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雯住在陈家的宅子里却不喜用陈家的下人,加上她又将身边的得力侍女之一派去了丹阳,所以姜婵不仅成了戚雯的贴身侍女,还兼任府中管家。
这天,戚雯一大早进了宫,姜婵都习惯了,只是一一安排府中琐事。
十来天过去,管家这方面虽不说十分流利,倒比之前磕磕绊绊不知道该做什么要好些了。刚开始时不了解雯喜好,安排起来顾虑重重,往往是各处下人来问她,她转头就向戚雯请示,为此戚雯见到她就下意识皱眉。
“姑娘,丹阳那边的家眷到了。”
姜婵刚刚送走庄子的管事,就听门房前来禀告。
丹阳家眷?
她一愣。
戚雯孤身一人并无家眷。那来人只能是皇帝——戚诀的妻子了。
这位可耽搁不得。
她才准备迎出去,就见一行人已经进了院子,为首四个男子左右打量了一番,许是没见到戚雯,这才看向前面的姜婵。
“这位姑娘倒是没见过,敢问是……”着墨色袍子的那人首先问。
姜婵已经愣住了。
戚雯下嫁丹阳王后并无子女,就是有也没有这么大。倒是先丹阳王有几个儿子,但姜婵并不觉得他们会在这时候来找戚雯。
况且,刚才门房说的是丹阳家眷。
那这些人是戚雯的……
姜婵觉得自己脑子懵住了,心中有个答案就在嘴边,但说不出口。
听见来人问,她连忙回神,轻施一礼,简单解释了两句,只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姑娘的嗓子是……?”
姜婵脸色一变。
她现在颇有些讳疾忌医的心理,最怕的有两件事,一是嗓子,二是姜贵妃这个曾用身份。
带路过来的小厮看了眼面色不太好的姜婵,在一旁解释:“回宋公子的话,殿下吩咐,姜姑娘暂代府中管事一职,主理府中大小事物。姜姑娘曾伤了嗓子不便说话,还望见谅。”
宋?
姜婵了然。前丹阳王正是姓宋。
那位宋公子露出了然的神色,没再说这事了,又问:“不知殿下如何安排?路途遥远有些想歇息了。”
这事儿带路的小厮就不知道了,看向姜婵。
姜婵已经面色如常,心道,戚雯可没说过这事,甚至没说过今天有丹阳的人过来。
如此一来,安排起来就有些棘手。
到底是安排在后院呢,还是前院?
别家府上,多是男主子住前院,女主子住后院。这府上不一样,只有一个主子,就是戚雯。
戚雯本人一直住后院,前院倒是还空着。
考虑到几人可能不同寻常的身份,姜婵还是将人安排在了后院。
索性屋子一直有人打扫,虽然没有提前知会,也不至于匆忙,只需将他们带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就行。
府中先前没有丹阳过来的下人,姜婵不知丹阳那边从前是如何安排的,就直接将四个人的安排在不同的院子,不过是挨在一起的。
好在陈府别院够大,不愁住不下。这四个人不过是占了府中一角。
一路走下来,姜婵也不由得心惊。这些天她不是病了,就是跟在戚雯身边服侍,还没有来逛过整个府。如今走了西北角,才能大概猜一猜别院到底有多大。
虽说给戚雯住,陈家必是奉上了最好的一处别院。但陈家并不只有这一处别院,听说陈府也是极其奢华。
难怪……难怪不论是伪帝还是先帝,都不遗余力打压陈家。
不过陈家能安稳度过两朝,也可见世家底蕴之深。
姜婵边走边想着京中的局势。
天齐有名的世家十来家,三家盘踞江南,三家定居京都,另外四家分散各处。先帝时,京都就以陈家、姜家、元家为首。
不过姜家底蕴并不在京都,加上姜首辅已死,眼见地走上下坡路,即便姜二叔任吏部尚书一职,也难以和其他几家抗衡。
戚雯和皇帝是陈家老太爷的亲外孙女和外孙,陈家风头正盛。元家历经十几朝,元家老太爷曾领兵西北,有“镇国公”的爵位在身,如今和陈家并肩。
不提其他世家在京中任职的本支旁支,以薛家为例的新贵同样不少。
京都……
姜婵想着想着,眉头不自觉皱起来,随即又舒缓开来。
京都、朝廷,与她何干。
她晃晃悠悠回到院子,就见戚雯的侍女萤时守在书房门口。
她心中一个咯噔。
话说早了,还是有点关系,至少和戚雯有很大关系。
姜婵在书房外停下脚步,正要询问一二,还没来得及说,就听里头传出戚雯冷淡的声音:“进来。”
姜婵连忙推门就去,就见戚雯蹙眉不展,手中的笔不停,不知道写着什么。
“愣着干什么?磨墨。”
姜婵只得先将要说的事情压下,不敢再耽搁,连忙开始磨墨。
戚雯今日似乎不太顺心。
姜婵看着她一直紧蹙眉头,手中的笔从未停下,不时冷笑一声。
磨墨,听起来是个轻松活,可时间一长就不轻松了。
一个时辰悄然过去,姜婵一直站着,手中的动作不停,早就有些撑不住,偏偏戚雯没有半分休息的意思,姜婵想了想,忐忑地开口:“已经一个时辰了,殿下不然喝口茶歇歇?”
说着,姜婵手中的动作缓了几份。
戚雯写字的手一顿,没有抬头,因此姜婵看不见她的脸色。
只是听见她用极平淡的语气问:“怎么?受不了了?”
姜婵一愣,戚雯的话里听不出来不满,那应该没事?
她有些忐忑,正要开口,就听戚雯似乎冷笑一声:“这点小事都做不了,还以为自己是姜家大小姐呢。”
姜婵脸色一白,勉强笑了笑:“我……”
“果不其然。你现在什么身份,也敢在我面前你呀我的。”
戚雯放下手中的笔,这回真冷笑一声,只是看姜婵一眼,不管她又白了一分的脸色,敲了敲桌子。
姜婵顾不得心中怎么想的,连忙去泡了茶,又拿来了厨房新做的点心。
“你泡的茶?”戚雯问。
姜婵心中一顿,又是这个平平淡淡的语气……
姜婵没说话,果然,戚雯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只是说出来的话就让人不那么暖了:“水温高了。”
“是,我……从前没泡过,下次知道了。”姜婵虽然心中很不是滋味,还是连忙道。
戚雯忽然抬头看着她。
这几句话下去,姜婵虽然是不高兴,可是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也许过几天就忘了。
“没做过就去学,不要忘了身份就好。”
姜婵呼吸一顿。她哪里做得不合适了?需要戚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
深呼吸一口,趁着戚雯歇息的时间,姜婵姜心头的不满和忐忑压下,想了想,还是说了丹阳家眷的安排,又雯戚雯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话音才落,戚雯的眉头“欻”得一下就皱起来了。
茶杯碰在桌面上,瓷器和黄花梨相遇,发出一声闷响。
“这点小事都要问我,要你这个管事有什么用?”戚雯四四盯着姜婵,似乎就在等她回答。
姜婵不说话。
“姜家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磨墨不会,泡茶也不会,如今一点琐事也不会了?真实……”戚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似乎无奈,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只是不知道殿下的安排,以后一定会好好办的。”姜婵有些委屈。
戚雯不让她以“我”自称,可那句“奴婢”姜婵怎么都说不出来。
再者,这几句话下来,姜婵也知道戚雯向干什么了,不就是提醒,不论她曾经是姜家小姐还是宫里的姜贵妃,如今都是长公主身边的下人吗!
想着想着,姜婵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
戚雯一盏茶都喝完了姜婵也没说话,她拿起笔继续看卷宗。
说不出话,姜婵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一把掀翻了砚台。
“咚”得一声砚台落地,溅起一地墨汁,顺带磕了一个角。
原本整洁的书桌顿时凌乱不堪。
戚雯似乎没想到突然这么一遭,皱眉看着姜婵,眼中是无法隐藏的怒火。
戚雯的长相随了陈皇后,一双眼狭长,就算不说话,只是看着你,也叫人后背生寒。
姜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被一大早的事情震惊了,也可能是对戚雯刚才的举动不满。
她慢慢地比划:“我哪里做的不好,殿下可以直说,何需这般对我。”
虽说这就是目的,但戚雯心中还是一股无名火乱窜:“滚!”
姜婵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门外候着的萤时早在听见那一声响的时候就吓了一跳,忍住没有进来,此刻见姜婵出来,连忙上前问问情况。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姜婵来纳瑟一白,几乎是跑着出了院子。正要追上去,就听里头戚雯找她。
戚雯许是真的心情不好,没忍住,摆在书桌上的花瓶应声而碎。
她压着怒火,语气更加平淡地吩咐:“收拾了。”
“既然她不愿意,以后就不用到我跟前来了。有什么事你安排就好,不用回我。”
萤时一愣,连忙应下,却总觉得不对劲。
虽说姜婵现在是府中管事,但都知道她的身份前段时间戚雯又吩咐人悉心照料,也就无人敢把她当一般人看待。
今天……两人这是怎么了?
不管怎么了,戚雯的吩咐还是要听。
这边,姜婵一路快步走回了院子,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复杂。
委屈,是为戚雯今日毫无厘头的话,复杂,是她始终对戚雯有些感激和不甘。
姜婵越是想,一边觉得戚雯实在过分,一边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戚雯就算是不满她,想整治自己,又怎么了。说到底,都是当初自找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要赔个罪吧……?
姜婵这么想着,第二天亲自去厨房跟着厨娘炖了汤,就等着戚雯回来。
看着她一会儿出去一会儿又进来,厨房的方大婶都觉得自己眼睛要花了。
“姜姑娘,坐坐吧。殿下许是政务繁忙,在宫里耽搁了。”
姜婵谢过了她,心中着急,哪里坐得下。
这边一听说戚雯回了府,她连忙将煨了一天的老鸭汤盛好,又算好时间,这才提着食盒向戚雯的院子走去。
等会儿见了戚雯要怎么说,这个事情她已经想了一天了。既要灭了戚雯的火气,也不能太谦卑了……
她想了一路,到了戚雯的院子,她果然在书房,外头是萤时守着。
哦,今天不需要人磨墨了。
只是这么想了一句,姜婵收拾好心情,提着食盒向萤时点点头就准备进去。
没想到却被萤时拦下。
姜婵愣了愣。
“殿下有令,姜姑娘以后不必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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