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探琴谱

第12章夜探琴谱,旧梦难安

春夜的更声敲过三更,顾昭书房的烛火仍亮着。

他攥着那截断弦,指腹反复摩挲弦上“昭儿,弦儿,母在九泉,念尔等安”的刻痕,墨迹早被岁月浸得淡了,却像根细针扎在他心口。

案头《北燕舆图志》被翻得卷了边,他终于在“乐律篇”末页找到一行极小的注:“《昭仪曲》,南楚昭仪公主楚氏所作,曲成之日,南楚宫灯彻夜,唯传三人——公主自执、嫡子顾昭、庶子顾怀瑾。”

顾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顾怀瑾?

那是他从未谋面的叔叔,父亲顾镇北最厌弃的庶子,二十年前随南楚灭国后便没了踪迹。

而沈弦...他突然想起沈弦脖颈间总挂着的半枚玉璜,与顾府祠堂里失踪的南楚公主信物,纹路竟有三分相似。

窗外竹影摇晃,他重重叩了叩书案。

“去请沈公子来。”他对候在廊下的暗卫道,声音比夜色还沉。

沈弦是踩着露水压弯的青石板来的。

他披了件月白外衫,发间还沾着未干的夜露,见顾昭站在案前,便垂手站定,目光落在那截断弦上。

顾昭将《舆图志》推过去,指尖点在“顾怀瑾”三个字上:“你母亲的曲子,传三人。”

沈弦的睫毛颤了颤。

他从袖中摸出半张泛黄的琴谱残页,轻轻放在案上。

墨迹是女子娟秀的小楷,与断弦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你早知道。”顾昭的声音低下去,不是质问,是叹息。

沈弦仰头看他,喉结动了动。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又虚虚圈住顾昭的手腕——那是他母亲临终前,用最后力气抚过他与顾怀瑾的动作。

顾昭突然想起幼时总在祠堂看见的半幅画像:穿南楚宫装的女子抱着婴孩,旁边站着个穿青衫的少年,眉眼与沈弦有七分像。

“顾怀瑾是你父亲。”顾昭突然开口,声音发涩。

沈弦的指尖在琴谱上蜷起,轻轻点了点,算是应了。

窗外传来雄鸡打鸣,顾昭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你去歇着。”

沈弦却没动。

他弯腰将琴谱残页收进怀中,走至门口时又回头,目光扫过顾昭案头未合的《舆图志》,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攥了攥衣角,无声退下。

次日辰时,顾昭带着亲卫去校场点兵。

沈弦立在廊下,望着他的玄色披风掠过影壁,这才转身往藏书阁去。

侯府藏书阁在西跨院,檀香混着旧纸味漫出来。

沈弦熟稔地避开巡院的仆役,指尖在第三排书橱的暗格里一按,木格“咔嗒”弹出个暗屉——这是他前几日替顾昭整理书册时发现的。

“找《昭仪曲》?”

冷不丁的声音惊得沈弦脊背一绷。

他迅速转身,见裴玉郎倚着书橱,手中转着枚南楚云纹玉佩,眉梢微挑:“沈公子好手段,连侯府暗格都摸熟了。”

沈弦抿紧唇,后退半步。

裴玉郎却没逼过来,只将玉佩抛起又接住:“你母亲的曲子,不该只由你一人传承。”他从袖中抽出封密信,信口用火漆印着南楚金翅鸟纹,“城西听雨楼,今夜亥时。”

沈弦盯着那封信,喉间发出低哑的气音。

裴玉郎笑了:“怕我害你?你母亲当年救过我阿娘的命,这信,算我还的人情。”

沈弦迟疑片刻,伸手接过信笺。

裴玉郎却在他要收回去时按住他手腕,指腹碾过他虎口的茧:“顾昭的刀,护得住你一时。可南楚旧部的眼睛,盯了你三年。”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仆役喊“二公子”的声音。

裴玉郎松开手,转身时已换了副温文尔雅的笑:“沈公子可是来寻《乐律要旨》?我昨日见顾侯将书挪去东厢了。”

顾明的脚步声渐近,沈弦攥紧信笺,冲裴玉郎颔首致谢,转身往相反方向快步走去。

亥时三刻,听雨楼后巷的青石板泛着湿意。

沈弦裹着件灰布斗篷,避开街角打更的老头,摸黑绕到楼后。

裴玉郎说的暗门在二楼西窗下,他用信中附赠的铜钥匙捅进砖缝,三长两短叩了五下。

“吱呀”一声,窗内伸出只戴银护甲的手,将他拉了进去。

密室里点着牛油灯,四面墙全是雕花檀木柜,最中间的案上摆着半卷琴谱——正是《昭仪曲》的完整版本!

沈弦的手在发抖,他掀开琴谱,背面赫然写着:“若遇北燕顾氏,可言归正传。”

这是母亲的字迹!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的“顾”字,原来...原来她早料到此日。

“沈公子好雅兴。”

熟悉的低哑嗓音从身后传来。

沈弦猛地转身,见顾昭立在密室门口,玄色大氅沾着夜露,眉峰紧拧:“谁准你私自出府?”

沈弦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他想解释,却只能比划:“找琴谱,母亲留的。”

顾昭大步走过来,扫过案上的琴谱,指节抵着他后颈将人拽进怀里:“你可知这楼里住的是南楚余孽?昨夜有人翻我书房,今日你就收到密信,当我是瞎子?”

沈弦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伸手将琴谱塞进他掌心。

顾昭低头,看见背面的字,动作陡然一滞。

“她...想让我们...”沈弦急得眼眶发红,指了指自己心口,又轻轻碰了碰顾昭的肩。

顾昭的呼吸一烫。

他突然想起春宴上沈弦落进琴里的泪,想起断弦上“念尔等安”的字——原来“尔等”不是“你等”,是“你与顾昭”。

“走。”他将琴谱收进怀中,扯着沈弦的手腕往外走,“回府再说。”

第二日卯时,侯府西院的桃树下围了群仆役。

“听说沈公子昨夜私会南楚余党?”

“可不是!有人看见他从听雨楼出来,怀里还揣着反书!”

“哑巴就是克,侯府娶了他姐姐不够,还要养他这拖油瓶...”

沈弦立在廊下,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指尖掐进掌心。

顾明摇着折扇从月洞门进来,见他便笑:“沈公子这是被戳穿心事,连琴都弹不动了?”

“二公子好兴致。”顾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披着朝服,眉眼冷得像刀,“传我的话,再敢嚼舌根的,掌嘴二十,发去庄子上喂猪。”

顾明的笑意僵在脸上,苏夫人从他身后闪出来,尖着嗓子道:“侯爷可别被迷了眼,昨儿夜里有人看见沈公子和裴玉郎在藏书阁...那裴家,可是南楚旧臣之后!”

顾昭的目光扫过苏夫人,她浑身一冷,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退下。”顾昭甩袖进了正厅,沈弦跟着走进去,却被他按在椅上,“今日我去面圣,你别出院子。”

沈弦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听得到外面的风声。

顾昭捏了捏他发顶:“信我。”

沈弦垂眸,将袖中被攥皱的密信又往里塞了塞。

窗外传来仆役传话的声音:“北燕驿使到,有八百里加急!”

顾昭的脚步顿了顿。

沈弦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裴玉郎昨日说的“南楚旧部的眼睛”——这场风波,怕是要掀翻侯府的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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