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京城的窦玉对一切陌生的东西保持着新鲜感，更是对母亲用一生守护的地方充满探究。

哪怕班叔传达了暴风雪天不宜出门的建议，雪稍微小些窦玉还是迫不及待来找江雁回，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便憋了满肚子的话要说。

软榻上铺着柔软雪白的狐皮做垫子，窦玉双膝跪在上头满眼喜欢的欣赏着窗外雪景。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杨花，片片鹅毛。”窦玉学着教书师傅的模样摇头晃脑的吟诵，哈哈爽朗一笑，顺着靠枕滑落坐下，“起初看书上描写雪落下如撕碎的纸片，我还不相信有如此大的雪花，今个真给我见着了。”

话一茬接着一茬的窦玉跟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似的，扰的江雁回彻底放弃了看书的念头，左耳进右耳出的敷衍着窦玉。

窦玉嘴巴一撅，叹口气，“你和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回京过年呀？虽然每年有叔叔姨姨陪着我，还有朋友来找我打风游玩，可你们不在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江雁回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颇为耐心的为天真的窦玉解释，“姑姑手握边境五万大军，回京得看陛下的意思。倒是你，谁给出的主意，敢私底下跑那么远的陵州来？”

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熄声了，滴溜溜的大眼睛在屋内到处乱看，忽然眼睛一亮，“你是阿丑吧！我还纳闷过来怎么没瞧见你。”

想着降低存在感去角落里呆着的阿丑愣了下，为窦玉竟然还记得自己感觉到一丝诧异和惊喜，他对窦玉的第一印象很好，于是模仿着班叔的姿态浅笑行礼。

江雁回一侧眉毛扬起，窦玉连忙说道，“昨天潘姨带我去找班叔，正巧碰上班叔在教阿丑茶道，就聊了几句。”

见成功转移话题，窦玉偷乐一笑，说的更起劲了。

“班叔说阿丑是你房中俾郎我还不相信，今天这么一看果真是啊！”

从不让人贴身伺候的主身边突然多了个贴身侍奉的男人，不得不让窦玉心思往别处想。

窦玉虽是锦衣玉食好生娇养着的小公子，却并非不懂上层阶级中的潜规则，反而他的一帮小兄弟团搜集京城八卦情报堪比专业组织。

哪户官员后宅进了谁，又闹出什么笑话，到哪儿去偷吃，谁和谁又是私底下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腌臢事听多了看多了，什么都不足为奇，先入为主。

窦玉招呼着阿丑过来说话，好奇的询问道，“阿丑，你哪儿的人啊？怎么就被表姐买下来了呢？”

后知后觉想起阿丑是个暗哑，挠了挠脑袋，转头问江雁回，“你上哪儿找来那么漂亮的人？”

阿丑脸颊顿时泛起薄红，还从未有人夸过他好看，他也未曾在皮囊上多留心神，垂在身侧的手局促地蹭了蹭。

自阿丑进来江雁回的余光便分在了他身上，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话唠的窦玉比起来不会说话的阿丑正合江雁回心意。

虽然在某些时刻会少了几分乐趣，但安静的可人到哪儿都讨人喜欢，那点小遗憾不足称道。

舌尖擦过尖尖的犬牙，江雁回暧昧勾唇一笑，“大概是缘分吧。”

——

午后气温又降了些，皑皑白雪散发着刺目的光芒，洋洋洒洒的雪花肆无忌惮的再次侵袭陵州大地，不展现自身威力誓不罢休。

窦玉离去屋内瞬间静下来，江雁回却没了看书的心思。

或许王府对江雁回而言是放松惬意的地方，眉宇间少了冰河铁马的锐利，整个人像只吃饱喝足慵懒的野兽。

温暖的房内只需穿着单件外衣，微敞的领口露出凸出的精致锁骨。墨色的长发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于脸侧，随着微风亲吻着精致的脸庞。

江雁回上翘的眼尾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漆黑的瞳孔跟随忙里忙外的阿丑来回转动。

看了一会，江雁回伸了个懒腰，“真有那么多事要做吗？”

翻动煤块的少年脊背一僵，连头发丝都透着浓浓心虚的味道，一动不敢动的僵持在炭炉前。

身为王府的主人江雁回身边不缺人伺候，日常的屋内打扫和添置东西有专门的人处理，而阿丑要做的只是侍奉需近距离接触的事。

来来回回里里外外的打扫，东摸摸西碰碰的实际是不想和江雁回有过多眼神接触。哪怕江雁回不再做些令他无法接受的事，阿丑还是莫名的害怕与她单独相处。

慢吞吞放下铁钳，慢吞吞转过身，慢吞吞走过去低下脑袋，阿丑盯着鞋尖望的出神，头顶翘起的呆毛一晃一晃。

江雁回，“怕我？”

阿丑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点了点脑袋。

“你倒是实诚。”江雁回伸手一把握住阿丑的手腕，将人拉近了几分，掌心的薄茧膈着细腻温暖的肌肤，带起一阵阵酥麻。

问，“中午的时候去哪儿了？班叔没教你不能擅离职守吗？”

阿丑骤然睁开眼，眸子一颤，直愣愣望进女人的眼中，又很快心虚的错开视线。

脑海中翻涌出家奴们闲谈时说的内容，得罪了江雁回的家奴要么被放出去活活冻死，要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阿丑控制不住地打着颤，怕的咬紧牙关，几乎在一瞬间幻想出了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冻奄奄一息的垂死样。

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察觉到异样的江雁回拧起眉头，下一秒阿丑噗通跪了下去。

没来王府前阿丑是不怕死的，死亡甚至对他这般命贱的奴隶来说是一种解脱。

可命运就在短短的两月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有了落脚能安睡的地方，有了吃饱穿暖的生活，身边更是多了位处处为他着想的朋友。

现在的生活实在太过于美好，美好到是从前阿丑不敢想的日子，临近失去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有多么不舍。

阿丑的手腕依旧被江雁回箍着，只得用另一只手祈求地攥住她的衣摆，不会说话的他试图用此方式来表达自己知道错了，希望得到宽恕。

阿丑抬起脸来，一双水灵灵泛着泪花的眼睛楚楚可怜，湿漉漉的睫毛软软的上下轻扫，剧烈的情绪起伏憋的唇瓣嫣红，一张一合无声倾诉着什么。

死板无趣的美人一下活络了起来，像是发现宝藏一般江雁回欣赏着阿丑在她面前难得流露出的鲜活情感。

原来美人需要这般才灵动可人。

江雁回幽暗的眸子深不见底，指腹轻轻揩去美人眼睑滑落的泪花，近乎于用对待恋人的温柔语气低语宽慰道，“又没说罚你，看哭的可怜样。”

默默为阿丑未来的日子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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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