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观山亭,并不出名,以至于游览图册上嫌少有印刷版本提及此处。在整座山脉之中,算是顶峰断崖处封闭区域里头的一间残破不堪的木榫结构亭子。不知建造年月,也不知来历。
即使它一直矗立在那里,如果游客不穿过云海,不进密林,不等夕阳,基本不会有幸见到青云顶植被茂盛的树木丛中,还有它的存在。
周六的团建,江白川最担心的就是夜洛臣提及观山亭,因为此处正是七年前七安坠崖之前停留的地方。
尽管藏着种种不安和猜疑,江白川最终还是拗不过夜洛臣,半推半就地上了车。
起初,在团建教练的引导下,别人都是齐声高歌或者闲聊新闻八卦之类的,而他却是闭目养神。
内心的抗拒,即使在极为淡定的脸上,也时不时地显现出一些或红或紫的霞光。
此时,夜洛臣挨着他坐着,俩人虽然正确使用了安全带,却随着车辆行驶过程的非匀速非直线运动,越拉越近。
夜洛臣索性把头直接靠在了江白川的肩上,美美地偷睡一会儿。
“哎?你干嘛?”江白川低声问道。
“别动!”
“你脑袋至少超过十斤,这一路过去得有一百多公里,你这么靠着,我半路肩膀得废了,至少也是软组织挫伤,算工伤吗?”
言罢,见姓夜的没有收敛,便要上手推开,却被对方预判了,直接五指内扣,衔接自然,毫无破绽。
“你?这可是在车上!”江白川瞪大眼睛质疑道。
“那又怎样?以后哪儿都行。”
“什么意思!讹上我了是吧?”
“你才讹了呢!那昨晚算什么伤?”
“昨晚,你受伤了?”
“你那一拳,忘记了!”
“哦!那不是没控制住么。抱歉!”
“没事!不疼,挺爽的!”
“变态!”
江白川压低嗓音骂了一句,使了点劲甩开,却发觉这小子还挺有力的。
“有没有觉得心情很好?”
他转头从座椅缝隙中偷瞄了后头同事的反应,发现他们都戴着眼罩,便松了一口气。
“好个嘚!我想吐。”
“别瞎动,我刚睡着就被你弄醒了。”
知道蚕食是怎么个过程吗?现在夜洛臣就在使用这招,把江白川内心那道年久失修的防火防盗多功能城墙吃得渣都不剩。
全盘溃堤之后,夜洛臣几乎整个人都靠了过来,不知道内情的乍一看,以为江白川是被挟持着上了这趟去往青城山的旅行大巴,而这个捆绑他的人便是身边这个厚脸皮的男人。
十点半才到青城山酒店停车场,其他人都陆陆续续下车,奔着舒适的大床和可口的美食去。
只有江白川和夜洛臣还真蜜里调油似的睡着了。
也许两个长相惊艳的帅哥挨在一起,画面比较养眼,路过的哥姐的都忍不住把这二人当背景板,合影留念。除此之外,免不了上传社交平台,描写一番,供其他人作为素材二次创作。
过分的是,乐呵完了也没人提醒,最后车上只剩下他们。
大约过了一刻钟,司机熄火,热头上来。
等着下一单生意的司机大哥,极为不耐烦地摇醒了他们。
“哎哎哎!昨晚没睡,还是怎么着?到我车上没完没了了!我看你们啊,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昨晚肯定是做多了吧!我老婆是肛肠科的医生,你们这种我可见多了!”
还未等江白川明白司机说的是什么事,用意是什么,那人已经罗里吧嗦讲了一大堆。
“您好,司机先生,凭空可不能随意揣测。我跟这位夜先生,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是我的上司,我们俩只是上下级关系,非兄弟,更不是基友!”
“还演?他们不知道,我可看得一清二楚。这十指相扣,还上下级,你不会被他潜规则了吧?”
“你还挺时髦,昨晚刚潜的,眼力不错,这趟车我再给你加五千。”
“你可闭嘴吧!”
经过一番挣扎,手指算是自由了,可夜洛臣的话着实有点刻意抹黑的意思。
“那谢谢老板了!已经到了酒店,请拿好行李,下车吧。”
江白川从里侧跨过夜洛臣的身体,直接从行李架拽下双肩包,便气鼓鼓地下了车。
“江白川,我的行李,你不打算拿吗?”
“搞笑了么不是?夜总,我可不是你的贴身丫鬟,自己拿!”
“那我可要求你今晚跟我睡一起喽。”
“你!绝了!”
这一招可是打蛇打七寸的招数,屡试不爽。
江白川乖乖地手提行李,头挂背包,像一个极为称职的男朋友,跟在女友身后。
而夜洛臣这个大老爷们,只负责慢悠悠地往前走。
“江白川这小子算是被夜总制服了,你看他平时多冷的一个人,居然好这口?真没看出来。”
“我觉得挺好的,至少颜值都没问题,江帅跟他一起总好过和那些小狐狸精一起。”
“你不是腐剧看多了吧?男人哪有爱情,只有激情!哈哈哈。”
大家都不瞎,既然有现成的谈资,那么编排和想象一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这么一来,这俩人的关系在别人眼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针锋相对,而是浓情惬意。
这俩人刚进酒店大厅,客房部经理便迎了上来,身边的服务生礼貌地接过行李。
“夜总,您好!请跟我来!”
其他同事还在等待办理入住,夜洛臣的总统套房早已办理妥当。
江白川本想着找胖子金一起,晚上挤一挤,即使伴着呼噜声不眠不休,也认了。
可夜洛臣直接甩给他一张房卡,说道:“如你所愿,咱俩一间。”
好一个如你所愿,这是明目张胆撩人不成,就想生米煮成熟饭,那怎么行!
江白川想了想,和新来的开发小哥换了一张单间的房卡,那小男孩资历浅,性格比较内向,就同意了。
为了表示感谢,江白川将近期漫展的门票送给了他。
下午的团建活动就是爬山,做团队协作之类的游戏项目,江白川和夜洛臣俩人并没有参加。
谁也不知道他俩的去向。
其实,夜洛臣带着江白川去了青城山的悬崖底。
那一处是七安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也是只有夜洛臣才知道的现场。
因为案发当天,他正好在写大学选题稀有植物专栏的稿件,步入崖底找常年无光照的喜阴植物。
“这是哪儿?”
“你也不知道?正常。这是七安坠落躺尸的地方。时间过去很久,雨水都冲刷干净了。好像没有任何痕迹一样。”
“你和七安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萍水相逢!她尸体,我发现的。”
“不是巡山保安发现的吗?”
“谁告诉你的?”
“我父母。”
“其实也无所谓,当时把我吓着了,好些日子高烧不退。”
即使山顶已经三十五度的高温,此处还是十几度甚至只有七八度,溪水潺潺,暗流涌动。
“夜洛臣,你想问什么?干脆一点。”
江白川不敢直视曾经梦里到过很多遍的地方,他闭上眼睛极为动容。
“七安是谁杀的?”
“杀?她是意外坠崖,警察都是这么说的。”
“不是!她掉下来的时候,嘴里喊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那么爱你!你竟然要杀我?!”
江白川睁开眼睛,激动地掐着夜洛臣的脖子问:“你是想说我杀了她?”
“不知道!即使是,我也不想让你死。可如果到了晚上,恐怕控制不了。你最好清楚,你是不是杀人凶手?”
“我不是!我当时就不在这里。”
“那你在哪里?”
“和另外一个女孩在我的车上。七安来这里我根本不知道。”
“你终于承认,滥情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女孩老缠着,找她聊了聊,一激动就忘了时间。”
“敢去观山亭吗?”
“不敢!你别逼我!”
“为什么不敢?!”夜洛臣步步逼近,拽起拳头又松开,“是因为你在撒谎吧!”
深入谷底,光几乎被遮蔽殆尽,只有夜洛臣如烈焰一般的眼神,在阴冷之处滚烫地传递给周遭的事物。
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此起彼伏,却又被压抑着。
“我能记起的就这些,没有必要撒谎。警察说我时间对不上,和我一起的女生也可以证明。”
“江白川,你去死吧!”
突然出现了女人的声音,和七安的很像,言辞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
对方扑了上来,闻着味,就知道是夜洛臣。
江白川摸着湿滑的石壁,朝着有微光的方向拼了命地跑去,最后停在了坍塌的石头堆前。
“今天,是我离开人世的第七年,你却是活得好好的。你没杀我,为什么没跳下来一起死呢?”
“七安!”
江白川才恍然大悟,这眼神分明已经不是夜洛臣,而是楚楚可怜目若秋水的前女友。
“你到底是意外,还是?你跟我说,我去报案!这么多年,我也很痛苦,一直在回忆我们那个在一起的日子。”
“说好的一起看夕阳,只有你和我,你觉得谁推的我?”
“那你看到我了吗?可那一处地方,我根本没去,我是事发之后才到的那里。当时……”
“别说了!我能闻到你香水的味道,我们还做了那些事!”
夜洛臣突然跪地,捂着耳朵,痛哭起来。
直到晚饭时间,这俩人才一前一后出现在餐厅。江白川被夜洛臣寸步不离地跟着,吃完自助晚餐,假借闹肚子,进了餐厅附近的卫生间。
待了许久,他才极为小心地走了出来。
“去哪儿呢?江老师!等你很久了。”
这声音又出现在周围,语气微重了一些。似乎这人一直待在厕所门口,不嫌被别人说三道四的。
江白川转过身,夜洛臣又扔回了那张VIP房卡,几乎同时他裤子袋里的普通间房卡,消失了。
“还能去哪儿?时候也不早了,我去房间休息了!”
“别找了,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还回去了。”夜洛臣笑言道,“拿着你的房卡,房间在顶楼的2017号!跟着我,别走错了。”
“你还有隔空取物的能力?”
“只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
“我怎么没印象你摸过我裤兜?”
“你吃虾,纸巾擦不干净,我帮你裤兜抽出一张酒精湿巾。”
“哦。忘记了!”
“还说我洁癖,你才是!”
这话题原本也没什么含金量,俩人却是越说越起劲,竟然在电梯间也畅聊起来,实在难以不被他人误解。
总统套房确实不赖,并不像江白川想的那样,有客厅、主卧和次卧,相隔比普通商务房还要远一些。
“你睡次卧吧,我有些累了,有事叫我。”
夜洛臣说完话,径直走入主卧,关上门便没了声音。
“七安的灵魂好像在控制他?他只是案件的见证者,原来是我多虑了。呼……”
江白川进了次卧,锁好门,趴在玻璃窗台上,向远处望去,外头的山被夕阳染得血红,已经看不清楚轮廓边缘。
渐渐地天边的云朵失色了,几乎被暗夜淹没。
风中的凉意翻滚着进入房间。
就在此时,里头的灯突然间灭了,一切都停在了黑色的幕帘之下。
房门一阵抖动,有人未经允许开门进来,直奔江白川站着的位置。
好似一头野兽。
先是不明所以地抱着他的后背,而后开始动手动脚。
手指伸向T恤里头抚摸皮肉,渐渐地掐了进去。
“哎!好痛!才正常几分钟,又开始了!有完没完!”
江白川转身挣脱开,却发觉对方猛烈地贴了上来。
唇齿浸润,舌尖相缠,挨着鼻尖,差点窒息。
他靠着窗台,几乎两脚悬空,总觉得有一种力量,想把他从高处推下去,却又被眼前这人死死地拽了回来。
就这么在生死之间摇摆。
“你?”
“是我。”
那人继续下一步,绕着他的后颈,就像挂在他的身上,使了点东南亚的柔术,跟蛇妖似的。
湿发甚至带着香氛的味道,嘴里还有一股子牙膏的气味。这小子应该是刚洗漱完毕,就急不可待地找上门来。
“夜……”
气息极重,三四回合,江白川才老实了,极为淡定地说了一句:“我还没洗!着什么急!”
房间的灯突然亮了起来,这鬼地方装修不错,可电闸总是不那么让人省心。
“抱歉,江老师,时间快到了,我是来救你的!”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需要这样吗?”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夜洛臣意念中强大的七安好几回把江白川逼到窗台,差一点就要把他翻下去。
可女人拗不过男人的安抚,渐渐安静了下来。
之后的事,反正就是一般情侣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
直到次日凌晨,东方泛白,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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