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不知为何先前一直不阻拦自己的戚雯突然插手,也不知道戚雯又是为了什么突然不高兴。
戚雯的心思比任何人都难猜。上一秒也许是高高兴兴,下一秒就可能已经生气了。
姜婵有些后悔起来。她就不该来。
或者说,刚才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2快。再怎么说,戚雯和五公主都是姐妹,也许当年在宫中,关系并不差。
当一想到当时咄咄逼人的五公主,姜婵又觉得自己没错。
……
这一回完全不知什么事惹了戚雯不快,两人之间再次回到之前那般面对面只当没看见的局面。
姜婵本想着要不要寻个时间道歉,每每这般想,脑子里全是当时戚雯责怪她的话。
姜婵又不动了。
明明,戚雯不是不知道她和五公主的恩怨。
姜婵心中有气,连带着对戚雯也有积分不满,再想不起曾经自己要去道歉的事。
两人似乎都忘了对方。
连着半个月没见,姜婵先得知了江南水患的消息。
她的心狠狠揪起来。
江南年年大雨,年年水患,前些年混乱了些,只怕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银子并没有落到实处。
一日后,姜婵知道得更加多些。
江宁府和镇江府的知府上折子请朝中拨款,折子中极言两府惨状,连日大雨使得洪水上涨,摧垮房屋,还没来得及的收的谷物十部存一,百姓流离失所,渐渐已经有百姓拖家带口北上京都。
更要命的是,镇江府一个小村子里大部分百姓染了重病,疑似疫病,如今百姓终日惶恐不安。
姜婵是从府中一个小丫头口中听到消息的。当时脸色一变。
她都得到消息了,戚雯必定也知道了,只是不知有什么打算。
姜婵已经能预料到戚雯接下来的忙碌,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能安排好府中琐事,又隐晦叮嘱大家最近做事小心,不要犯到戚雯手上。
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事情确实严重,姜婵才从院子里出来,甜头就碰见戚雯急匆匆进来。
她正要福身,然而戚雯已经快步越过她,挥手示意她跟上。
姜婵连忙跟进去,见她解扣子,连忙帮她将外衣脱下来。
“备水,我要沐浴。”
“让人收拾几套衣裳鞋袜,准备好药丸和消毒的药材。两个时辰后我就要。”戚雯看上去面色不太好,姜婵一边给她擦手一边听她道。
姜婵先是有些疑惑,随即有些担心:“殿下要亲自去江宁?”
“不,去镇江。”
姜婵脸色大变。
戚雯没给她思考的机会,又道:“你跟我一起去。”
说罢才转头看见姜婵也不太好的脸色,她有些不高兴:“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本就是临时起意让她跟着。
姜婵摇头。
见戚雯眉眼中略有疲惫之色,连忙收拾了退下叫人打了热水来。
等戚雯沐浴完,姜婵劝她歇下后连忙叫人去收拾东西。
既然是要去镇江,戚雯想必安排了太医随行。但也不能不备些简单的药丸子和一些常见的药带上。
再有,她也要去的话,她还得收拾几套衣裳。
姜婵只能将戚雯是东西交给小丫头们,先去收拾自己的。等东西收拾完整,还是姜婵一再缩减的情况下仍旧装了整整五个大箱子。
姜婵想了想,应当没什么遗漏,就听前院来报刘太医并张太医李太医已经来了。
姜婵只能将人安排到花厅等着,这才去叫戚雯,又叫了饭菜。
她推门进去,戚雯已经穿戴好。见她安排了饭菜也没说什么,坐下喝了碗汤,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姜婵没动。
“坐下吧,马上就要走,今晚未必能赶到驿站。”
也就是说要野宿?
也有可能要连夜赶路。那必然休息不好也吃不好。
姜婵不再犹豫,和戚雯一同用了一道快速却不简朴的下午饭。
……
“轰—”
“轰隆—”
姜婵撩开帘子看了看闪电不断的天空。明明刚过午时没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像是傍晚。
一行二十个人一路疾行,终于在昨日到了淮安,此时正要从淮安一路南下,从扬州进镇江。
她放下帘子,转头对上戚雯担忧的神色。
一起生活这么久,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戚雯如此烦恼。
姜婵还在愣神,戚雯已经快速吩咐下去。
“加速赶路,务必要在天黑下来之前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众人抬头看了看天色,也顾不得满身疲惫。
二十多匹马和两辆马车在官道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驰。
然而这回一行人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
才走没多久就下起了下雨,起初众人还能冒雨赶路,但雨越下越大,再赶路,只怕发生意外。
戚雯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因此在侍卫长过来禀报时,她当机立断:“在附近找找有没有村子,我们先避雨。”
侍卫长领命下去,渐渐控制速度,没多久就带着人朝一个村子走去。
她直接敲开了村长家的大门。别问她怎么知道这是村长家的,全村就这家房子最大,前后院加起来,差不多能有十来间,比许多地方的小地主都不差了。
得知一行人要去镇江,村长脸色大变,接着就开始劝她们:“几位这时候去镇江可有什么要紧事?要是没有,还是过了这段时间去为好。”
“听逃过来的人说,镇江连日大雨,又有瘟疫横行,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都有人逃到淮安来了?!”戚雯和姜婵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戚雯想到折子上的灾情,猜到现实恐怕更加眼中,不由得沉默,那头听了她们话的村长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下了这么久的雨,还没收的粮食都算是废了。况且房子也塌的塌,破的破,外头下大雨,里头下下雨…”
“现在又有瘟疫,听说衙门完全控制不住,任由扩散。我们都是些小百姓,就更没本事和瘟疫对抗。留在那儿迟早都会染上,还不如逃出来,至少有活命的机会。”
姜长听出戚雯惊讶的是这么快就有百姓从镇江来了淮安,而村长却没听出来。
不过这也不要紧,好歹对镇江的情况又了解了一些。
听了村长的话,几人都有些沉默。
戚雯不好说明身份,只说现在下大雨无法赶路,希望能在村长家借宿一晚避雨,等明日雨停了再走。
村长这时也有些回神。见她们随身带着这么多侍卫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因此也没有再劝,只是努力安排人住下。
虽说村长家大,但人也不少。因此只能勉强收拾了库房,将侍卫们安排在前院,又在后头腾了两间屋子给她们用。
为了安全,戚雯直接和姜婵侍卫长一间,另一间则分给了那三位随行太医。
众人都没意见,侍卫们纷纷去马车将随身带的惯用物品拿出来。
村长见她们竟然还随身携带了火炉和热水,略有些惊讶。但见被众人有意无意护在中间的戚雯,他什么都没问。
从村长家借了厨房,众人简单地吃了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姜婵看了看天色,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转身进屋,戚雯与侍卫长的交谈戛然而止。
戚雯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侍卫长点点头:“按我说的做,我这里不用人一直守着。”
侍卫长点点头退到门口,将门关上。
虽然戚雯说不用人一直守着,但为了安全起见,今夜她仍不会睡。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侍卫长出去,姜婵独自面对戚雯时总觉得不自在。
明明这一路过来,两人一直待在一起。
“你怎么想的?”戚雯突然问。
姜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戚雯是在问她刚才村长说的那些话。
她们没有多少食材,刚才村长亲自扛着一筐蔬菜过来,随口抱怨了两句,恰巧被戚雯和姜婵听见。
他说:“…这年年大雨,w河年年决堤,唉,恐怕再过不久,又要去修河堤了。大兄弟,你们去镇江做什么?”
村长问一旁的侍卫。
戚雯看了一眼,侍卫立马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反问村长:“w河不是每年都在修堤坝吗?又有朝廷大人治水,前面已经小有所成,怎么还会决堤?”
“唉,是年年都在招人修,可衙门招了我们去,却不是修河堤啊,而且…”村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止住话头,“我先回去了,还缺什么菜就来拿,别客气。”
…
姜婵仔细想了想,斟酌后才道:“听起来…倒像是专门说给我们听的,可他怎会知道我们一定会来借宿?”
且不说朝中除了皇帝根本无人得知戚雯去向,大多数人猜测她亲自去了丹阳,也许有少部分人猜对,但也未必能掌握准确行踪。
戚雯轻叩桌面,半晌才道:“不一定专门等我们,也许等的是有缘人。”
那说给我们听做什么?
姜婵张了张嘴,正要问,突然反应过来。
等的有缘人也未必就是某个人,但一定是在朝中能说的上话的人。
“那目的是什么?让您弹劾镇江知府?可这和他一个淮安的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就算是镇江真的要换知府,可他在淮安,难不成,这么镇江知府还能管到淮安来。”
戚雯没说话,她也正是有些疑惑这一点,但这个不重要。这次事情过后,江南必是要重新洗牌,这不是谁能说的算的。
本来皇帝登基这半年来已经很忙了,且不说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后来的科举也是重中之重。
最重要的是,这半年他们启用的先帝旧臣并不多,世家更是少之又少。这时候,已经不适合出意外了。
但既然有人撞上来了,也不能就此放过。
“你对他刚才的话有什么看法?”
姜婵看她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先前戚雯让她点评丹阳问题的事,她一直忘不了。
何必自讨苦吃。
戚雯这回倒是没有等她回答,而是冷笑一声:“从先帝开始,朝中每年都会拨下银子到江南几府,为的就是治理水患安置百姓。”
“可是六年过去了,朝廷的拨款越来越多,江南的水患却越来越严重,每年或死于流亡或死于饥饿的百姓高达两千人!”
戚雯想到来之前江南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即冲到江南把人都砍了。
姜婵闻言则是脸色大变,难怪,难怪戚雯要亲自来江南,还走得那么急,却紧紧捂住了消息。
天齐总人口不过四万多,江南富庶,无论是种地还是经商都有出路,所以许多人来到江南谋生,江南也成了整个天齐人口聚集的第二大地区,赋税也是第二多的。
可就算这样,面对天灾衙门仍然需要朝廷拨款,而且一年比一年多,但灾情却一年比一年严重,百姓越来越少。
这说明什么…
姜婵气得眼眶微红,差点喘不上气。
贪赃枉法!
官官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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