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理和费铭到家的时候,我早早就端坐在门口迎接了。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屋,李理蹲下来拥抱了我,笑着说大毛好久不见,这两天在家乖不乖,有没有想我啊。
其实亚瑟比我先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楼道电梯门一打开,他就两眼放光,竖起了耳朵,但直到李理跟我打完招呼,亚瑟才跳下沙发,慢悠悠地踱过来,在李理的小腿上蹭了一下。
亚瑟刻意隐藏住自己情绪,极力装出一副无所谓且敷衍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换鞋的时候,李理趔趄了一下,费铭连忙伸手去扶,却被他触电般甩开了。
费铭的手悬在半空,李理盯着自己的鞋尖,两个人都在沉默中怔愣住,场面一度尴尬。
我一直感觉,李理这人大概天生平衡性不足,换鞋的时候经常站不稳险些摔倒。费铭有次提议在玄关放个小凳子,李理没答应,说这地就这么大,再搁张凳子就更窄了,他看不顺眼。
这个理由给费铭气笑了,说我看你小脑不发达的样子也挺不顺眼的。
李理一下乐了,说我小脑发不发达你不知道么,每次你心血来潮想玩花的,那些个高难度的姿势不都是我在配合你么。
费铭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沉声说李理你羞不羞。
李理还是很有眼力见的,知道什么时候能犟嘴,什么时候得服软。他挽住费铭的胳膊,讨巧卖乖地说我这不是没摔嘛,就算摔了不还有你嘛。费铭瞥他一眼,说那我要是不在呢,你磕着碰着了怎么办。李理不以为意地笑,说你怎么可能不在……
沉寂别扭的氛围持续到最后,还是费铭先开了口,声音低哑,像被砂纸撵过,却只是最简短的一句:
“抱歉……”
李理转过头,大病初愈的他,脸色依旧苍白,连带着眼睛也失去了光彩。他看着费铭,不知是失望还是怜悯,轻轻叹了一声。
“你为什么总在道歉?”
“我……”
“费铭,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我已经没事了。还有,麻烦放下你心里的愧疚,你没有对不起我,更不欠我什么。你走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费铭倏地皱起眉:“喝过期牛奶把自己喝进医院叫过得很好?”
不知这句话是不是踩到了李理的雷点,他猛地一下爆发了,怒不可歇地冲费铭大吼:“那又怎样!关你他妈什么事!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是死是活,我喝过期消毒液都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你走,赶紧走!我会换掉密码的,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李理埋头走进卧室,不一会儿兜着换洗衣服出来,又目不斜视地拐进了卫生间。而费铭定在原地,背脊僵硬,目光始终追随着李理,直到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抬起前脚扒拉费铭的腿,他蹲下跟我握了握手,问我怎么了。
我跟他说,费铭你不要走,李理总是口是心非,你之前走的时候他就哭了,他还跟金小姐说他还爱着你。李理舍不得你,我跟亚瑟也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学会的第一个技能是坐下,第二个就是握手。
每次我跟李理握手,他都会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然后塞给我两块肉干。当我掐着点去扒拉费铭时,他就知道差不多该带我出门遛弯,或是去篮球场见小伙伴们了。
可这一次,几乎有求必应的技能不管用了。
费铭终究还是走了。
亚瑟从猫树小屋里探出了头,我以为他会因为我刚才那番话骂我一通,但他并未出声,脸上的表情告诉我,我猜错了。
我来到卫生间门口趴下,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莲蓬头哭了。
*
李理洗了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一直在滴水,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客厅,许久后才慢踏踏地走到沙发旁坐下,后脑勺枕在靠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潮湿的长发散乱着,很快把沙发也浸出了一小片水渍。
男人维持着这样的姿态,无声无息。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像是被掏走了灵魂,仅剩一副空落落的躯壳。
亚瑟从树屋里出来,熟稔地跳上李理的大腿,蜷了蜷身子,趴了下来。我也坐在旁边的地板上,下巴搁在李理的膝盖上,安静地看着他。
“费铭在的话,又该念他了。”亚瑟嘟囔了一句。
我想了想,表示赞同。
李理洗完头总不擦干,费铭每次看到,都会找出吹风一边替他吹头发,一边谆谆教诲说他这样不好,不仅容易感冒,还可能落下头疼的毛病,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
李理心情好的话会乖巧地答一声知道了,但大部分时候,都会不耐烦地骂他跟个老头子似的啰里啰嗦烦死了,然后迅速收获一记爱的脑瓜崩儿。
大概我和亚瑟都太专注于李理,以至于没有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当门锁滴滴滴响起的时候,我俩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李理蹭一下站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门口方向,费铭正站那里,一手扶着门把手,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
他咳了两声,神色间略有些局促,像一只做错事被抓了现行的熊仔。
“我看冰箱里空了,你常吃的那种胃药也快没了,所以就……东西我放这里,你好好休息。”
“你……你为什么……”
李理几不成声。
费铭脸色一变,丢下袋子快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抱住李理,手掌兜住那一头湿漉漉的发,轻轻摩挲。
“不要哭,我没走,你不要哭……我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
*
李理把费铭推到沙发上,跟着又跨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他揪住费铭后脑勺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看着自己。费铭顺势扶住李理的背,另一只手紧紧圈住他细瘦的腰。
李理盯着费铭的眼睛问:“以后都不走了?”
费铭说:“不走了。”
“那你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否则就——”
“死无全尸。”
他们发了狠似的亲吻对方,像野兽一样在彼此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和印记,又像两条交缠共生的藤蔓,剪也不断,断也不死,至死不休。
中途,费铭边喘边问,你刚出院,会不会太勉强。李理刚哭过的眼眶红红的,小声说那你不会温柔一点。费铭于是二话没说,把人扛进了卧室。
“挺好的……”亚瑟忍着恶心点评了一句。
我倒是乐见其成,克制住激动的心情,点头附和:“是啊,挺好的,终于和好了。”
*
费铭做了晚餐,这个家终于又有了烟火气。
蔬菜肉末粥刚开滚的时候,香味就已经把我肚子里馋虫全都勾出来了。
也许分开太久,尽管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交流”,餐桌前相对而坐的两人却莫名有些拘谨,都没怎么说话。
费铭偶尔夹一筷子菜到李理的碗里,李理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菜粥,间或抬眼看一看费铭。
“金玉珠前阵子来过。”李理突然提起了金小姐。
费铭愣了一下,点点头:“小金啊,她给我打过电话。”
“她跟你说什么了?”李理问。
费铭回答说:“说了你放弃去俄罗斯的事,还警告我别不识好歹,好自为之。”
李理哼了一声,继续追问:“没说别的了?”
“别的什么?”
“譬如……你的秘密。”
“秘密?”
“你高一的时候……”
费铭手里的汤勺抖了一下。
“在音乐教室偷亲我。”
哐当一声,汤勺掉到了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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