。”

沈兴明扭头打量妙善:“你说的事儿,不会是这个姑娘吧?”

“是。寻常身份入不了宫,奉德公府又人事复杂,只能托付给你了。”

沈兴明听了,明显露出个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表情。

李珵:“有话快说。”

沈兴明“诶”了一声,有些为难:“我的七殿下,我才刚刚新婚,就给你藏个姑娘?怎么藏还是另说,万一被发现,我以后就别过啦。”

说着,他脸上泛起一丝微微的红晕:“瑶娘看我看得可紧了。”

他是李珵从小的伴读,现在年纪大了,也就不再入宫了,但两人交情却还在。

半月前沈兴明同新任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罗大人的嫡幼女罗瑶成婚,李珵也是送了贺礼的。原本沈罗两家就是世交,两人又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如今看起来,婚后更是琴瑟和鸣了。

李珵横了他一眼:“谁让你背着妻子藏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沈兴明面前给他看:“她的身契在我手上,自然是明明白白的我的人,只是暂时把她托付在你这里。”

沈兴明听明白了一半:“等你出宫开府了,就把人领回去?”

“自然。”

“那没问题。”见他说得笃定,沈兴明也放心了,只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得帮我在瑶娘面前做个证。”

李珵想了想,摇了摇头:“今日不成,我还有事。”

沈兴明有些诧异:“这么着急?”

李珵把契书收好放进怀里:“是,要去趟金光寺。”

“去金光寺做什么?”沈兴明挑起眉头,“你不是一向不爱这些?”

李珵却并没有回答,只是指着妙善道:“她身上有伤,我已经让你家门房去请大夫了。替我把人照顾好了,我改日再来。”

沈兴明还想挽留,却见人已经步履匆匆地离去了。

只留下他、妙善两个人。

他原本已经追到门口,此刻只能又坐了回来。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妙善,问道:“这位……姑娘?你多大了?叫什么?”

“奴婢今年十四岁,殿下还未赐名,本唤做妙善的。”

“哦。”沈兴明点点头,思考了一下,又试探着问,“七殿下可给你留了什么话?比如要你做些什么?”

妙善答:“不曾说过什么。”

沈兴明似乎更费解了,一只手屈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着,口中喃喃:“这么小的年纪,七殿下也不至于……不至于吧?”

妙善把他的自言自语听了个清楚,耳根不由也有些发烫:她虽然是在四小姐身边伺候,但国公府老爷少爷们的风流韵事也多少有耳闻。她当然知道这位沈少爷在疑心什么。

可是……这位七殿下,看着不像是这样的心思,也不像是这样的为人。

沈兴明当然也不这么觉得,可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良久,他默默叹了口气,从门外叫了个小厮,吩咐道:“去把少夫人请来,我这儿有个人需要她帮忙安置。”

--

海棠苑内,忽有小厮来禀告:“少爷请少夫人往明镜堂去一趟。”

沈少夫人正翻着账本,向婆母孟氏请教家中的产业收息一事。闻言也有些诧异:“夫君怎么这时候要我过去?可是有什么事?”

小厮便答:“说是七殿下送来个姑娘,要请少夫人帮着安置。”

“送来个姑娘?”罗瑶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看向孟夫人。

孟夫人掌家多年,自是玲珑剔透的人,一下子就看出儿媳的心思,于是主动开口:“既然是七殿下送来的人,也不好随意对待,我陪你一道过去看看。”

罗瑶便伴在孟夫人身后,一道往明镜堂而去。

等真见到了那个被送来的姑娘,她提着的心就立马放下了:姑娘确实是个容貌清秀的姑娘,可是看着才十四岁左右的稚嫩年纪,不至于是她担忧的“相赠美妾”。

沈兴明见到母亲,连忙问安道:“母亲怎么也过来了?”

孟夫人摆摆手,走到主位坐下:“你派人来传话时候,瑶娘在我的海棠苑中看账,我便也一起来了。”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妙善随即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夫人、少夫人。”

沈兴明也在一旁介绍:“母亲,这位便是七殿下托付给我家的姑娘了。七殿下说她身上带着伤,已经叫了大夫来,让我替他照顾一二。”

说着,又看向刚刚替孟夫人奉完茶的罗瑶,巴巴地解释:“瑶娘,这姑娘的身契在七殿下手上,现在只是暂住在咱们家,过两年殿下大婚之后离宫开府,是要把人带走的。”

罗瑶听着丈夫的话,心中三分尴尬,七分欣慰。尴尬的是这话听着好似她是个悍妒的妇人一般,欣慰的是丈夫如此洁身自好知道避嫌,又肯给她脸面。

只是这话委实让人不知道怎么接啊。

“咳。”坐在上首的孟夫人轻咳一声,替儿媳解了围:“好了,说这些做什么。”

她看向规矩站着的妙善,想了想,吩咐丫鬟替她挪了张小凳过去。

这位孟夫人穿了一身家常的月白衣裳,面如满月,神态平和,眉眼舒展,看着是个温和的脾气。

妙善依着她的意思坐下,只是没有坐满,只挨了一半凳子。

她问道:“听说姑娘身上带着伤?”

妙善谨慎回答:“先前不小心跌了一跤,只是些许擦伤,并不严重。”

“嗯,稍后等大夫来了,再好生看一看。”她点点头,继续问,“先前听到说身契的事情,还不知道你的情况?”

正题来了。

妙善打起精神,小心回答:“不敢欺瞒夫人,奴婢名叫妙善,本是荣国公府伺候四小姐的丫鬟,身契便是国公府转给殿下的。”

孟夫人轻轻点点,沉吟片刻,又问:“那七殿下可说了要你伺候什么?”

“殿下说只说自己缺个伺候笔墨的。”

此话一出,孟夫人与沈兴明都露出些诧异的神色。沈兴明尤其明显,眉头一挑,忍不住问:“你精通算学?还是熟读经史子集?”

他原本对李珵今日的行为十分疑惑,毕竟多年伴读,从没见他对什么人、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突然领了个姑娘来,还让他务必好好照看,实在是反常之极。

竟还是特意从别的府里要了人来伺候笔墨?必然是这姑娘在才学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妙善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下,惭愧道:“奴婢从没有念过书。”

沈兴明兴奋的面色为之一僵:“是这样吗?”

孟夫人看看儿子,心中不免暗暗叹了一声“直肠子”。

当年帝后选伴读,千挑万选,最终竟然定了区区一个六品官的儿子。

她后来私下揣度圣意,大约一是因为怕不够聪明的跟不上七皇子进学的进度,白白耽误了;二是因为怕七皇子年纪太小不知收敛锋芒,惹得伴读生出妒恨。

更何况,七皇子生性还有这么一张面孔,平常但凡不露出个笑模样,就好似对人有诸多不满一样。真要是一个处处周全、小心谨慎的孩子,可不得日夜惶恐不安?

唯有自己家这个读书上聪明、世事上糊涂的,才最合适。

这么多年来,她也刻意维持着,生生把儿子养成了这样。

唯一可堪欣慰的是,同七皇子一起读书,儿子在科考读书一道上多受其启发,进益远超她的预期。

想到这里,孟夫人神色温和了不少,对妙善也多了几分客气:“妙善姑娘,你是伺候七殿下的,在我们府上,就不用自称奴婢了。”

她想了想,又道:“我有一个女儿,最是顽皮的时候,妙善姑娘若不嫌弃,便同她做个邻居吧。”

妙善忙称不敢。

“不必太过拘束,你既然从前是荣国公府四小姐身边的,那便与我家也算有缘。”孟夫人面色和蔼,“我有一个外甥女,从前便是嫁给了谢大公子。”

妙善心里一凛,只觉:谢大奶奶?

假山边上被她撞见了私情,看着二老爷摁着她脑袋活活把她撞死的谢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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