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镇比甜水镇大得多，也繁华得多。

两人到了镇子，正是傍晚时分，方小艾跟在石孟川身后走到一家了客栈前站定。

在方小艾看来，这家客栈比前面路过的那家，看起来也太普通了些，她更心水前面那家。

石孟川正要抬步进去，方小艾忙抓住他的胳膊，叫住他。

“石大哥，我们去前面那一家吧，我不心疼钱，我想给自己，还有祖母住好一些。”

石孟川看了她一眼，笑道：“可是这家有男女澡堂，外面看着是不大起眼，里面还是很整洁干净的——”

方小艾已经按耐不住道：“那进去吧。”

订好房间两人便趁着商铺还在开门营业，出门觅食购物去了。

趁着卖衣裳的铺子还没关门，方小艾赶忙进去买了身嫩绿色的对襟齐腰襦裙，一双绣花鞋，待会儿带回去沐浴后换上。

又买了一些别的小玩意，方小艾跟着石孟川走进一家面馆。

不起眼的面馆，无论是面汤还是面条都出奇的好吃。

方小艾收获满满地惊喜，不禁问道：“石大哥，你对这里好像还蛮了解的，你常来吗？”

石孟川略一思索道：“也就来了不到五次。”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老师和师母住的村子就在镇子附近，属于这个镇子管辖的，我有时候就顺道来这个镇上，买些学习用的书籍和笔墨之类的。”

“还有你帮我寄的两次信？”方小艾不确定地问。

石孟川抿唇，点了点头。

方小艾忽然凑近他道：“石大哥，我好像更喜欢这里。”

“为什么？”石孟川继续扯面条吃。

“这里更大更繁华，最主要的是，我在这里更自由，我明天就可以穿上自己喜欢的衣裳了，不，今晚就穿上。”

“没错。”石孟川了然点头，“不过和你们京城还是没法比。”

“什么我们的京城，我只是那的一位过客。”

石孟川有些意外，又道：“因为听你说过你还要回那里，以为你对那里更有归属感。”

“之前是这样想的，那时候刚和二小姐分开，特别舍不得她。从小到大她是第一个，家以外对我最好的人。虽然祖母也对我很好，但，还是二小姐更有本事些，所以教会我的东西也多。”

“现在没有那么舍不得了？”石孟川温存地瞥她一眼。

方小艾仔细想了想，道：“没了。”

喝口面汤，石孟川又道：“有空，要不要去老师家玩玩？”

方小艾道：“这是你第二次向我发出邀请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寻个机会去玩玩吧。”

吃好面，两人走出了面馆，此时天色开始擦黑。

沿着青石板路，两人往客栈方向漫步走去。皓月镇是一座典型的水乡小镇，一条长长的小河横贯小镇，河两岸杨柳依依，每搁一段距离便有一座弯弯的石拱桥连接两岸。

两人边走边观赏路上的风景。

方小艾忽然道：“我要是那位甜水鱼馆的老板，我就不会在甜水开鱼馆，而是到这儿来开第一家只吃鱼的鱼馆。”

石孟川不由道：“你要不要考虑考虑自己开？正好你也喜欢这里。”

方小艾摸摸耳背，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些心动了。不过，开家店我的本钱可能不够，支个摊子倒是可以。”

“先做小老板，再做大老板。”

方小艾被逗得咯咯直笑：“石大哥，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回到客栈，方小艾带上新衣裳去澡堂沐浴了，只洗了身子，头发留着第二天再次，省得大晚上的还得想办法弄干那又长又浓密的发丝。

第二天方小艾醒来后，敲了隔壁间的屋子，没人回应，下楼一问，才知道石大哥早早便出门了。自然是接祖母去了。

她在客栈里先用了早膳，随后便去把头发洗了，洗完头回到自己的客房，点上熏香，继续用干布擦拭发丝，直至半干。

桌案上摊着昨晚铺开的纸张，正是她那晚写给二小姐的信，有几个字不知道写，昨晚也请教过石大哥了。现在一看，那信上的字迹实在潦草了些，遂决定重新抄写一遍，再稍加润色。

一整个上午，她便在写字中度过了，肚子饿了就在客栈的大堂用膳，点了几样小菜和米饭。不得不说，味道和她们家的实在没得比，看看店里的食客也是寥寥无几，但是价格便宜些。也许人家掌柜的只专心赚客房的钱。

用好膳，她也不敢在外面闲逛，继续回屋里，等待他们归来。

她继续写字，把昨晚新学的几个字，仔细地多抄写几遍，加深记忆。

突然门外传来不轻不重地“笃笃笃”声。

有人在敲门！

他们来了！

方小艾顿笔，抬头，眼底闪闪有神，搁下笔，起身去开门。走到门板前，稍顿，拉开门，看见石大哥立在跟前，身边没有其他人。

方小艾顿时就颓然道：“我祖母不来？”

石孟川脸上全然没有一丝失落之意，不紧不慢道：“她在楼下，我们还没用膳呢，本来身子骨就弱，就少上上下下的折腾了，这个你祖母的包袱先搁好。”

方小艾欢喜地接过石孟川递来的青皮包袱，进屋搁好，便随石大哥一块下了楼。

果然在大堂见到坐在饭桌前歇息的祖母。

祖孙俩重逢好一阵寒暄，最后祖母退后几步，将方小艾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后，说道：“小艾，你长个子了，长了不少。”

“真的！太好了！”方小艾知道自己这段时间长了些个子，但长了不少，她还真不敢想，既然是祖母说的，她便相信了。

“看来你说你这些日子，在外面过得挺好的，说的都是真的，没骗祖母。”祖母又是一阵欣慰。

趁着祖孙俩热切寒暄，石孟川去找店家点菜，结果失望而归，对祖孙俩道：“我刚问了店家，说是这会儿厨子休息了，厨房里没吃的，那我们就去外面的饭馆吃吧。”

方小艾看眼屋外，这会儿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老人家又在外头奔波了半日，就算有饭馆开门，过了饭点指不定又是一样的情况，再说，她正好有自己下厨给祖母做好吃的打算。

于是她转头对石孟川道：“石大哥，你问下店家厨房方不方便借我用用，我亲自做几样菜给你们。”

站在不远处的店家，立刻接过话，边朝他们走来边道：“可以用可以用，米饭还有，我只收你们材料的钱。”

方小艾忙道：“多谢你了店家。”

祖母留在大堂继续喝茶歇息，方小艾去厨房烧菜，石孟川给她打下手。

这间厨房比蔡掌柜的厨房又要简陋些，食材也简单，好在有活鱼，也有酸菜，但方小艾今天并不想做酸菜鱼。杀了条鱼，鱼头用来焖豆腐，鱼身片成片，煮酸菜鱼片汤，炎炎夏日，胃口不好，这道鱼汤正好开胃，对老人家而言也好消化些。又继续做了另外两道菜，肉沫鸡蛋羹，清炒油麦菜。米饭都凉透了，热了热即可端上桌。

从厨房出来，方小艾便去柜台找店家买单。

“这才没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做好了，小娘子手脚很爽利的嘛。”店家一边夸赞，一边朝正在用膳的那桌走去，低头一看，又念道，“三菜一汤，有鱼有肉有蛋还有青菜，好会搭配。”

“也很可口。”祖母笑眯眯道。

“看得出来。”店家也笑眯眯地，“老人家真是有福气。”

店家返回柜台，在算盘上拨弄几下，给了方小艾一个数目，方小艾便付了钱。

两人用好膳，方小艾扶着祖母上楼休息，石孟川留下来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一路上老人家不断地向孙女念叨饭菜好吃，好久没有吃到这般可口的饭菜了，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有这等福气。

方小艾听着有点心酸，那几样菜，不过是自己干活的客栈里，最寻常的几样菜罢了，对于自己家人而言却成了上等的美味。

老人家犯困了，方小艾扶她上床睡觉，替她盖上薄被，便退出屋子，合上门。

转到隔壁屋门前，方小艾抬手敲了敲，屋里即可传来石孟川的声音。

“进来。”

门没锁，方小艾推门进去，看见石大哥正端着桌前，桌面上摊着一本书。

看见这一幕，方小艾不由顿住，不再上前，“我晚些再来找你。”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回来。”石孟川声音清冷，带着几分命令，下巴朝对面抬了抬，语气温和，“对面坐下，有事直说。”

他边吩咐边合上那本摊开的书籍，收到一旁，又漫不经心地透露了句，“我不需要死读书。”

方小艾眉毛挑了挑，放心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说道：“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我祖母愿意跟你来，家里其他人知不知道这事，如何知道的，就这些。”

石孟川不紧不慢道：“你也不想想，我和你祖母什么关系，我们早就信任了彼此。我说你要带她去看病，她一点也不怀疑真假，只是不想麻烦你。我便劝说她，若是不来，你可要着急上火了。老人家这才答应了过来，还说看不看病的倒不重要，主要是想见你一面。你家里的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你祖母是这样说的。说是这几日你爹都不在家，所以她出来也没和谁说，就这样整理了几件衣裳塞进包袱里出来了。”

“竟是这样，没人知道也好。”方小艾稍稍放了心，“等两日我们便把她送回去，最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石孟川却道：“就担心你二婶一家上门发现没人，着急寻了起来。”

“他们要来也是白天来，不见人也会以为是出门干活去了，就算知道了，便让她们寻去吧，就怕她们也不着急。”

石孟川明白，点了点头。

方小艾伸手进兜里，取出两锭事先备好的银子，轻轻地搁在桌面上：“这几日麻烦你了，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石孟川略一迟疑，随即又爽快地伸手收起银锭：“那我便收下了，正好做年底的盘缠。”

“年底……”

“年底，我便要启程出发去京城，准备参加明年的秋考。”

“……”

方小艾突然觉得时间过得有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