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心下无语,但还没来得及反应,楚煜便又立刻换了个问题,他道:“方才来得这般磨蹭,是去了哪儿?”
这虽是个问句,可他的神态里却并没有好奇的意思,反而凤眼微眯着,隐隐带着危险的气息。
清歌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早已清楚自己的去向,果然,他接着又问:“是去了三哥那儿,对吗?”
这种时候若再否认,显然是一个很愚蠢的选择,她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抬手比划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她不愿楚煜再拿恩人来威胁自己,只能学着他转移话题。
楚煜自是发现了她的意图,不过他倒也没有不悦,反而眉峰一挑,语气随意道:“明琰啊,就是上次那位明大小姐的兄长,你可还记得她?”
清歌点点下巴,又抬手,“他为何会知道我?”
这问题,她只是下意识一问,毕竟明娇见过她,在兄长面前提上一嘴很是正常,可没想到楚煜却静静思考了一瞬,说:“大抵是因为曲嫣然吧。”
曲嫣然,怎么会与她有关……
楚煜像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不甚在意地道:“明琰与曲嫣然自小相识,许是从她那儿得知了我们的事,好奇罢了。”
一个工部尚书的公子,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好奇,尤其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憎恶。
她不由垂眸琢磨着这奇怪之处,想着想着,却忽然发觉大殿上格外安静。她下意识抬眸,就见楚煜单臂支在茶几上,下颌抵着手背,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慌,本能地避开视线,匆匆站起身想要离开,只是还没来得及迈出半步,胳膊便一下被人扣住。
“急什么?”楚煜嗓音里带着低笑,“别以为你方才顾而言他,我便忘了你又去找三哥的事。”
他一说完,就立刻察觉到面前的人微微一僵,他其实也厌烦了两人一碰面就因楚晞起矛盾,因此他这次刻意放软了语气:“你去看三哥可以,但以后必须先提前知会我,让我知晓你何时去的,又是何时回屋。”
“这个要求,你可能答应?”
明明是一个毫无理由的要求,可偏偏他却用了一种恩赐的口吻,清歌心里清楚却又无奈,她知道,从他开口提出这个要求时,他就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若不答应,那么唯有再见不到恩人这一个结果。
楚煜心满意足地见她点下头,这才松开手,道:“先回风清院吧,今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酥酪,之前几次见你似乎还挺爱吃的。”
清歌一顿,匆匆道了个谢,没再停留便快步离开了主殿。
回去的路上,她不自觉就想起楚煜最后说的话,想起他提起的酥酪。
上一世,他总是会送她各种各样的礼物,珍珠翡翠、绫罗绸缎,她笑着收下,却从未用过。时间久了,楚煜也渐渐发现了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怎么生气,可还是蹙起眉问她:“不喜欢这些?”
她摇摇头,手指一动,“喜欢。”
“那为何从不见你穿戴?”
她有些犹豫,“我……不习惯。”
她不习惯这些漂亮惹眼的饰物,也穿不来繁琐厚重的裙衫,她可以为了楚煜偶尔改变自己,却无法真正喜欢上这些物件。
从那一次起,楚煜便开始有意无意地问她有什么偏爱的东西,她难得见他对自己这般上心,虽然有些不适应,可心底仍止不住地欢喜。她不想让他为此为难,于是在他又一次探问后,她便指指桌上的糖蒸酥酪。
“我喜欢这个。”
自那一日开始,膳桌上最常出现的便是这一碗又香又甜的酥酪。
重生后来到王府,当她再次吃到同一位厨子做的点心,若说没有一丝感怀自然是假的,可不管她是否有所怀念,她当初品尝时心里所藏着的甜蜜欢喜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歌走得越来越快,像是想要甩掉这汹涌而来的回忆,素罗在后头紧紧追着,却还是跟得大口喘气。
从这一天起,每次清歌去秉熹院,她都会让素罗先去主院禀报楚煜一声,可谁想,只要同他通禀过,一旦她在秉熹院待了超过一刻钟,他便会掐着时间点来找她。
理由无非是什么送了新的冬衣,上了新的茶点,总之每次在清歌要问楚晞有关他身体状况时,楚煜都会出现并打断。
一次又一次,再怎么没脾气的人也快要忍受不住,更何况楚晞的身体根本等不得这样的浪费,一日日过去,也就意味着离楚晞离世越来越近。
正当清歌准备找楚煜说清楚时,他却忽然有事要去城外军营巡视,出发前,他特意过来风清院见她。
“我要出去一日,今天……你就不要去秉熹院了。”
依旧是面不改色地提出要求,清歌抿了抿唇,眉心蹙起。
楚煜见她如此,确实一点也不奇怪,笑道:“只是一日你都忍不了,难不成你对自己的恩人有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他说的语气暧昧,可目光却像一根尖刺直直地朝她投来,仿佛只要她点下头,那尖刺就会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她摇摇头,“我答应你。”
楚煜顿了下,眉眼柔和下来:“这就对了,不过是一日,便在屋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给你带一个好物件。”
清歌并不在意他要给她带什么东西,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他逆鳞,她点点头,难得的乖顺。
楚煜心情大好地离开,却不想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的女子目光轻微一闪。
她太清楚楚煜多疑的性格了,若是她第一时间答应他的要求,他定然会心生怀疑,所以她第一时间先蹙了蹙眉,让他以为自己心里不愿,直到他出言嘲讽,她才做出不得不应承的模样。
他难得离府,不管代价是什么,她都要趁这个时间去向楚晞问清楚他的病况。
楚煜离开风清院后大约一刻钟,清歌便披了斗篷准备去秉熹院。素罗见她要出门,心里一惊,赶忙将她拦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清歌没有动作,只是淡淡地望着她。
素罗咽了咽口水,小声地问道:“姑娘……是要去见三爷?”
清歌点点头。
“不,不可以啊,姑娘不是答应了王爷今日不去秉熹院的吗?要是被王爷发现,你可就惨了。”素罗想到楚煜的模样,便忍不住心颤。
清歌却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什么。
她只要尽快回来,不被楚煜发现,那就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素罗见阻拦不住她,只能陪着她一同过去秉熹院,也好把握着时间,及时将她带回来。
去到秉熹院,楚晞正在学习手势图,除了第一次送来的那些图纸,之后清歌又送过两三次新的。他的学习能力很快,记忆力也很好,而且对这些动作手势充满了兴趣。
这与楚煜在面对这些图纸时的慵懒随意截然不同。
虽然这算得上是细枝末节,可在清歌眼里,却是另一种被在意的温暖。
“清歌,今日可是又有新的手势图要让我学?”楚晞裹着厚厚的狐皮斗篷,话一说完,便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清歌目光一暗,赶忙走过去,在时璋之前先倒了杯水递过去。
“抱歉,疗养的日子过去也有一段时间了,这病势又有些……咳咳,压不住了。”楚晞躬着身,掩唇又咳了两下,“只怕今日要吵着你了。”
清歌听不得这样的话,连连摇头,手下摆动,“不,你无需忍着,我没关系的。”
楚晞温和地笑了笑,她这才发现,他面上的肤色白得已经近乎透明。
“三爷,我可否单独与你说话?”清歌坐在他对面,手缓缓动着。
楚晞望着她的神情,似乎也意识到她要谈些什么重要的事,他侧头看了眼时璋,示意他先退下。
“怎么,是发生了什么吗?”
待屋门轻合,他开口低声问道。
清歌其实害怕自己越界,可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已经无法去顾虑这些了。她暗暗吸了口气,抬手慢慢地比划着,“我,我可以问问三爷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吗?”
楚晞正抬手掩住唇畔,方咳了一下便立刻因她的问题顿住。
清歌见他如此反应,心里一紧,赶忙又比着手势,“若是觉得不方便,三爷不说也没事。”
“不,”
楚晞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无奈又坦然的笑,“只是我这一身病确实无法道出个所以然。”
“什么意思?”她手下动作有些僵硬。
“当年我与四弟的母妃深受先皇的宠爱,可无奈母族力量微薄,在后宫一直无法真正立足。五岁那年深冬,我意外被宫人推进池塘,虽然最终获救,可从那一次起,我的身体就一直弱于旁人。”
“如果当时我能留在宫中好好医治,或许体质还能有所改善,但母妃早已杯弓蛇影,她害怕我会遭遇更大的劫难,便瞒着众人甚至先皇,将我送出宫外。”
清歌知道他曾离宫,却不想原来是这般的前因,一个无奈却又可悲的理由。
“离开皇宫,母妃本安排了人照顾我,却不想那宫女与侍卫在一年后生下一个孩子,甚至为了他们自己骨肉,带走了所有的银钱,将我丢弃在山中寺庙里。”
楚晞说到这里,有些急促地停了下来。清歌见状,看出了什么,忙将茶杯递了过去。
“多谢。”
再开口,他的嗓音嘶哑了许多,也不知方才将那咳嗽的冲动憋了多久。
“之后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我又多了一些难以根治的病痛,不至于死,却又需要日日用药吊着这条命。”
清歌听得心里发紧发涩,她想要安慰他,可却又找不出任何能够宽慰的话。
“我……我能看看你的医案吗?”
楚晞愣了愣,“你是说医案?这册子应该只有傅大夫那儿有。”
“我,”清歌有些许不好意思,比划时眼睛也不敢抬,“我的娘亲曾是医女,我也,也看过很多医书,或许我也可以想办法,看看有没有根治的法子。”
她害怕楚晞觉得她自不量力,更害怕楚晞自己已经放弃,她低着头,忐忑极了。
“好,我让时璋去傅大夫那儿去一份医案过来。”
淡淡的,温和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嘲讽,也没有任何自弃。
清歌怔怔地抬起眼,就见楚晞眉目温柔地望着她,嘴边带着一抹浅笑,“那我可就要拜托清歌姑娘了。”
虽然只是一句看似玩笑的话语,可清歌知道,这是楚晞对她无条件的信任。
傅空青一贯严谨,所有医案都分别备了三份,因此临时拿走其中一件并不是难事。
清歌带着医案回到风清院,一进寝屋便直奔着书案而去,不敢浪费半点时间,她翻开医案便看了起来。
从楚晞十五岁开始,一直到如今的所有诊断记录都在这一本厚厚的册子里。
清歌一直从白天看到黑夜,中间甚至都没起身喝一口水,她默默地看着,又将一些自己觉得重要的地方标记出来。
夜越来越深,身体的困乏也越来越重,最终,清歌终是没能扛过周公,垂下了胳膊,趴在桌面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她整个人忽地一震,耳边一下迸出巨响,让她惊地直接抬起了头。
楚煜一脸阴鸷地立在书案前,手里拿的正是她睡前翻阅的医案。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那一下震动,是楚煜踢了她趴着的书案……
“你去秉熹院了。”
楚煜压根不等她彻底清醒,语气阴沉地开了口。
清歌知道自己隐瞒不了,点了点头。
“我离开前是怎么说的,你又是如何答应我的?”
比起以往他生气不悦,这次他的语气反倒极为平静,可正是因为如此,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怒了他。
若她还是上一世的自己,这个时候她一定会“说”一些软话,并且道歉,但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个将楚煜奉为一切的清歌了。
“王爷,我一直不明白您为何要阻拦我去探望三爷,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难道还真能伤害三爷不成?”
楚煜看着她的动作,眉心一鼓一鼓地跳着,显然很是意外她会反问质疑。
“为何?”他将医案丢在桌面,望着她冷笑一声,“在本王的府上,哪里有你想要的为何,你以为你是谁。”
“你拿这些医案是想做什么?”他目光在桌面一扫,又联想到之前那些医书,“莫不是想靠这些医治他?就凭你,连傅空青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你能做到?”
清歌不想听见这些气馁与令人挫败的话,尤其是在楚晞的事情上,她抬起眼,坦然地与他对视,“我还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可以。”
她的目光清亮而又坚定,乌黑的瞳仁甚至像是要将人的魂魄深深吸引而去,这是最初让楚煜注意到她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欢她的地方,可只有这一刻,他无比的厌恶这个眼神。
厌恶到让他忍不住想要去摧毁,破坏。
“清歌啊,你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自量力吗?”
楚煜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冰冷又渐趋残忍,“我之前让你留下,是答应了你帮你见到故人,如今你应该已经达成心愿了吧。”
清歌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她却并没有露出任何退却的意思。
“你也知道,我这府上容不得什么闲杂人,更容不下一个处处忤逆我的人,所以……你明日一早便离开吧。”
清歌眉头一皱,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她才接触到楚晞的医案,怎么可以现在离开。
可楚煜却像是拿捏住了她这一点,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道:“不过你想留下也不是不可,只是你无名无分,留在此处实在不便。”
“……你什么意思?”
清歌心里一顿,指间迅速翻动。
“什么意思?”
男人忽然伸出一臂,掌心抵着桌面,欺身靠近,道,“想继续留下,那便做本王的侧室。”
无奖竞猜:清歌到底是留下还是如上辈子一样成为楚狗的侧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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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姜拂生来便带有异香。
那香气,时而犹如霜雪覆梅般清冽,时而仿若栀子浸水般浓郁。
因为如此不寻常,除了爹娘幼弟外,村子里所有人都将她视为妖邪,恶言相待,避而远之。
姜拂由委屈慢慢释然,只想好好照顾家人,平静度过此生,直到那日,她在山下捡到了一位受伤昏迷的俊俏公子。
她以为,自己好心救人,不求回报,至少能得个心安,却不想那人伤愈后,温和儒雅的面孔撕碎,朝她伸出了狠戾霸道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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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燚是胤朝太子,性情暴戾,行事果决狠辣,世人皆畏惧之。
但他们不知,这位太子其实身有隐疾。
贺兰燚无法在暗夜中入眠,黑暗只会让他徒增戾气,让他愈渐冷漠绝情。
可一次意外受伤,在那个救下他的女子身边,他嗅着淡淡清香,第一次与常人一般于夜色中熟睡。
贺兰燚犹如久病之人遇上一剂良药,用尽心思,使劲尽手段将人带进宫中,夜夜困其于身侧方能入眠。
姜拂反抗过偷逃过,可道道宫门层层宫墙,她根本无法逃离,直至那位传闻中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女人找到了她……
姜拂失踪了,偌大的皇宫再没有她的身影。
贺兰燚冷眼看着底下跪着的一众宫人,声音阴沉犹如来自深渊潭底:“给本宫去找,再寻不见,你们就提头来见!”
阿拂啊,你会明白的,这生生世世,你都不可能离开我身边……
*这是一个男主作死,把治愈小甜文走成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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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含入v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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