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姜婵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问她要不要跟着走。

她说:不行,我得回家呢。

影子似乎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消失:回家……你回哪个家呢?

梦里的姜婵听不明白,她当然是回姜家啊。

她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正要问,就见最后一点影子也不见了。

晨光里,睡梦中,一颗泪珠从姜婵眼角滑进发丝。

她猛然惊醒,从窗户倾泻而进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眯眼躲过阳光,姜婵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入眼的青绿床幔显露出不属于严冬的生机,窗外的枯树似乎在阳光下发光。

然而,长安宫里的床幔不是青绿色的,窗户也没有这么近,窗外更没有枯树。

这是哪?

这也不是姜家。

姜婵心里疑惑,强撑着下床,这会儿不头疼了,只是有些无力。

她才走了几步,就见外头一个眼生的小丫头进来,见她只是站着,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扶她坐下:“姑娘醒了?喝口水吧。”

小丫头麻利地给她倒了杯水,又出去打了水进来伺候她简单梳洗过,姜婵这才有空问话。

“这是哪儿?”刚才她就确认了,这不是长安宫,更不说姜家。

睡之前的事,她只记得她病了,听兰慌慌张张去给她请太医。

“这是长公主府。”小丫头笑着福了福身。

长公主?

姜婵还在疑惑,就听门口传来一清丽女子声音:“你们都下去吧。”

小丫头闻言,连忙沏了杯茶,对着姜婵再次福了福身,就匆匆忙忙低头出去。

姜婵循声看向门口的人影。

她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人影披了件披风……不,不是披风,是件狼毛大氅,灰扑扑却泛着光泽的袖口正来回扫落肩头的落雪。

一绾青丝只用一根简简单单的木簪束起。

人影未施粉黛,看着姜婵的眼神里充满了高贵和凌厉。

姜婵扶着桌子缓缓起身,一时间忘了要行礼。待人影走近,她这才恍若大梦初醒般。

正要福身,却被戚雯一把托住:“坐。”

姜婵没有犹豫,依言坐下,只是她不敢放松,看着戚雯喝茶不语,斟酌着开口:“多谢二……长公主救命之恩。”

说罢,她起身正经行礼。

这回戚雯没拦她。

姜婵心中有些忐忑。戚雯是七皇子的姐姐,如今称长公主……说明七皇子已经登基了吗?

她睡了多久?

仿佛听见她心中所想,戚雯放下茶杯,上好的青瓷嗑在黄花梨桌上,姜婵的心跟着颤了颤。

“你昨夜里发热,你的丫头寻到了我这里。”戚雯解释一句。

姜婵明白地点头,只是心中仍然震惊。这么说,这才过去一晚,甚至没有一整晚,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戚雯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点破。

两人就这么沉默下来。

此刻,姜婵的脑中全是那年十五岁的戚雯。

她偷偷看了看,比起那年来,戚雯的脸上多了果决和凌厉,刚才只是站在门口,就让她止不住心跳加速。

对上戚雯的眼神,更是让她藏不住半分心事。

戚雯的变化太大了!

反观她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是那个优柔寡断的姜家小姐。

许久,姜婵才像下了大决心一般,斟酌着开口:“说来,这是殿下第二次救我了。”

戚雯没反应,姜婵抿了抿嘴唇:“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日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殿下尽管开口。”

戚雯仿佛突然来了兴趣,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姜婵起身,再次正经给戚雯行礼,只是这次没有着急起来,仍旧屈膝:“叨扰多时,如今我已大好,想来该与殿下告辞。”

“今……”

“你要走?”戚雯不耐烦般打断她的话,似乎是不相信,有些惊讶,又有些笑意。

只是这笑意让姜婵一抖,差点没站稳,还是戚雯扶了她一把。

“坐。”戚雯皱眉,“你刚才说你要走?”

还在她的地盘,姜婵不敢反驳,忐忑地坐回去,仔细思考戚雯的意思。

听着戚雯的语气,似乎是不让她走?

这是为什么?

“你想走哪儿去?”戚雯又问,指尖一下又一下敲着桌面,仿佛一下又一下敲在姜婵心尖。

“自然是回家。”姜婵低着头,看不见戚雯的脸色。

好半晌,才听姜婵轻“呵”一声:“姜家?”

虽然大冬天的,但是姜婵觉得自己要冒汗了。

戚雯这个语气是什么意思?

昨夜宫变,姜家得罪她了?

完了。

姜婵心一横,当即跪下来:“若是姜家不懂事给殿下惹了麻烦,还望殿下大人大量,暂且放过姜家。我回去定会规劝族人,万不敢再给殿下添麻烦。”

说罢,姜婵的额头紧贴手背,久久不敢抬起。

不过,就算戚雯暂时没什么反应。她也发现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

“暂且放过?我为什么要放过?”戚雯的语气一下子冷下来。

姜婵暗道一声不好,果然是姜家做了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经过,但能猜出个大概来。

一夜之间天下易主,皇帝如何了,是否还活着,她不知,但是姜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只怕是“忠臣”。

最好不要。

姜婵暗自祈祷。姜家忠的是皇帝,但前头这个皇帝……希望父亲不要糊涂才好。

戚雯这一句话,姜婵快急死了。

请戚雯看在她的面子上这种话,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姜家确实没用,不过你嘛…”戚雯见姜婵似乎轻微颤抖,更加不满,不知当年敢和公主打架的姜婵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

姜婵一怔。她似乎听不懂戚雯说话了。

姜家没用,但是她似乎有点用?

姜父是内阁首辅,又曾负责科考,门生无数,同时是世家出身,与各大世家关系匪浅。

不过如今易主,若是戚雯不需要这些,自然没用。

但是她又有什么用?

前朝时,皇帝将她纳入宫中唯一的作用就是笼络姜父。

难不成……

姜婵猛然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戚雯,眼中全是怀疑和震惊。

难不成,戚雯要让她嫁给皇帝?!

那可真成了笑话了。

她原先被许配给四皇子,后来入了二皇子的后宫,总不能如今又要和七皇子……

她到底成什么了!

姜婵脸都白了,眼中全然不见刚才替家中打算的忐忑和清明。

戚雯一看就知道她想歪了。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戚雯还是皱了皱眉:“姜家你回不去了。”

姜婵还没缓过来。

戚雯看着杯中的水还是解释一句:“昨夜皇…京中潜藏的叛军趁人不注意,剿杀数位大臣,其中就有姜家。”

“什……什么?”姜婵这下子反应过来了,只是脸色更加苍白,“我,我父母……”

“姜首辅被当场斩杀,诸位夫人当场自刎。”姜家还有几位姨娘。

“你可满意?”戚雯问。

姜婵没听见,她满脑子都是那句“斩杀、自刎……”

“不!”两行清泪从她脸庞滑落,她几乎是祈求一般抓着戚雯的袖子,“殿下,殿下,您说的都是假的吧?”

“殿下自丹阳来京半个多月,怎会有其他叛军潜藏京中!又怎么会在此时动手!”

姜婵的泪水止不住,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

一夜之间,为何会发生这么多事?

悲痛欲绝间,姜婵并未看见戚雯的手指动了动。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才听见戚雯八方不动的声音:“我何故骗你。”

姜婵只觉得呼吸一顿。

这是事实。戚雯这人,应该不屑于骗她。

可此刻,还不如骗她呢。

“你还有什么打算?”戚雯又问。

姜婵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戚雯突然这么一问,她顿了顿,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答道:“自然是回……回去。”

“回去?”戚雯挑眉,似乎有些不信,“姜家会留下你吗?”

姜婵身子一怔。

姜首辅出自姜家旁支,从前长在姜氏老家宁安城。也就是这些年成了首辅,她们这一支才能说上些话。如今姜首辅没了,谁又能说的上话呢?

她即便是回了姜家,本家那边……为了声誉着想,只怕会让她病逝吧?

“难道你是想青灯古佛常伴一生?”戚雯又问。

姜婵摇头,她想尽办法想活下去,自然不想落得这样的结局。

“我身边还缺一人……”戚雯思索着敲了敲杯沿。

姜婵猛然抬头。

什么意思?戚雯是要她留在长公主府…为奴…吗。

“不。”她想也没想就拒绝,却见戚雯突然十分不耐烦地掣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戚雯。

“都不想的话,作为伪帝后妃,姜贵妃应该做什么呢?”

姜婵看见戚雯眯了眯眼,一股寒意由心底升起,蔓延全身。

她忘了,她还听到了一些…

“不过,你要是留在我身边,也不该说什么。”

姜婵被戚雯死死掐着,动弹不得。她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她比谁都清楚,她要是留在戚雯身边,从此往后卖身为奴不说,只怕……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两人对望,一时间都没说话。

刚才的小丫头去而复返,端着个托盘恭恭敬敬地将里头的药碗拿出来。

姜婵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她绝望又悲愤地看着戚雯。

戚雯一看就知道她又想偏了,不过她不说,只是点了点药碗:“喝了。”

姜婵控制不住地手抖,几乎是颤颤巍巍地触碰那碗药。

指尖的温热让她清醒两分,她一把将药碗洒落,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挣脱戚雯,与她怒目平视:“我不喝。”

戚雯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她挥手示意小丫头出去。

看着脸色苍白却强撑着的姜婵,她忍了忍,只是像方才一般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姜婵看着她。

“说起来,姜贵妃昨夜偷听的事,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一说。”

“听到什么了?”

“嗯?”

姜婵被掐得生疼,但这会儿却无法开口。

她比谁都清楚,要是说出去了,她就这么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她想活!

她的年华才刚刚开始,她还不想死!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许久,许久。

“我……”姜婵的嗓子哑得不像话,“我愿意。”

听见这话,戚雯猛得甩开她,转身就走。

“咳咳——”姜婵被甩开,腰间正好撞在桌角,疼得她眼泪瞬间迸发。

只是不知道这泪水中,到底是疼痛占得多,还是为自己未来命运的不满多。

这头,戚雯站在廊下,对屋内的咳嗽声充耳不闻。

她招来一旁的小丫头:“将备好的药拿来。”

小丫头应下,正要走,却又犹豫了:“殿下,那药霸道猛烈,姜姑娘身子有些弱。不如缓两天?”

她看着戚雯对姜婵有些上心,虽然害怕,还是战战兢兢地说了。

“不用了。”戚雯挥手,看着院子门口匆匆而来的贴身侍女,抬步离开。

“府中为奴的规矩,该如何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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