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禹京又下了几场大雪。
无尽的苍穹之顶飘下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鹅毛簌簌落满繁华的都城,来往南北的商人赶着昭靖二年的尾期踏入京门,街头小巷充斥着岁末的静谧。
摄政王府,琉毓阁。
燃了壁炉的室内隔绝了外面的冷肃,偶尔能听见几声呼啸的北风略过关得严实的窗台。
房内火炉中的红罗炭传出燃烧时的轻响,乔茉裹着厚厚的披风缩在太师椅上,独露了一只细嫩的手腕在外握笔,麻木地临摹着另一边摊开书卷上的文字。
良久,乔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眼看去,砚台中的墨渍已然用完,刚想起身再磨,忽而听到了外面若有若无地鞭炮声。
她抬眸静听了片刻,连银翘推门而入都没有发现。
“姑娘您放着我来吧。”
银翘放下装着红罗炭的炭框,疾步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墨条。
乔茉顺势退坐到了太师椅上,双腿蜷缩,将身上的披风拢得更紧了些。
不知为何,她现在十分畏寒。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银翘手头的动作,思绪已然神游到了不知何处。
“姑娘,今日是除夕,殿下去宫中参宴,特吩咐了要将姑娘的膳食备好,姑娘身子已然好了大半,奴婢去厨房瞧着今日的伙食要丰盛许多呢。”
银翘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一得空挡便开始闲言淡语。
闻言乔茉眨了眨眼睛。
原来今天已经到除夕了吗?
难怪刚刚隐约听到了炮竹的声音。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她记得最后一日见到允珩哥还是十月上旬,却不曾料那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见乔茉失神地发呆,银翘只以为是因殿下没带她入宫而烦恼,遂放下了手中的墨条,宽慰道。
“姑娘莫要担忧,奴婢这些时日瞧着,殿下对您可真是十分上心的,您身子不虞,殿下是心疼您,这才让您留在府中休养......”
边说着,银翘绕过桌案为她捏起了肩膀,小声劝道:“姑娘,不瞒您说奴婢随您初入王府时觉得殿下可凶神恶煞了,与殿下处在同一间房内都感觉小命随时不保......可现在看来殿下对姑娘可要比传闻中好多了,现下府中还没有其他通房姨娘,殿下也还未娶正妃,要奴婢看,姑娘合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银翘虽年少,但也能看出自家姑娘对殿下不冷不热的态度。
乔茉伸手按住银翘继续揉捏的手,伸直双腿便站了起来。
她越过烧着红罗炭的火炉,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姑娘您身子还没好全怎得可这样吹冷风——”
银翘大惊,刚想上前为她阖上窗户,却被她一把拦在了身后。
刺骨的凉风迎面而来,乔茉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是她过得最暖和的一个冬日。
室中烧着宫中贵妃娘娘才用得起的红罗炭,身上穿着从前即便是卖上一整年的画也裁不出一寸的锦缎。
卫君樾对她好吗?
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只想着温饱的人来说,在被当作药人送入王府的情况下,还能得此对待简直就像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可对于乔茉自己来说,从被灌下药的那一刻起,未来人生的每一天都与幸福无关。
他们这种人,一颗心能有八百个心眼,走得每一步都有利可图。
她不懂,也不想懂,如今他常来自己这里左不过是因为乔家和自己的身子。
或许有朝一日旁的高门又送来了更加貌美的女子,自己便会被遗忘在角落。
但遗忘在角落也好,总比违背自己意愿的一次次强迫承欢要令自己心安。
冷风冻红了乔茉的脸,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瞧见窗台上的积雪,伸出手碰了一簇。
冰凉的触感让她恍然,就像是回到了依旧在侯府那个小破院子的时候。
乔茉合拢双手,将雪花揉捏成团,素常淡漠的面容上浅浅地弯起了红唇。
......
胤朝地势辽阔,北至晋丰,南至邕平,东至东南沿海,西至辽川北淮,其相邻附属国大小数以百计,每年年初则是各附属国上贡之际。
而边陲沿西南的有些小国土地贫瘠,上贡粮草银钱不足,则以各兽类相抵,其中不乏猛虎、雄狮、黑熊等凶兽。
胤朝皇室则会借此机会开办斗兽场,为在新年伊始鼓舞朝中各官,皇族与士族同乐。
斗兽场分为押注与擒猎两部分,押注部分则是各参会人员在两方凶兽开始比斗前进行盲押,得胜者押一赔五。
擒猎部分则是朝中各武将大显身手之际,凶兽会被放逐至斗兽场之边的皇家林场,狩猎拔得头筹者可得陛下一个恩典,而这也是许多有底层武将看得极重的翻身机会。
戚家。
后院中一男子身着玄色劲装舞剑而起,双腿掠过虚空带出道道残影。
他像是不会累一样,横腰、翻转,身随步动,伸缩如鞭势如澜,剑气所过之处寸叶不留,凛冬寒日里硬生生冲出一道炽烈。
“啪啪啪。”
几道鼓掌声从后传来,戚允珩手腕翻转收回长剑,棱角分明的额间落下热汗。
他薄唇紧抿,斜过眼,戚允承正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
“二弟武功卓群,真是令大哥自愧不如。”
戚允珩并不想和他多言,取下挂在一旁的外袍越过他径直往后走。
“二弟。”戚允承缓慢转过轮椅,对着他的背影道,“你不会是想参与今年的擒猎吧?”
戚允珩脚步一顿:“与你何干?”
戚允承笑了笑:“从前可没见你这样上心过这些事情,难不成......”
他话锋一转:“你还在想那个妾室?”
语落,戚允珩握剑的手猛地收紧,黑瞳中闪过戾气,他稍稍侧头:“大哥管得太多了。”
“你是我亲弟弟,我自然关心你。”戚允承也不恼怒,像是苦恼道,“但有些事情,我作为大哥还是想要提醒你。”
“自那位乔姑娘被送到王府之后,你便一蹶不振,得罪了侯府被降职不说,竟还辞了兵马司的职务,哪还有一点戚家男儿的风范?我们虽落魄,但曾也是贵族,你这模样当真对得起戚家的列祖列宗吗?”
“大丈夫何患无妻?与其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还不如再去寻个官家庶女,早先你不也是这样——”
“够了!”戚允珩额角青筋暴起,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戚允珩被他吼得一怔,眼神暗了几度,他嗤笑:“难道不是么?当初你这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不也是沾了乔家的光?”
“你不会还在想着怎么把她救出来吧?”
“那边可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连乔家都忌惮的人!”
“更何况那乔姑娘生得那么美,入了王府恐怕是夜夜笙歌,那日宴会你没去不知道,王爷可宠爱她了,早不是完璧之身的女人救回来有什么——”
锃——
长剑出鞘,戚允承的话戛然而止,剑身泛出的银光染白了他惊惧的瞳孔。
戚允珩单手持剑横在他脖子上,睥视着他猩红了眼。
“我敬重你是大哥,别逼我。”
......
除夕过后休朝三日,所积压的政务颇多,是以,自那夜后乔茉便再没见着卫君樾。
就在她以为自己许是被慢慢遗忘之时,苏管家带着刚猎下的虎皮来了琉毓阁。
“殿下知晓姑娘畏寒,便将此物送于姑娘,为三日后斗兽会做准备。”
未待乔茉反应,银翘已然瞪大双眼上前碰上了那上好的虎皮。
“这......这真的是给我们姑娘的吗?”
如此贵重之物根本不是什么红罗炭、织锦缎可比拟。
乔茉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她更注意到了苏管家最后所提之事。
苏管家了然她的不解,遂微笑着将其一一解释,语毕乔茉福了福身示意已知。
目送他们离开后银翘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感奋道:“姑娘姑娘,这是真真的虎皮!奴婢从未见过,据说一匹便价值千金,您摸摸看!”
另一边的乔茉十分淡然,她默默地走到案边抿了口茶,仿佛无事发生。
“姑娘,您看看想裁制成什么款式,奴婢这便下去让人依着做!”
乔茉看了眼她,随手从桌案上抽出一张今日练字时的偷懒之作,随手画的斗篷样式。
银翘眼前一亮,连连应声,小跑着捧着绘纸跑了出去。
乔茉木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地斜靠上桌案。
她知道这又是一次‘宣扬宠爱’的时机。
不知为何,她觉得很是无趣,心中闷得厉害,就连推开窗户都感觉喘不过气。
乔茉烦躁得解下披风,穿着单薄的襦裙便踏出了房门。
今日天气晴朗,院中积雪未化,凉意依旧。
她漫无目的地垂头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肩膀被人一撞,还没痛呼手中便被塞了张字条。
乔茉瞳孔放大,来不及抬头,那婢女便垂眸疾步行远。
她愣了好久才逐渐找回思绪。
是谁……会是谁……?
她颤抖着手打开纸条,上面却写着自己不认识的字。
但那笔锋遒劲,看了无数次的走势只此一眼她便了然出自何人。
乔茉心脏跳动剧烈,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部被隔绝在外,就连身后渐近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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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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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回路清奇的自卑少女vs肆意不羁的向阳少年】
1.
许奈奈寄宿到伯父家的第一天,在天台上看到了个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少年。
他长腿半悬空在三十层高楼外,背对着她的衣摆随风飘动。
许奈奈瞬间回想起无数高中生因成绩想不开的新闻。
“同学!”
林汀云转过头,对上女孩紧张的目光。
许奈奈心跳猛然加速。
“成绩不代表一切……”
她攥紧手头第一次及格的物理试卷,咽了咽口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帮你补习……”
“……应……应该能及格。”
2.
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照片泛白,但无法掩盖少年清俊。
许奈奈这才发现他们是云泥之别。
她暗恼自己之前的不自量力,又自卑于自己的暗淡无光。
直到某天,少女心事的日记本被公然朗读。
“他就像天上的云,我以为可以触及,却……”
桌椅被掀翻,周边充斥嘲讽。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掌接住了朝她扔来的书本。
林汀云声音慵懒中带着戾气:“欺凌同学,记过处分警告。”
众人惊惧跑散。
落日余晖将少年背影拉得很长。
她抬头,像是看到了光。
【小剧场】
某日,许奈奈捧着又没及格的物理试卷在天台偷偷流泪,暗自计算和他的距离。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纸巾递到了她眼前。
她惊恐转身,手忙脚乱地躲着摸眼泪。
“我……我发挥失常……”
“许同学。”
林汀云歪头勾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帮你补习。”
“应该——”
他向前倾身,撑着下颚低笑:“能一直及格。”
“……”
#年少的悸动像风云过境,无踪又荒诞,怯懦也勇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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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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