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府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还隐隐瞪了那妇人一眼。
她心中就有成算了。想必这人是知道点什么?
但见她的反应,也不认识刘知府何李县令才对。
那这就有意思了。
姜婵站在戚雯身侧,听那妇人哭诉:“本不该惊扰公主车架,实在是小妇人已经没有办法了。”
妇人抽抽噎噎地说:“前段时间镇江大水,淹了庄稼,粮食也被冲走了,实在是过不下去。听说江宁府招人修河道河堤,这是为民的好事,又有银子拿,小的家中的一听就去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家里房子塌了,我就想着给我家的传个信,看看什么时候回来。只是没成想,信还没传出去,就来了一对人,说是……”
妇人哭得不能说话,姜婵掏出帕子给她,又轻轻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鼓励她不要怕,继续说下去。
妇人擦了泪,这才又继续说:“说是我家那人在修河道的时候死了。”
“我不信,又继续追问,那些人却说是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了,当场就没命了,又说尸首已经埋在当地。我说我要去找他,那些人却拦着我,又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妇人说到这里顿了顿,掩不住的悲戚:“可是……可是这好生生的一个人没了,又如何能让他过去了!纵然有银子,可银子也比不上人啊!”
妇人低声呜呜地哭起来。
姜婵有些不忍,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侍卫长得到戚雯的意思,问一旁的李县令和刘知府:“江宁府缺人?”
刘知府现在只觉得脑子被浆糊糊住了一般,还是李县令道:“回禀殿下,要修的河道正好位于宁正县和徽县内,宁正县人不多,因此就来榆水县找了些人,正好那河道可以共用,因此也不算什么事。”
他解释完,又问那妇人:“他是什么时候去的?又是什么时候有人来回话的?”
“是五月二十八去的,六月初十来报的信。”妇人忙道。
姜婵想了一下,五月二十八……那不是她们刚刚分成两队的那一天?
那天戚雯让太医先行一步,自己和姜婵还有侍卫长换了条路走。
六月初十,她们在小镇启程,一路赶来镇江。
“你想要本宫给你做什么主?送你去江宁找人?”戚雯想了想。
妇人梁芒点头。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妇人听到这儿愣了一下,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只是情绪明显低落:“原本还有一个女儿,只是她爹去了江宁后就不见了,我原来以为是偷偷跟着她爹去江宁了,但是……但是来报信的人说没见过我女儿…”
侍卫长忍了忍,没忍住:“女儿不见了,你没报官?”
“报了报了,但是…”没找着。
姜婵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县令。报官了没找到和根本没找那可是两回事。
见李县令这样,估计他根本不知道。这段时间不少人离开江南北上,有人消失了估计官府也没放在心上,只作逃亡处理。
戚雯也想到这点,她想了想才道:“这样吧,过几天本宫就要去江宁,你跟着一同去。我会派人先去找找你女儿的。”
妇人这时候也顾不得伤心了:“是是是,多谢殿下。”妇人连忙拜下。
戚雯点头,这才又转身上了马车。
姜婵看了眼已经站在街边的妇人,眨了眨眼。
马车重新慢悠悠朝客栈过去。街边这时人已经不少了,姜婵回头望去,那妇人还在那儿没走,被几个人围着询问。
似乎心有所感,她突然抬头,对姜婵投以勉强的、感激的微笑。
姜婵放下窗帘,有心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闭口不谈。
一直到众人回了客栈,送走了刘知府和李县令,侍卫长这才关上门。
姜婵就知道这是要讨论一下了。
三人坐下来,讨论今日的所见所闻。前头都没有太大问题,疫病的问题姜婵已经在车上说过了,此时就没说。
主要是说那妇人的事。
“江宁府的宁正县要修河道,人不够却要去镇江府的榆水县招人,这不扯呢吗!”侍卫长说着都觉得离谱。
江南富庶,可以说最不缺的就是人和银子。况且,就算是缺人,也是在本府找,怎么会去别的府?
姜婵也觉得扯,她轻轻点头:“今日刘知府一见那位妇人就有些慌,看起来似乎是认识。可那妇人不说认识他,连李县令都不认识。况且他一直都在安井县,能见过一个没出过榆水县的百姓本就有些…不可思议。”
侍卫长看了姜婵一眼,心想这读过书的人确实不一样,说话都这么委婉。
什么不可思议,不就是离谱吗?
戚雯也点头:“衙门拿五两银子‘换’走了她家人的‘命’,正巧这时候,她女儿也不见了…”
“殿下怀疑,她家人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有所谋划?”侍卫长没忍住问。
姜婵看着若有所思的戚雯,心中有个猜测。
但是戚雯比她更了解江南官场和江南的事,她能猜出来,戚雯心中应该也有成算。
想到今日那位妇人,姜婵还是有些不忍心:“或者可能没死,只是被人藏起来了?”
这个有些牵强。
谁会去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呢?
“还有她女儿,消失得太莫名其妙。”侍卫长补充一句。
戚雯不知想着什么,眉头渐渐皱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嗒——嗒——嗒——”
姜婵有点心烦,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猜想捋一遍:最开始是江南水患,百姓受灾,镇江疫病横行,所以戚雯带她南下慰问百姓,可百姓中间却不只疫病,还有连太医都没查出来的病症;期间江宁府到榆水县招人修缮河道河堤,每人五两银子。榆水县前去修河道的工人死了,女儿也失踪了…
姜婵有些头疼。要不是早就知道有问题,只这些来看,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三人沉默下来,各自有各自的想法。许久,戚雯敲了敲桌子,不同于刚才的悠闲散漫,而是有些急促地敲了敲桌子。
姜婵和侍卫长瞬间回神。
“这件事不对,找人暗中保护那个妇人。”戚雯沉声道。
姜婵和侍卫长都是一愣,不明白戚雯吩咐这个干什么。
“殿下觉得…有人要对那妇人出手?”但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对方真的知道点什么?
戚雯点点头,不愿多解释。
侍卫长也不问了,立马转身离开去安排。整个屋子一时间又只剩下姜婵和戚雯两个人。
看得出来不会再谈这些事了,姜婵就想走。
她现在特别害怕和戚雯独处,怕戚雯又要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好在戚雯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没说什么,只是两人喝了一盏茶后,姜婵起身准备告辞。
戚雯突然开口了:“今晚留下来吧。”
姜婵刚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她回头,见戚雯认真的模样,确定对方没有说笑。
她笑了笑:“多谢殿下垂爱…”
“你想多了。”她还没说完,戚雯冷声打断,“住在一起,安全性更高。”
姜婵:……
“是。”
夜色慢慢上来,仍旧是戚雯在里间,看着里面摇曳的烛火突然熄灭,接着就传来戚雯躺下拉过被子的细碎声。不知道为什么,姜婵松了口气,放心地在外间榻上躺下。
与此同时,却有两人睡不着。
李县令书房的灯亮了一夜,刘知府提笔又放下,又提笔,又放下,又跑到窗口左右确认无人,最后才忐忑提笔。
不过他也不敢多写,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说了戚雯到镇江后干的事情,又感叹了一句大长公主有魄力有仁心。
李县令见他小心翼翼地封了信,就那么直接绑在信鸽腿上让信鸽飞走了。
他不由疑惑:“为何不用火漆封住?”
刘知府摇头:“火漆封口,打开可就封不上了。”
李县令想说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不过见对方慌慌张张的,也没问。
等信鸽飞走,刘知府在窗口再也望不到了,才转过头对李县令道:“那人不能留了,赶紧处理掉!”
“谁?”
刘知府瞪他一眼:“白天那人,赶紧处理了!”
“处理她做什么?”李县令大惊,想起白天戚雯的话,他连忙劝,“你可别做傻事!白天大长公主已然是记住她了,你没听?她要亲自带她去江宁。”
刘知府就瞪他一眼,低声道:“让你去就去,就是苏大人知道了,也会同意的。”
主要是想起那两张极为相似的脸,他就害怕啊。
听说苏大人同意了,李县令也不问了,点点头:“这事儿好办,疫病横行嘛…”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戚雯和姜婵刚刚洗漱完,侍卫长就急急忙忙进来了,避开其他人,拿出一张信纸。
戚雯也不接:“说什么了?”
侍卫长就简单说了,皱了皱眉:“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甚至上回那种明显的小心思都没有。
对于这个回答戚雯一点也不意外,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昨晚有什么动静吗?”
侍卫长摇头。
戚雯微微颔首,不说话了。
外头小丫头提了食盒过来,她起身,伸手在姜婵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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