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清晨六点,天还蒙着层青灰色的纱。操场上响起刺耳的起床哨,樊自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听见隔壁床铺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眯起眼睛望去,只见顾远正踮着脚往背包里塞相机,迷彩外套扣子歪歪扭扭地扣着。
“你干嘛去?”樊自用口型无声发问。顾远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狡黠地眨了眨眼,又指了指窗外——晨雾顺着未关严的窗缝涌进来,像极了电影里的神秘场景。没等樊自反应,他已经猫着腰溜出宿舍,运动鞋底在瓷砖上擦出细微的“呲啦”声。
樊自盯着空荡荡的床铺发愣。走廊尽头传来宿管阿姨的脚步声,他鬼使神差地抓起外套,套上鞋子追了出去。转过楼梯拐角时,正撞见顾远躲在消防栓后面,见他跑来,眼睛顿时亮得像捡到鱼干的猫,伸手拽着他就往器材室方向跑。
“后山的枫叶林!”顾远压低声音,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小水珠,“晨雾里拍逆光绝了!”他的相机背带在奔跑中拍打后背,发出规律的“啪嗒”声。樊自刚想让顾远回去跑操,但却被他拽得跌跌撞撞,但心里却莫名涌起股温热——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主动逃离既定的轨道。
两人钻进器材室后面的野径时,晨雾正浓。枫叶沾着露水,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泛着暗红。顾远支起三脚架,相机镜头对准雾气弥漫的林间小道,突然转身把备用围巾甩给樊自:“当模特!站到第三棵枫树下!”顾远将相机架好后便拿出了手机,准备将等会拍好的照片传到里面。
樊自正要摆手拒绝,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班主任老王举着点名册出现在操场边缘,目光如炬地扫视四周。顾远慌忙将相机收回背包里,却在奔跑时被树根绊倒,整个人扑进泥坑里,手里却稳稳地抓着手机。樊自想笑又不敢笑,伸手去拉他,结果也被拽得坐在湿漉漉的落叶堆上。
“顾远?!樊自!”老王的声音穿透晨雾,顾远吓得一激灵,赶忙把手机丢到一旁的灌木丛里,“跑啊?接着跑!”两人灰头土脸地被老王提溜出来,像两只斗败的鹌鹑。顾远偷偷把沾满泥的手藏在背后,嬉皮笑脸地喊:“王王啊,我们在进行野外摄影采风!”
“好啊,”老王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赫然是顾远跌坐在落叶堆里的照片,“那正好,今天的检讨就图文并茂,每人八百字,配上你们‘采风’的心得!”
“不要啊,王老师。”顾远哭丧着一张脸。“不要?那就1500字好了,赶紧给我去跑操!下周一到国旗下好好发表你们的获奖感言。”
跑完操回教室的路上,顾远抖落头发上的草屑,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硬糖塞给樊自:“赔罪!不过说真的,”他举起从灌木丛里捡回来的手机仔细端详着,不经意间开口,“刚才那瞬间,你比枫叶还好看。”
樊自接过了糖,却愣了愣似是没想到顾远会这么说,但他想到了一个更紧急的事:我怎么上台读检讨啊?!樊自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再抽出笔,写好后焦急的滴到顾远跟前。
“嗯?”顾远放下屏幕被磕裂的手机,半开玩笑的说:“你没跟老师说你是个蠢蠢的小哑巴吗?”
樊自幽怨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他迅速在纸上又划拉几笔,力道大得几乎要把纸戳破——“你才蠢!是你害我要上台!” 晨风吹过,沾着泥点的衣角轻轻晃动,他气鼓鼓地将本子怼到顾远鼻尖,睫毛却不安地颤动着。
顾远盯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突然笑出声来。
真是个自尊心要强的小哑巴,跟那个人真的很像。
顾远伸手揉乱樊自翘起的头发,不再胡思乱想,晨光在他眼底碎成星星:“怕什么?”说着从裤兜里摸出枚银色硬币,“我们抛硬币决定,正面我读,反面你读——”话没说完,硬币已经抛向空中。
樊自下意识去接,却因动作太急,和顾远的手撞在一起。硬币“叮”地掉进路边排水沟,顾远趴在水泥沿上探头张望,嘴里还念叨:“完了,硬币殉职了……”他转头看向樊自时,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认真:“那就只好我替你读两份了”
教学楼的玻璃映出两人的影子,一个满身泥泞却笑得灿烂,一个攥着本子微微发怔。樊自咬开硬糖的包装纸,甜丝丝的气息漫开时,他在本子上慢慢写下:“甜死了。”
顾远轻笑一声,一把夺过樊自的笔,写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两人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身上的泥渍在干净的校服上格外扎眼,引得全班同学齐刷刷投来目光。顾远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头发,故意挺胸抬头,活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倒是樊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悄悄往座位方向挪。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抱着试卷刚踏进教室,目光就锁定在两个“泥猴”身上。“顾远、樊自,你们这是去泥地里打滚了?”老师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无奈。顾远立刻站起身,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痞笑:“老师,我们这是体验生活,为英语作文积累素材呢!”
教室里响起一阵憋不住的笑声。樊自坐在座位上,耳朵通红,赶紧掏出课本挡住自己的脸。可顾远却没完没了,从书包里摸出一团湿漉漉的枫叶,举得老高:“您看,这枫叶多红,用英语怎么说?是不是‘red maple leaves’?”
老师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坐下吧,下不为例。”顾远得意地朝樊自挤了挤眼,这才大剌剌地坐下。
课上到一半,樊自正专注地记着笔记,突然感觉有东西砸在自己腿上。低头一看,是张揉成团的纸条。展开后,上面画着个戴着学士帽、浑身沾满泥巴的小人,旁边写着:“桌桌,我刚想起来,检讨还没写呢!”
樊自没好气地瞥了顾远一眼,在纸条上快速写道:“不是说你替我写?”刚把纸条丢回去,就听见顾远夸张的“哎哟”一声,引得老师再次皱眉。
“顾远,你又在干什么?”老师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警告。
顾远举起纸条,理直气壮地说:“老师,我在和同桌讨论学术问题!”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课本,“您看,这道语法题,我们意见不一致!”
老师显然不信,但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讲课。樊自却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老师真的过来查看。好在顾远这次收敛了不少,只是时不时戳戳他的胳膊,递来写满笑话的纸条,逗得樊自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课间休息时,两人趴在桌上补写检讨。顾远咬着笔杆,盯着白纸发呆,突然转头对樊自说:“桌桌,你说我们这检讨,能不能写成诗歌?比如‘清晨的雾,枫叶的红,我们的错,像风一样疯’,多有诗意!”
樊自白了他一眼,在本子上写:“你想被老师骂死就写。”
顾远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开个玩笑嘛!不过说真的,今天虽然挨罚了,但和你一起逃课拍枫叶,还挺有意思的。”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认真,“以后……还想和你一起去更多好玩的地方。”
樊自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心里泛起一阵温热。他偷偷看了眼顾远,对方正专注地写着检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一片小小的羽毛。樊自抿了抿唇,在本子上轻轻写下:“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