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风，王城没有的新鲜空气，这原本是难得的限定版假期早晨，直到——

“道林.卡桑！”

听不见听不见。

道林翻了个身，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开门！给我开门开门开门！”

道林抓起时漏。

五点，现在才五点！怎么有兽人这么精力旺盛？

他哀嚎一声，刚想重新闭眼，就听门口又是噼里啪啦一阵乱敲：

“你有本事做出那种事，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我做什么了我。”

门开了，青年支着把手，有气无力地说。此刻他丝毫不见昨晚的威风，漂亮的脸上满是死气沉沉的困意。

昨天打了半个晚上，之后又顺势安排了一些预备工作，躺到床上时差不多已经凌晨两点了。

满打满算，他现在才睡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莫迪，你最好给我一个大清早来敲我家门的理由，至于你——”

松鼠背后，小马人艾达不好意思地露出脑袋，细声细气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道林哥哥。”

道林泄了气。

“算了，你们进来说吧。”

“想喝茶的话自己泡。知道在哪吧？”

艾达点点头，把怀里夹着的一大卷黄叶纸放下来。而莫迪则是一拍桌面，气势汹汹：

“不，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才不会被你收买。”

“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你大早上来，就想问我这个？”道林忍不住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向松鼠，然后指指门口，

“趁我现在困得手软，直走，左转，回你家睡觉去。”

“艾达，那你呢？”

“昨天道林哥哥交代的关于大森林的土质情况，还有历年来尝试向外界修路的建筑记录，我已经整理好了。”说着小马人举起最上面的一张纸。

“汇总表格在这里。”

“另外，由于西部沼泽地较多，以往记录不全，斯纳夫人已经动身去那探查具体情况了。”

道林又忍不住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向艾达，“三个小时，你就整理完了？所有？”

“嗯。”小马人羞涩地低下头，“因为大森林里能找到的书不多，所以之前这些文件，我就当书拿来读过。”

“这是熬了个通宵啊，不去睡觉吗？”

艾达摇摇头，“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你们在哇啦哇啦打。”

看把孩子刺激的。

道林揉揉额角，拿过汇总表。

和自己印象中的大差不差。大森林土质虽好，但多分布在山地、丘陵上，土层厚薄不均，地形崎岖复杂，很难大面积开垦。

修路尝试也几乎没有成功过，原因主要还是集中在那两山一峡。这种地形在战乱年代堪称保护家园的天堑，而在和平年代，围困自己人的牢笼。

“果然，最快的方法还是建个空间门吗。”

可是，“空间”不同于常见的火木水土四大元素，相关的魔法材料罕见不说，空间法造物的成品价也极为高昂。而大森林的财政……

道林一敲脑门，咚。

真好，一样空呢！

“算了，先找到能做的匠人吧，然后问问定价，看看还差多少钱。”

.

维希特城。

上午九点，这座城市好像才刚刚从彻夜的狂欢中缓过劲来。虽然许多劳工从清晨开始就如蚂蚁般忙着运输货物，但对把控这座城市命脉的商会商人们而言，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没来得及享受早餐呢。

道林鸦停在维希特最高的建筑物，白银教堂的钟塔顶端，遥遥俯视着下方那个逐渐喧闹起来的世界。

王国大多数城镇以农业为主，但维希特城不同，它原先是西部最大的游商与走/私贩子的聚集中心，后来在某一任城主的推动下，王国最大的商会同盟——维希特同盟成立。

维希特同盟以西部维希特商会、中部王城商会、南部索斯商会为三大总商会，围绕着这些总商会，商人们又在各地成立了一些小的贸易城镇为其分会。至此，王国主要商贸网络建立起来。

而当时的国王为了限制商业城镇的过快发展，推出了《限制贸易法案》。“贸易点授权成立通知书”，就是该法案的产物。国王的努力虽不能阻止维希特城成为西部第一大贸易点的脚步，但它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滞缓了商会的发展。

——但又能滞缓多久呢？

乌鸦终于找出了符合目标的理想对象。

扇骨般的羽毛根根分明，在阳光的照耀中，道林附身而下。

.

“叫你昨晚别喝这么多。”

“你不也是。”

奇怪的自言自语声中，一个邋里邋遢的酒鬼从冒险者酒馆的后巷中踉踉跄跄跌了出来。他很矮，四肢却粗得惊人，一只硕大的酒槽鼻子从兜帽的阴影中顶了出来，显得尤为滑稽。

“今晚还去？”

“不去，有单子。”

“有人在看你。”

最后一句话刚落，那酒鬼猛地停下脚步。

“在，在哪？”

“身后。”“身后。”

和自己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道开朗轻快的年轻男声。

“嘿，朋友，吃早餐没？虽然我没有钱，但相见即是缘分嘛！”

酒鬼两眼一翻。

“哎哎，恶作剧而已，你怎么晕了！”

道林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接住对方。

“小说中不是这样的啊！你不应该对神秘的我感到好奇，然后我们去吃霸王餐、一起逃跑、最后一拍即合、成为朋友的吗？”

“这不对吧？！”

.

半小时后，冒险家酒馆二楼。

“道歉。“

“对不起。”

道林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在他对面，是酒鬼摘下兜帽后阴晴不定的脸。那张脸被一道可怖的伤疤从头顶贯穿，分割成左右两半。但这两半却又完全不同——

左半边状态年轻，皮肤光滑，琥珀色的眼睛还带着几分神采；右半边则爬满了皱纹，松弛的皮肤空荡荡的垂落，深棕的眼睛浑浊无神。

而那只酒槽鼻子仍不伦不类地安在中央，既不属于左半边，也不属于右半边，倒有了几分被孤立的可笑感。

“看够了吗？”

酒鬼粗声粗气道，“你小子，跟着我想干什么，打劫？”

“打劫？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来打劫的啊。”道林一脸不可置信。

他指指自己，“我看起来像打劫的吗？”

“哼，小白脸一个。”酒鬼声音又低了下去，“谁叫他当时没钱还说要吃饭……”

“那你干嘛偷偷摸摸跟着我？”

“你是锻造师吧？我想找你下单。”

酒鬼眼睛微微眯起，“你怎么知道我是锻造师？”

道林眨眨眼睛。

“您的右臂与左臂，粗细还是有差距的；再加上手上老茧的位置、烫伤的疤痕，指甲里污垢的材质，袖口、裤子、鞋面的灼烧……”

“行了行了，知道你小子眼尖。”酒鬼哼了一声，“我不干，城内厉害的锻造师多的是，另寻高明吧。”

“这件事，只有您才能做到。”道林打了个响指，本已关好的门上又覆了层厚实的隔音土。

“我想建一个跨城空间门。”

“能建空间门的锻造师少，但又不是仅我一个。”

“最低造价。”

“最低也得一千金币起步，不然没得谈。空间元素只能依附于很少见的魔法材料当中，你以为跟其他普普通通元素门一样，搬个普通门板过来，附个魔就行了？”

“除此之外，这个空间门还很特殊，要求即使通过者即使灵魂和身体形态不符，也能够辨认出身份，允许通行。”

“你在说什么鬼话。”酒鬼忍不住打断道，“怎么可能——你知道我是谁？”

他最后半句急急转了个弯。语气也变了，左右脸一同凶狠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或者换个问题，你是谁？”

道林垂下眼睛，站起身，向他行了个礼，“迟来的自我介绍，我是道林.卡桑。”

“您好，矮人族的“双面匠”，鲁克大师。”

说着，他的身影突然缩小，转眼间，一只乌黑发亮，羽毛齐整的小乌鸦就出现在原地。他歪了歪脑袋，然后欢快地跃至桌面。

“这是我的灵魂形态！人族技术目前还做不出能让兽人稳定通过的空间门，所以我才想到，要不要拜托锻造技术更加高超的矮人们来。”

“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们。考虑到你们比我们更接近人类，手艺还好，所以我猜你们出现在像维希特这样的贸易城市的可能性很大，就打算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您，异族里面超——有名的锻造师，鲁克大师！”

酒鬼鲁克摸了摸鼻子，“兽人？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和龙族一块消逝了，原来还在啊，哈哈。”

“没想到……名气这么大吗？”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那你小子刚才分析我职业，还一套一套的？”

道林鸦跳远了些，“因为那样比较帅。”

鲁克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在同是异族的份上，我会考虑你的委托的，乌鸦小子。材料如果遇见合适的了，也会帮你留意。但是，”

“一千金币，材料价，不能再低了。”

一千金币？

道林忍不住暗自咂舌。虽然有做准备，但一千金币……这也太贵了吧？

普通农民家庭40铜币就能涵盖一年的支出，而普通低级贵族家庭的一年花销大概在300金币左右。

不过，如果要精心培养一个法系职业者，那可就上不封顶了！

“你们现在是聚居在偏远地方？唉，还是买点普通马拉着跑吧，多花点时间就多花点了。”鲁克同情地看着道林。

“只能做好持久战准备了……”

生活不易，鸦鸦叹气。

.

交换过联系方式后，道林鸦振翅离开。

回到大森林第一件事，就是——

劝架。

帕奇妈妈居然在和一只身穿伶人服饰的小精灵吵架？

“我不能让你上去。”

“嘟嘟，”小精灵变戏法似的从腰侧口袋里摸出一只喇叭，“再大的阻碍都不能阻挡一只布伦蒂！”

“你不属于森林，道林也没跟我说过你是谁。”

“嘟嘟，不管您说什么，无论如何，这封信都要送到他手里！”

和自己有关？

道林恢复人形走了过去。

等等，自己好像，还真认识那只小精灵。

“你是……”道林仔细看了看小精灵衣服上的花纹，“修斯特家的布伦蒂，对吧！”

他口中的修斯特，就是他们实训小队的队长，如今有着“光辉勇者”之称的阿尔文.修斯特的“修斯特”，同时也是修斯特大公爵的“修斯特”。

而“布伦蒂”，是一种以大量高纯度自然元素凝聚出来的人造精灵，在高级贵族家里很常见，通常被派遣处理贵族们的各种私人事务。

“啊，卡桑大人！”布伦蒂向他招招手，然后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封有它三四个人那么高的信。

“这是阿尔文大人给您的信件。阿尔文大人说，您在临走前询问的‘如何将一座偏僻野林建设成合格的贸易点’的问题，他回去后又仔细想了想，在信中给您做了更详细的解答。”

“顺便，阿尔文大人还想问您一句，您需要资金支持吗？”

“嗯？”道林停下拆信的手，“我需要什么？”

“资金。金币，钱。”布伦蒂又掏出一袋有它四五个人那么高的牛皮袋。

“阿尔文大人说，您有想干的事真是太好了，虽然能感觉到您并没有告诉他完整情况，但他还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来帮助自己珍视的同伴达成心愿。”

道林掂了掂袋子，“这太多了，我不能收。况且只是我一己私心……”

“阿尔文大人说，您欠他的也不在乎这点。”布伦蒂再次掏出了一卷卷轴，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

“光明历823年6月21日，道林??卡桑于光明神神殿失手打破光明神雕像，阿尔文垫付赔偿……”

光明历823年7月2日……”

“停，停停？”道林大惊失色，“这都是我干过的吗，这么多烂摊子？队长他记了多少本啊！”

“阿尔文大人并没有纸上记录，这都是他一口气默出来的呢！”

“队长这是对我积怨已久吧？”道林指指钱袋，“买命钱？”

“阿尔文大人就猜您会这么说。他让我告诉您，没有这回事。如果您真的感到愧疚，那就完成心愿后再到修斯特家好好还债吧。”

“这要还上几百年吧！”

“阿尔文大人说，不着急……”

好消息，天降投资人，有钱了；

坏消息，自己往后的潇洒生活，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