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来说不会有人供奉神像就为了搞这种破坏,就算一开始的确存着恶作剧的心,那毕竟也是神像,真动手脚难免会心有顾虑,怕遭报应,而且华光大帝神像前还插着三支没燃尽的香,又如此虔诚地供奉又要搞这种破坏实在割裂的很。
房间中仍是遍布红绳,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被完全包裹,此时红线正在裹缠第二层。要完成人蛹并不容易,照孟扶荞这个经验丰富者的说法,每一层都要绕足十个天干地支,也就是一千零八十圈,一共要绕十层,而红绳结茧的速度很慢,盛萤封地之后才勉强加快了稍许。
整整三天时间才完成了第一层的包覆,速度加快后这个时间大概能缩短到两天半,全部完成直到孵化近一个月的时间,中途还不能被打断……这种成魃的手段接近于苦修,而且失败率极高,对方甚至将“老巢”安在了另一个判官的家中……
盛萤抬起头看向床正中,她有些怀疑这位不速之客是故意走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像一个按捺不住自己的杀人犯,需要外力来制止,所以他在事情变糟之前选择了自首。
“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了,”陈巧雪小声,“床上那是什么东西啊?”
正面撞上死尸会有视觉暴击,但蒙一层布就会好很多,陈巧雪进来的时候床上的判官已经被红线完全包裹,她连根头发丝都没看见,只依稀觉得有些像个人,所以怕也是隐隐的怕,没有刚刚吓得那么凄惨,毕竟她上一秒还在酒店收拾道具,下一秒就差点撞上吊死鬼的脚尖。
“是鬼。”盛萤一本正经地介绍,“是个死了很多很多年,忽然神经错乱的鬼。”
陈巧雪:“……”
她脖子发僵,扭动的时候都能听到脊椎摩擦发出的声音,“什么意思?”
“这里应该是个唱粤剧的戏班子,看陈列摆设以及桌上的黄历至少是三十年前,住在这房间中的可能还是半个台柱……现在整个梨园安安静静,兴许所有人都搬出去或者死了吧。”
盛萤没有孟扶荞那么招摇,有时候她自己懒下来还会显得温吞淳和,总之不像个会故意添油加醋来吓人的,尽管年轻姑娘被她几句话唬得够呛,要不是之前屁股着地正坐着,可能陈巧雪早就腿软又给跪了。
陈巧雪其实更倾向于后一种“全都死了”的推测,毕竟她刚刚才看见一个吊着的人,一身白衣,印象中似乎还穿着双猩红色的绣花鞋,只是陈巧雪吓得六神无主,闭眼睛都来不及,根本没胆量仔细看。
“那他就是那半个台柱子喽?”陈巧雪指着床上鼓起来的红茧,随后贴地挪了挪,将自己缩到了盛萤背后。
盛萤摇摇头:“还不清楚。”
她蹲着的时间有些久,双腿微麻,猝然站起来时眼前黑了一瞬,耳边也响阵蜂鸣,几乎失去了意识。
陈巧雪眼睁睁看着盛萤晃了晃,还没来得及反应,孟扶荞就踢了把椅子过去,正好将盛萤接住。这房间中的椅子是榉木打造,硬邦邦的没有软垫,盛萤倒进去的时候腰撞在靠背上,尽管撞得不太重,但青紫是避免不了。
也是这么撞了一下,借着疼痛盛萤重新清醒过来,失血、寒冷加上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起身起猛了难免有晕眩感,盛萤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
判官跟驱邪捉鬼的道士不同,整个过程更倾向于弄清因果了结恩怨,并不需要太多的体力。而血尸也有一些离谱的占有欲,盛萤知道自己是孟扶荞的储备粮,她绝不会放任另外的东西夺走判官性命。
双重保障意味着盛萤随便作没关系。
眼前的黑暗刚散去就开口说话难免显得气弱,陈巧雪连呼吸都屏住了才听清盛萤说的是“格局变了”。
关上门后,房间里自成风水局,之前盛萤也说过风水局中所有的摆设都有一定的规律,稍有改变就会影响气运……
孟扶荞刚刚将靠墙的木椅踢向盛萤,虽只有一两米的距离,但在风水学上已经算是巨大的改变,陈巧雪随着话音缩了一下头,她小心留意周围环境,感觉短时间内好像也没什么大事要发生,安安静静太太平平的。
陈巧雪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她自高中毕业之后寒暑假就开始跟着社火表演团打假期工,这也算是一门家族生意,从陈巧雪往上倒三代都有人从事社火表演,舞龙舞狮跳大神都会一点,少数时候有大型社火表演,大多时候拆开接一些开业酬宾或其它讨吉利的商演,甚至连红白喜事也有人请。
既然接触这一行,很多禁忌家里人都会教,陈巧雪一向比较聪明,加上胆子小处事谨慎,即便坚信唯物主义却也少有叛逆心,家里人只要仔细讲过的忌讳她七七八八都记在心上。
就如风水之类,不仅破局会造成一定的反噬,风水本身也是排布来有所企图,那是什么人冒着风险在这小小房间中布下风水阵,布此阵又是图什么呢?
陈巧雪记得她太奶奶曾经说过,风水局有不少都是跟气运有关,而气运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官运、财运、桃花运甚至是霉运、厄运……并且气运这种东西很难无中生有,得交换或者借取,交换是双方付出代价,借取是别人付出代价,论缺德是后者更缺德。不过大部分人一旦动了以风水堪舆补气运的念头,都会选后者,毕竟空手套白狼才是人心所向。
既然缺德,破局之后遭到的反噬也就越大,有些甚至会把命填进去。
盛萤闭了一会儿眼睛才从木椅上站起来,她并没有怪孟扶荞擅自挪动房间里的东西,反而指了指床底下,“此局名为照心,阵眼一共有两处,一处是铜盆,一处在床底……看看床底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我去吗?”陈巧雪先是看了看脸色还没恢复的盛萤,又看了看倚着门框一动不动盯向院子的孟扶荞,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好吧,我去。”
她说完,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风水局是谁布的?”
盛萤理直气壮:“不知道。”
陈巧雪:“……”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依赖盛萤,还莫名其妙带着点敬仰,接连被泼了两把“不清楚”“不知道”的冷水,陈巧雪才有点回过味——原来大家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啊!
房间里这种老式木床将四角吊得很高,不靠墙也没有光线上的阻隔,正常情况只要半蹲或弯身就能看清床底下的情况,不过房间的主人既然有事隐瞒,自然要做一些准备,所以床四边围着一圈下帐,鹅黄色,用料很厚,上面绣着蝙蝠,是有小孩的人家防止夜行鬼藏在床底惊到孩子搞得一种仪式,只说尽量不要掀开,但不完全禁止,所以陈巧雪咬了咬牙,将帐篷卷上去了一块。
“啊!啊啊啊!啊!”陈巧雪看到树上的尸体都没叫得这么惨,语调都没了一整个扯着嗓子跟杀猪似得狂喊,连盛萤问“怎么了”她都说不出话,眼泪狂飙,冲上去抱住了盛萤的腰缓缓往地上滑。
陈巧雪只恨自己身体太好,这种时候竟然没办法晕过去。
盛萤被绊住,动都不太好动,她站得位置靠近床头,也不方便看床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反倒孟扶荞先扫过一眼,“床下有个人,看起来只剩个头了。”
孟扶荞这种形容方式引来陈巧雪的又一番哀嚎,人在崩溃边缘力气大的超乎想象,不管盛萤是拉还是拽,陈巧雪都扒拉着纹丝不动。
其实胆小的人盛萤见过不少,衙门是个不太讲道理的地方,为了让死者告状偶尔就是会牵连无辜,然后把压力全都卸到判官身上,而这些无辜被牵累的人胆子有大有小,除非是真的不想活了,一旦他们发现这个世界真的有鬼,鬼还惊悚恐怖会下毒手的时候,难免会丢失冷静,接着就是各种匪夷所思之举。
陈巧雪已经算是好的了,不是惨叫就是腿软,心脏看起来也没什么毛病,所以盛萤微低下身子在她耳边道:“你还是放我过去吧,只有看清床底下的东西,我才能知道这风水局究竟是干什么用的,晚了怕还有其它……爬出来。”
盛萤这话听起来无辜又无奈,陈巧雪还没有抬头,孟扶荞倒是将刚收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怀疑盛萤是吃错药了……好歹也有一两年的相处,盛萤的没心没肺算是底色,跟她的低**挂钩,别说是对陈巧雪这样的活人,就是对纠葛更深的死人,盛萤也极少有情绪牵动,就算有大多也是装出来的。
只是伪装也需要力气,盛萤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站是站着,陈巧雪扑过来之后就一直扶着椅背,由此可见她气力不济。孟扶荞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点搞不懂她。
兴许是目光逗留太久被盛萤察觉,她微微偏头问自家血尸:“怎么了?”
“没什么,”孟扶荞轻描淡写,“一时看你顺眼。”
盛萤:“……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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