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塞巴斯蒂安那声斩钉截铁的“快!”,如同鞭子般抽在沈清紧绷的神经上。楼下破门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木料碎裂的刺耳声音和男人们粗野的呼喝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孤岛般的塔楼彻底淹没。

没有片刻迟疑,沈清攥紧手中那瓶所剩无几的解胶剂和小刷子,将那块沾着颜料的棉布胡乱塞进怀里,深深看了一眼塞巴斯蒂安那决绝而孤峭的背影,转身便冲回了那条隐藏在墙壁后的、黑暗陡峭的暗梯。

身后画室的门被塞巴斯蒂安从内部猛地关上,隔绝了大部分噪音,也隔绝了彼此的身影。沈清在彻底的黑暗中,凭借着记忆和求生的本能,手脚并用地向下摸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挣脱束缚。冰冷的石壁摩擦着她的手臂,灰尘呛入鼻腔,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回到阁楼!藏好东西!

当她终于狼狈不堪地从阁楼角落的暗梯出口爬出来,将木箱推回原位时,塔楼方向传来的破门声达到了一个顶峰,紧接着是一阵更加混乱的巨响、呵斥,以及……塞巴斯蒂安那刻意放大、充满了混乱与暴戾的嘶吼与反抗声!

他是在为她争取时间!用他最擅长,也最令人信服的“疯癫”表演,吸引并牵制住所有闯入者的注意力!

沈清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痛而窒息。她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声音,不去想象他此刻正面临的围攻与危险。她快速行动起来,首先将那只藏着第一枚徽章碎片的钻石蜂鸟胸针,从贴身口袋里取出。她仔细检查着胸针,在蜂鸟翅膀的铰链连接处,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需要特定角度按压才能弹开的微型机关!

“咔。”

一声轻响,胸针背面的底板弹开,露出了里面一个浅浅的凹槽。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一片约指甲盖大小、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金属碎片,上面清晰地雕刻着赫尔曼家族徽章——展翅雄鹰的一部分,正是鹰首和部分翅膀!碎片边缘切割精密,显然需要与其他部分严丝合缝地拼接。

第一枚碎片!

沈清将它小心取出,用干净的软布包裹好,然后将空了的胸针恢复原状。她将碎片和那瓶解胶剂、小刷子一起,用油布层层包裹,塞进了阁楼床板下最深处、一个她新挖掘的、极其隐蔽的缝隙里,并用灰尘和杂物仔细掩盖好。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般地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塔楼方向的喧嚣似乎渐渐平息了下去,变成了某种压抑的、被控制住的混乱。塞巴斯蒂安的声音也消失了,不知道他是否受伤,是否被强行注射了镇静剂……

恐惧和担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与等待中,庄园前院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马车轱辘声和马蹄声,以及一个略显油滑、拔高了音调的陌生男声:

“我亲爱的伊莎贝拉!你可爱的弟弟雷蒙德来看望你了!这鬼天气,路上可真不好走!”

雷蒙德舅舅!

那个与伊莎贝拉勾结、转移海外收益的“R先生”!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来到了鸦羽庄园!

沈清的心猛地一沉。伊莎贝拉刚刚经历了餐厅的挫败和塔楼的强行突破,雷蒙德此刻到来,是巧合,还是……他们又有新的阴谋?

她挣扎着爬到阁楼那扇斜开的小窗边,小心翼翼地拨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只见一辆装饰略显浮夸的马车停在前院,一个穿着时髦但用料略显廉价外套、戴着高顶礼帽的中年男人正从车上跳下来。他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留着两撇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脸上堆着热情过头的笑容,但那双四处滴溜乱转的眼睛里,却透着掩饰不住的贪婪与算计。这就是雷蒙德·赫尔曼,塞巴斯蒂安的远房舅舅,一个典型的、试图依附家族财富的寄生虫。

伊莎贝拉显然刚刚处理完塔楼的乱局,脸色依旧难看,眉宇间带着未消的余怒和一丝疲惫,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带着莉莉和本管家迎了出来。她的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雷蒙德,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烦躁。

“哎呀,我亲爱的姐姐,”雷蒙德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夸张的拥抱姿势,但伊莎贝拉巧妙地避开了,他只得以拍打自己大腿的动作掩饰尴尬,“我这不是想念你,也想念我们可爱的塞巴斯蒂安侄子了嘛!听说他的病情……唉,真是让人担忧啊。我特意从伦敦带了位有名的医生过来看看,说不定能有转机呢?”他朝马车里示意了一下,一个提着药箱、面无表情的男人探出头来。

又是医生!伊莎贝拉为了将塞巴斯蒂安送入疯人院,真是不遗余力!

“你有心了,”伊莎贝拉语气平淡,显然对雷蒙德带来的“好意”并不领情,“不过格伦医生已经做了全面诊断,就不劳烦你请的医生了。塞巴斯蒂安需要静养,不便打扰。”

雷蒙德碰了个软钉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是是是,静养,静养要紧。”他搓着手,凑近伊莎贝拉,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讨好的意味,“那个……姐姐,我这次来,主要还是想问问……关于那个‘匿名账户’下一步的款项……你看,我那边最近手头有点紧,投资的那个矿场又需要追加……”

果然是来要钱的!沈清在阁楼上屏息听着。

伊莎贝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本和莉莉,语气带着警告:“雷蒙德,这里不是谈这个的地方。”

“哦!对对对!”雷蒙德立刻会意,讪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你看我,一高兴就忘了场合。那我们……去书房谈?”

伊莎贝拉没有反对,只是冷冷地转身,朝着主楼走去。雷蒙德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本管家和莉莉也紧随其后。

他们要去书房!而书房,恰好位于沈清阁楼的正下方,而且隔音并不算太好!尤其是一些……提高音量的对话。

沈清的心跳再次加速。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可能听到更多内幕的机会!

她立刻趴在地板上,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木地板上,屏住呼吸,全力倾听着楼下的动静。

起初是一些模糊的寒暄和脚步声。然后是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短暂的寂静后,楼下对话的声音隐约传了上来,虽然断断续续,但在寂静的阁楼里,足以听清关键部分。

先是伊莎贝拉冰冷而带着怒意的声音:“……你还有脸来要钱?之前的收益大部分都转给了你,你那个破矿场就是个无底洞!现在塞巴斯蒂安这边麻烦不断,庄园开销巨大,我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你!”

接着是雷蒙德带着委屈和狡辩的声音:“姐姐,话不能这么说啊!当初要不是我帮你把伊芙琳那把沾了血的匕首,偷偷藏进塞巴斯蒂安的房间,制造他因母亲去世受刺激发疯、甚至可能有暴力倾向的假象,你能那么顺利地把‘疯癫’的罪名扣在他头上,掌控庄园吗?现在我不过是拿我应得的那份……”

“闭嘴!”伊莎贝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怒,“雷蒙德!你胡说什么!”

沈清趴在楼板上,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如同数九寒天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匕首!

沾了伊芙琳夫人血的匕首!

是雷蒙德帮伊莎贝拉藏进了塞巴斯蒂安的房间!

原来如此!原来塞巴斯蒂安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以及他被诬陷“疯癫”乃至有“暴力倾向”的起点,竟然源于此!她们不仅杀害了伊芙琳夫人,还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她的儿子,让他背负上弑母(或至少是与此相关)的嫌疑和永远无法摆脱的“疯癫”之名!

难怪塞巴斯蒂安对那道疤痕如此敏感,如此痛苦!那不仅仅是身体的创伤,更是被至亲(虽然是远亲)背叛、被栽赃陷害的、刻骨铭心的耻辱与冤屈!

楼下的争吵还在继续,雷蒙德似乎被伊莎贝拉的呵斥激起了火气,声音也大了起来:“我胡说?伊莎贝拉,你别想过河拆桥!当初你答应事成之后分我一半财产,现在连这点小钱都推三阻四?要不是我帮你伪造伊芙琳的签名,转移那些资产,你能有今天?我告诉你,要是把我逼急了,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你威胁我?”伊莎贝拉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棱。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雷蒙德嚷嚷道,“赶紧把下一笔钱给我,否则……哼!”

接着是椅子被猛地推开的声音,以及本管家低沉而带着警告的劝解声。争吵声渐渐低了下去,似乎变成了某种压抑的、充满火药味的谈判。

但沈清已经不需要再听下去了。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脸色苍白,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认知。

谋杀,栽赃,伪造,掠夺……伊莎贝拉和雷蒙德的罪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血腥,更加令人发指!

塞巴斯蒂安……他这些年,究竟是如何在那样的冤屈、背叛和孤立无援中熬过来的?

愤怒的火焰在她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她必须告诉塞巴斯蒂安!必须让他知道,他脸上的疤痕,他背负的“疯癫”罪名,其真相是如此不堪与恶毒!

然而,塔楼被重兵把守,暗梯入口也可能暴露,她该如何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他?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如同此刻鸦羽庄园内部,那酝酿着更大风暴的、令人窒息的天空。

雷蒙德的到来,非但没有带来转机,反而撕开了更深的、更血腥的伤口。

但这也意味着,敌人内部的裂痕,已经开始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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