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戚雯的心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距离苗疆来客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
时至六月,天气也稍稍热了。
姜婵想起去年这时候,正要和戚雯同去江南,那时候南方正是阴雨连连。
她从厨房取了早就叫人准备好的东西,提着食盒朝着书房走去。
戚雯仍旧很忙,即便今年她已经将许多东西都交给了皇帝。
正是巫山过后不久,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到了。姜婵提着食盒从厨房到书房,一路只觉得热气一股一股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和守在门口的萤时打过招呼,推门进去。
看上去有什么棘手的东西。
戚雯眉头紧锁,脸上尽是不耐烦。见她进来,稍微好些,放下手中的笔,问:“来了?”
这话问得,就像她一直再等着。
姜婵这么想着,将食盒放下,打开:“这是厨房准备的,吃了凉爽,殿下用一些?”
戚雯看过去,只见碗中冰沙打底,上头淋了糖水,又放了西瓜等水果块。
这不是厨房的点子,厨房向来不做这些。
戚雯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也勉强有些笑意:“你有心了。”
冰冰凉凉的东西一入口,戚雯就觉得夏日的炎热和朝政的火气都散去不少。连吃几口后她才推开碗,看着姜婵收拾了,才道:“你少吃。”
姜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戚雯是想说这东西寒凉,让她少吃。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也只有戚雯才能把一句关心人的话说得跟命令似的。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姜婵随意问。主要是戚雯看上去实在情绪不佳。
戚雯皱了皱眉,正要说,却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只是轻微摇了摇头:“没有。”
既如此,姜婵也不好追问不放。
又说了几句,她提着食盒出来,就见萤时仍旧在门口守着。
她想了想,还是道:“殿下似乎心情不佳。”
萤时看她一眼,随即往外走了几步。姜婵明白过来,连忙跟上。
“宫里那位……问到了殿下的婚事。”
姜婵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虽然大家都默认丹阳王已死,戚雯另择一门婚事也没什么。但本朝的规矩是驸马不得参政,这就……
况且,姜婵和萤时都看得清楚,戚雯对这件事并不上心,甚至从未想起过。
来到京都将近两年,皇帝怎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许是姜婵脸上的疑问太过明显,萤时微微一笑,带着些不屑,比了个“五”的手势。
姜婵瞬间明白了,这是说五公主。
啧,倒是把她忘了。
姜婵一直不太理解老是和戚雯反着来的五公主,这回更是。
不过,与其说戚雯是在为五公主和自己对着干不高兴,不如说是对皇帝的不满。
姜婵边走边想着这事,总觉得哪里不对,末了,她叹息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诶,你听说了没……”
一个熟悉的声音悄然入耳,姜婵回头一看,确实是一个熟人。
夏兰,当时照顾她的两人之一。此时她正和身旁之人说着话,完全没注意一步一步靠近的姜婵。
“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嗐,不是都说……当局者迷嘛?你要看出来那才怪了。”夏兰有些调笑又有些嗔怪地拍了旁边的人一下,“反正我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错不了,你什么时候能看见可不好说。”
夏兰说到这里收了声音,只是笑着,旁边小丫头面色薄红,似是很不高兴她说这个:“你就胡说吧你,你们就会骗我,你……姜姑娘!”
小丫头被姜婵这么一打断,瞬间脸色煞白。
看得姜婵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给两人留下如此不好的印象,怎么这两人这么怕她?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浅浅笑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你们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小丫头正想着怎么说,夏兰偷偷笑了一下,绘声绘色地给姜婵讲。
她并没有那么怕姜婵,即便姜婵是府中管事,但也许有她照顾姜婵的那一段时光在,她就觉得姜婵是一个和善的人。
“是说胡方喜欢她呢,偏偏又不敢说。”夏兰才说完,就见那小丫头面色绯红,又很是恼怒,差点要动手来捂住她的嘴。
姜婵听了个名字,只记得这人似乎是府上的侍卫,去年随着戚雯同下江南。她看了那小丫头一眼,有些好奇:“喜欢?”
“是呀是呀,胡方喜欢她嘛,偏偏又不敢给她说,她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那你们怎么看出来的?”姜婵似乎来了兴趣,她看那小丫头一眼,继续追问。
喜欢也能看出来?
“呃……”夏兰一时间卡了壳,她本想说就是看出来了,但见姜婵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她还是想了想。
“这个…就是……他老是喜欢盯着她看啊,还总是没话找话来说些无聊的话,总是找各种机会跟她见面,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偶遇,可哪有天天偶遇到?”夏兰思考了一阵,有些不确定地说。
姜婵一怔:“喜欢盯着对方看,想和对方见面,想和对方说话,这就是喜欢?”
即便只是朋友,也有这样的吧?
她这一反问,原本确定的夏兰有些不确定了。
“也不是吧……哎呀,这个怎么说呢,大约是,见到对方不高兴,你也不高兴,对方开心,你也开心,不论做什么,时时刻刻都想着对方,想着她高不高兴、在做什么,今天吃了什么……大约……就是喜欢?”
夏兰还是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发现确实复杂,说完就笑了笑:“哎呀,这个不好说。姜姑娘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就知道啦。”
夏兰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徒留姜婵有些恍惚。
“不论做什么,时时刻刻都想着对方,想着她高不高兴、在做什么,今天吃了什么……”
这样也算喜欢吗?
那……
她和戚雯呢?
也能是喜欢吗?
没由来的,姜婵有些心烦。
她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可这个念头就像一枚草种子,平时深埋地下,得了雨水就会疯狂生长。
姜婵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导致她一度不敢见戚雯。她怕她一见,那个念头又会冒出来。
她怎么可能喜欢戚雯呢?戚雯曾经的一言一行,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又怎么能喜欢戚雯呢?
她们……她们都是女孩子啊……
姜婵在纠结中过了将近半个月。
再见到戚雯的时候,她明显就不对劲了。
“你今天怎么了?”戚雯放下擦手的帕子,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姜婵。
姜婵摇头不说话。
戚雯感受着行动间少有的疏离,心中知道姜婵绝对有事瞒着自己。
但她不说,她也没有继续问。而是道:“你生辰是多久?”
姜婵原本还在想着戚雯要是追问该如何回答,不曾想戚雯突然问起毫不相关的话。
“腊月十一。”她道。
戚雯随意点头应下,才十七……
她这么想着。
姜婵也是没话找话,斟酌着道:“听说,陛下担忧殿下得紧,近来身子不适……”
戚雯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这可是打探陛下脉案,怎么,活够了?”
姜婵脸一白。
虽然知道戚雯不过是说一说,但她还是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平常可以和她谈笑的好友。
“行了。你我说话,何必这么弯弯绕绕。”见她吓到了,戚雯摆摆手,“天气炎热,陛下有些上火,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是好好操心府中吧。”
姜婵一噎。
戚雯明明知道她不是想说这个。不过那个话题料想戚雯也不想听,姜婵也就这一句,没有再提。见戚雯还有折子,只和她随意聊了几句便离开。
戚雯这些天忙着,不大见她,今日一见,自然发现姜婵的不对劲。
她没问,只是在姜婵走后叫来萤时:“姜婵最近在做什么?”
萤时一愣:“就和往常一样,没有特别的。”
戚雯还是觉得不对劲:“最近有人欺负她了?”她忙着宫中的事,确实没怎么管府中。
这种事姜婵又不会主动与她说,难道真的出事了?
想到这儿,戚雯眉头皱得更深了。
萤时心说谁敢啊!以前或许有,不过年后姜婵与戚雯“重归于好”,双方态度都来了个大转变,戚雯又连续几次做主将府中对姜婵不敬的人都赶了出去,现在谁还敢欺负姜婵?
不过姜婵最近确实不太对劲。
“要是有人欺负她,不用来回我了,你看着都处理掉。”戚雯抚着茶沿,“府外暂且不管,府中,本宫决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戚雯极少这般急言令色,萤时也收起心中的思绪应下。
她想着,一般来说现在应该是不会有人欺负姜婵,但难保有人不怕死。
她眉心一跳,几乎立刻想到西北院子里的几人。
回头还是查查。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查,姜婵自己就想通了。
姜婵再出现在戚雯身边的时候,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戚雯有些疑惑,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问。
两人再次回归从前看似平淡的生活,只是心里怎么想的,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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