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银子不多,又考虑到银子不便携带,姜婵让听兰回去将自己的银子都换了银票,又从母亲那儿要了些。
她不能说出戚雯,只好随口编了个人,只说自己被王府的小丫鬟所救。
姜母一听,立马就要亲自找人道谢,好悬让她拦住了。
又听说对方只要银子,姜母自然没有不肯的,见她受了惊,干脆于午膳过后寻了个理由,让贴身丫头随着姜婵一同回府。
随着马车渐渐放缓速度,姜婵的心也提起来。然而她掀开窗帘的一角,门前空空荡荡,并不见什么人影,难免有些失落。
待马车在门口停下,她被扶着下来,就见听兰侯在门口。
“姑娘回来了?”听兰忙过来搀着她。
见她这样子,姜婵似乎猜到点什么。只是身边还有其他人,她只好先按下心中的疑惑。
“我先回去歇歇,青霜姐姐也先回去吧。”她看着姜母身边的大丫头轻声开口,这才带着听兰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进院子,她就忍不住了。听兰知她所想,先一步开口:“姑娘放心,东西已经交给那位……贵客了。”
“给了多少?”姜婵心中说不出的有些失落,她急急忙忙回来,还想着要见一面。
“一万两银票。夫人那边也给了些。”
姜婵点点头,她自己的现银是没这么多的。
想了想,慢慢端起的茶都到了嘴边,又没有喝,她看着门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兰,你说,她……她过得是不是不太好?”
不然,堂堂嫡出公主,怎会找她要银子呢?
纵然她还小,平日里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她也知道,前朝里,皇帝不喜陈家,前两年夺了陈首辅的首辅之位,给了她父亲;后宫里,听说皇后已许久不见皇帝,整个后宫为贵妃把持。
就连逢年过节,都不见皇后出来主持宴会了。
皇后有嫡子,在这个重身份的当下,自然而然成了贵妃的眼中钉。
“她……是公主呢。”见她这样,听兰本想安慰姜婵两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果然,姜婵也明白:“你不用安慰我。”要不是艰难,她怎会出宫不易,怎会和她要银子当作报酬呢?
按说,用这个去换取姜首辅的好感,为七皇子赢得支持不是更好?
唉……
长安宫中,姜婵也叹了口气。
那年之后,她与戚雯又见了两面。一次是她十一岁那年,皇帝大寿,八方来贺,戚雯以二公主的身份出席宴会。
一次是她十三岁那年,北国犯边,为得到丹阳王的支持,十五岁的戚雯以静安公主的身份下嫁丹阳。
临行前,她找了无数人传话,与戚雯见了最后一面。
一晃,已经七年过去了。
听兰还在想这个,越说越觉得可行:“当年您也算帮了二公主和七皇子,只要您去说,前头又有大人在,总不会有事的。”
说到最后,听兰几乎是趴在床边乞求地看着她。
姜婵摸摸她的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暗想,依她来看,戚雯自然不是顾念旧情的人。
但是想个办法活下去也是真。她可不想到时候以“先帝嫔妃”的身份殉葬。
不对,戚雯和七皇子举事的名头是“反伪扶正”,说不定到时候她的身份是“伪帝嫔妃”。
那就不好了。
她心中一时想不出法子,只觉得头疼,叶没心思安慰听兰了。
天光已经大亮。
见姜婵脸色不佳,听兰一拍脑门:“哎呀,都怪婢子疏忽了。”
“婢子马上就是拿早膳。姑娘可是要起来?”
听兰原本说完就要走的,却见姜婵一动,连忙扶着她。
“更衣吧。”姜婵叹口气。
她由着听兰侍奉自己洗漱完毕,看着桌上的早膳却没什么食欲。
两三样小粥,几份小菜,一碟蒸饺,一屉小笼包,还有一屉小花卷。
粥是板栗鸡丝粥、红枣枸杞粥、青菜蘑菇粥。小菜有清炒的油麦菜、凉拌的红油鸡丝,以及一碟子平时根本不会出现的腌酸萝卜。
蒸饺、小笼包和小花卷都是一口一个,各有六个。
只有姜婵一人,早膳看着挺多,如果忽略她的贵妃身份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毕竟不同,纵然食欲不佳,姜婵还是就着油麦菜喝了大半碗青菜蘑菇粥,又吃了两个蒸饺就放了筷子。
“余下的都没动,你吃了吧。”姜婵看着一旁的听兰,指了指没动的那几样。
听兰也看出她兴致不高,不免有些着急。
但是急也没用,她自觉嘴笨,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劝。
见姜婵进了里屋,她急忙吃了饭,将外头收拾了。
她一进里屋,就见姜婵半阖着眼歪在榻上。
看着她脸色略有些绯红,听兰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过去查看,果然见姜婵呼吸沉重,脸上显着不正常的红晕。
明显是着凉了。
一时间,愧疚和后悔涌上听兰心头。要不是她早上一进一出,外面的寒风怎会进来。
她转身正要去请太医,却没想被姜婵一把按住。
“别去。给我拿些药丸子就好。”姜婵虽然头疼,但好在并不晕,思绪还算清晰。
她知道,这时候去请太医,只会带来麻烦。
左右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吃些药丸子就好了。
见听兰站着没动,熟知她脾气的姜婵刻意板着脸:“还不快去!”
听兰见拗不过,立马离开。两人一起长大,她最知道姜婵:认定的事,不会变的。
姜婵心中着急,一急就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勉强等着听兰回来,吃了药丸子,又被灌下一碗姜汤,就连忙换了衣裳,迷迷糊糊又躺下去睡了。
说是睡觉,也不尽然。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也没真正睡着。午膳时间强撑着起来吃了一口又躺下去。
她内心焦躁。她想了一上午,总没有什么好方法。
父亲是首辅,是坚定的皇帝党。谁是皇帝,他就支持谁。
虽然大家都说皇帝是伪帝,可戚雯也没有圣旨啊!
要是这场战乱后父亲仍然稳坐内阁,她求一求戚雯,保命也许不成问题。可万一……
她总得让听兰活下去。
她是伪帝嫔妃,不管有没有夫妻之实,进宫那一刻开始,不说一荣俱荣,至少一损俱损。
丹阳军围了皇宫半个月了,姜婵不知戚雯想干什么,但这样的局面过不了多久就会打破。
她急得上火。
不知不觉间她真正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今夜没有下雪,月光皎洁。
听兰不在,想必去厨房提膳了。她披了件斗篷,轻轻退开门。
一阵凉风袭来,她拢住领子,叹口气下了门前台阶。
宫里有几个扫雪的下人见了她纷纷行礼。
姜婵沿着记忆中的路,一步一步慢慢走。
说是记忆中的路,其实她也只走过一次。刚刚进宫的时候,帝后在华清宫召见了她。
那是历代皇后的居所。
听说,丹阳军围了皇宫后,戚雯就住在那里。
路灯有些昏暗,姜婵怕摔了,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此刻,她有些后悔没等听兰一起去了。
不过这时候也无所谓了。
她到了华清宫外头,并不见守门的宫女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径直入内。
主殿一片灯火通明,姜婵踩着雪一步一步过去。
奇怪的是,殿外也没有守着的小宫女。
她犹豫着到底是回去还是敲门,就听里头传来一丝戏谑不屑的声音:“我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是……
姜婵准备敲门的手又放下来。
这是戚雯。
听起来,里头似乎有其他人。
“对于皇姐而言,一纸罪己诏就那么重要?比退位圣旨都重要?”
这是皇帝。
戚雯和皇帝都在这,想到刚才听到的内容,再一联想外边并无守夜的下人,姜婵脸色一变。
她本想转头就走,却又总觉得现在不能走。走了,她可能就得不得她想要的东西了。
一番思索下,她站定脚步,用斗篷将自己裹紧,尽量不发出声音。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我死,是吧?”
姜婵心中一凛,这句话像是皇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至于话的内容,她也不是今天才想到,也就没有多少惊讶了。
“你杀了父皇还不够,还要杀了我才甘心,是吗?”皇帝不屑、疯魔一般的笑声传出门外。
冰天雪地里,姜婵打了个寒颤。
两年前,先帝突发恶疾不治身亡,死前没有留下半句旨意,正因此,四皇子奉所谓的“口谕”登基,加之这两年天灾**不断,这才引来众人不服,让人猜测他得位不正,引来上天不满。
后来慢慢有谣言传出,说是先帝中了慢性毒药,毒药累积下,那日夜里又沾了风寒,这才不治身亡。
不是没有人猜测这毒是皇帝下的,姜婵知道,京都书院里,一半学子可能都这么想。
可是,没有人怀疑过远在千里之外的戚雯。
如果这是真的……
姜婵只觉得一股凉意由心底升起,慢慢铺开全身。
知道了这样的秘密,戚雯一定会灭口的!
“他该死,你也一样。”戚雯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紧接着,姜婵就听一阵瓷器洒落摔碎的声音,皇帝还有没有说什么,姜婵就不知道了。
她十分后悔留下来了,此刻匆匆忙忙离开,暗自祈祷戚雯没有发现自己。
*
烛火摇曳下,戚雯看着皇帝一点一点失去呼吸。
早在姜婵来之前,皇帝已经中了毒。
今夜之后,天齐将迎来新的主人。
戚雯出了屋子,深呼吸一口,立马有宫女在一旁候着。
她看着雪地里浅浅的脚印微微皱眉:“刚才谁来了?”
她先前倒是看见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又见对方站了一会就走开又没进去,还以为是她弟弟。
如今看着这脚印嘛,倒是不像。
“回殿下的话,好似是长安宫里那位。”侍女恭敬回答。
长安宫?
“殿下,长安宫……是姜贵妃的住处。”另一侍女廊下过来,正巧看见戚雯略有些疑惑的脸色。
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说。这位姜贵妃……她可是知道的,戚雯记着这个人
果然,她一说,戚雯就想起来了。
她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拢了拢刚刚披上的披风:“将这里处理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罢,她抬脚便走。
两名侍女齐齐应下,她们跟在戚雯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戚雯和四皇子虽然与皇帝不睦甚至推翻了皇帝,但现在人已经死了,面子还是要做好,免得留下话柄。
明天……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
回到长安宫的姜婵并不知道戚雯已经发现了她,听着听兰还在说求一求戚雯的事,只觉得内心更加焦躁。
她现在是真后悔了,不过后悔也没法子了。
这么一想,先前忽略的不适再次涌现,她勉强喝了杯水,吃了药,这才又躺下去。
并没有睡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到了后半夜,她仿佛听见听兰慌慌张张叫太医的声音,她想叫住她,可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是吓着了,她还不知道皇帝已经死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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