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雯已经承认,没有半分要辩解的意思。短暂的愣神过后,她恢复往日的云淡风轻,只是不再看姜婵。
姜婵察觉到她避开的心思,有些愣怔,有些不敢相信。
她现在真的后悔了。也许她当时就不应该听皇帝多说,直接杀了他不是更好?
又为什么来质问戚雯。
现在戚雯亲口承认,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姜婵有些想笑。爱恋之人的欺骗,这是一件比二十年后发展对方并不爱自己更恐怖、更令她无助。
“你从前又为何骗我?”姜婵死死盯着她。
戚雯扶着杯盖磨了磨并不存在的茶沫。
“现在问这个,还有用吗?”她迎着姜婵的目光,“还要问什么?如果没有的话,那换我问你。”
“你今日进宫做什么?”
姜婵一笑:“进宫想杀了皇帝,你高兴吗?”
她此时的笑容实在不太温婉,戚雯知道她心中苦涩,那件事却不愿解释过多。她轻轻蹙眉:“你疯了。”
“当初想要活着的是你,不惜抛弃姜家小姐的身份留在公主府中;怎么,如今是活够了,急着去送死?”
“刺杀皇帝的罪名可是比谋杀长公主,的罪名大得多。”戚雯轻啜口茶。
姜婵避而不谈原因,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眼底都是复杂和淡淡的忧伤:“我是疯了,我竟然会想着,只要皇帝一死你就能顺利破局,不必过多筹谋,天齐、丹阳任你而去。”
“我确实疯了,高估自己也没想到你……”
“戚雯,你当初下令屠杀姜家一百多口时,你没疯吗!”
她还是第一次直接称呼戚雯的名字,戚雯看了都有些愣,但是她仍然没说话。
这是两人相处时,戚雯最沉默的一次。
姜婵看出她的想法,渐渐平静下来,心中止不住的苦笑。
现在一切都质问都为时已晚,在外人眼里,只怕更像是她的愧疚支使她不断质问留了自己一命的戚雯,而心中并没有期待要听到答案。
姜婵渐渐平静下来,仔细一想就发现诸多不对劲。
就如,她当初默认了戚雯的说法。即便最初并没有相信戚雯,心中仍有怀疑,但她私底下也打听过消息。
姜家一夜之间无人生还整个京都都知道,但她从没有听说过姜家的任何消息。
府中下人因为她的存在多谈起姜家时,见她过来时都是脸色一变闭口不谈。
从前她只当对方不提这些令她伤心的事,现在看来,戚雯是一早吩咐好的吧?
她平日极少出府,听到的消息除了戚雯就是府中下人。
没人敢忤逆戚雯的命令。
“你早就算计好了……”她看着戚雯。
“是。只要我在京都一天,姜家就会存在。”戚雯点头。
“那我呢,当初又为什么留着我?”
“过去的事,多说无益。”戚雯避开,见姜婵又要说,她微微一笑,只是眼底并不见半点笑意,“现在,你不是已经投靠皇帝了吗?”
“皇帝现在留着你就说明以后也不会杀了你,你还怕什么。”戚雯淡声道,看上去并不介意姜婵转身就投靠皇帝这事。
姜婵一噎,皇帝确实说过,他会留着她的命,但是……
姜婵说不出话。
*
正月二十三的时候,姜婵接了受封女官的圣旨,协助皇后打理后宫一切事务。
她并不知道皇帝为何要留着她,只知道她必须接这道圣旨。
正好,就在后宫,倒是方便她了。
长公主指使皇后宫中的宫女听兰给皇帝下毒,这是皇帝设计的冲着戚雯去的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细想之下,姜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听兰知道她在长公主府,就算是为了她过得好,怎么会去陷害长公主呢?
除非……
除非有人骗了她。
这人绝不是皇帝。皇帝自认掌握天下生死,岂会在乎一个小宫女想什么。
那如果不是皇帝,又是谁能和皇帝合作去陷害戚雯?
姜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朝中以及世家,不过细想之下还是不对。有皇帝的支持,这些人对付戚雯太容易,根本没必要绕弯子。况且,听兰只是皇后宫中毫不起眼的小宫女,不是后宫之人,很难注意到她。
会是谁呢?
姜婵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答案,没有丝毫头绪。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少官员上折请皇帝治罪戚雯,褫夺长公主封号,也有不少官员要求彻查,双方僵持不下。
而前者,曾被戚雯着力打压的世家占了多数。
中毒事件发生之后,原本被戚雯提携的官员迅速被治罪,而原本被她调去各地甚至停职的官员再次回到京都。
姜婵还在其中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姓苏,两年前去了蜀中。
她原本并不知道这是谁,再一听蜀中就瞬间明白过来。江南私藏铁矿一案里,有个苏县令,正是这位苏大人的族亲。
姜婵听了也只是笑一笑。
然而,也有许多并不过多关注这件事的人渐渐察觉不对。
当北地一县遭到“义军”洗劫时,皇帝似乎才拿到正月北地一知府上的报告雪灾的折子。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砸了好几个杯子后才看着底下战战兢兢的官员:“这么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来报!”
那官员只能连忙请罪,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前段时间整个朝堂都快被弹劾长公主的折子和替长公主上的辩折淹没了,这封折子又没有加急,谁知道里面说得什么。
皇帝发了一通火,这才问:“那依众卿之见,该派谁去平叛?”
收到消息连夜探查后,朝中这就发现这股“义军”竟然有一万余人。
朝堂顿时就炸开了锅。这么多人的大股叛军,朝中竟然没有收到半分消息!
当务之急是平叛,而不是追究失责。
底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一人硬着头皮出列:“臣以为,谢将军……”
“除了他就没有旁人了?”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众人就知道皇帝并不想用长公主曾经提携过的人。
众人又提了几个,皇帝思虑之下才点头。
然而情况并不简单。几天过去,叛军不仅没有压下,反而北边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北辰皇三女亲自率军压过边境线。
皇帝再不想用曾经被戚雯用过的将领显然不行了。一番思虑过后,他去了公主府。
时隔一个月,戚雯再次见到皇帝,她对于皇帝竟然来了公主府这件事并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一个月不见,皇姐一切可好?”
戚雯点了点头:“尚可。”她拿着手中的书,并没有皇帝想象中的着急。
暗卫日日来报,戚雯每日看书浇花,不见异常。
戚雯没有和皇帝谈心的想法,她揉了揉眉角:“既然无话可说,萤时,送客。”
“慢着!”皇帝一咬牙,“皇姐真不知朕为何而来?”
他看着戚雯,眼中除了复杂还有几分忌惮。也就是这一个月,她发现整个朝廷竟然有一半都在戚雯手中,从前,那些人明面上听他的,私底下都要再请示戚雯,现在,明面上都不听他的。
戚雯眼皮子都不抬:“你想说什么?”
“边关危急……”皇帝咬牙。
戚雯抬手打断他:“天齐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陛下的事。本宫不过这个公主,有何资格听这些事。”
皇帝还要再说,戚雯放下书,先一步开口:“天齐如何,与我无关。”
皇帝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道:“怎么,皇姐连戚氏皇族都不认了?”
戚雯认真盯着他,仿佛在听什么笑话。
“皇姐想回丹阳?”皇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皇姐杀了宋家人,还能回得去?”
戚雯再次翻开书,不知道在找什么。
“朕看皇姐是想多了,丹阳如何,不劳皇姐费心。边关危急,皇姐更应该着急才是。”皇帝冷哼一声。
“你拦得住我?”
“拦不住,黄姐不也在京都困了这么久?”
戚雯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转瞬又勾起一抹不在意的冷笑:“随你怎么向。”
“多说无益,萤时,送客。”
边关出事,戚雯并不是一无所知。北辰一直想取天齐而代之,乌云其其格常年握军驻扎两国边境,如今天齐内乱,她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皇帝有一点说对了,戚雯不在意戚氏皇族,但她不可能真的不在意天齐。
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她亲自带人打下来的地方,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皇帝见她再一次下逐客令,不由冷笑一声:“既然皇姐不愿意那便算了。如此一来,想来姜婵应该很高兴不用和你同行。”
猛然听见姜婵的名字,戚雯皱了皱眉,警告地看了皇帝一眼。
这一幕恰好被皇帝看在眼里,他露出得逞的笑:“作为朕亲封的女官,代朕巡视边关合情合理。只是此去路远,要是路上出个什么意外……”
戚雯死死盯着他。
皇帝的眼底一片冰冷,脸上却慢慢有了笑容。
他留着姜婵,除了苗疆那点微弱的关系,更多的是拿来威胁戚雯啊。
虽然他猜不准姜婵在戚雯心中的分量,但他这一试,不就试出来了。
两日后,姜婵和戚雯共乘一辆马车前往边关。
戚雯带着皇帝的圣旨,虽然已经被她丢在马车的角落,将要接手整个大定府的军队。
她将直接正面对上乌云其其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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