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希冉凌晨四点起床开始整理化妆,给付西漫打去的电话发去的信息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高显阳和付栋明接连到化妆间来看她,没有人提起付西漫,她也不敢问。
八点的时候付月霜也过来了礼厅,赵希冉这才趁着化妆间里都没有别人在小声对她说:“姑姑,你联系得上我姐姐吗?我打不通她电话。”
付月霜送赵希冉的新婚礼物是一只上好的和田玉翡翠手镯,长辈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小辈身上,付家除了付栋明以外没有人看得上赵郁梅,但对赵希冉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还是一向疼爱有加。
此时付月霜拉着赵希冉的手腕爱抚地摸了摸,说:“你不用担心,你姐姐她今天会过来的,就是有点堵车,可能要晚点了。”
“那就好。”赵希冉悬着的心落下了一些,转而又失落地说着,“姐姐大概是恨透了我,可我还是希望她能亲自过来,不说祝我幸福,只要她人能来就好。”
那是她的姐姐,不管再怎么讨厌疏远她,她也希望自己这样重要的一个日子,她的姐姐能够过来亲自为她见证。
“别想太多,你姐姐只是性子比较倔,但心肠不坏,她恨你做什么?你毕竟是她妹妹。”
话虽是这样说,但赵希冉清楚自己和赵郁梅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靠着付栋明发妻之死才得以上位。很多东西即使是血缘也难以改变,再加上当初高显阳和她闹得这么难看的一件事,付西漫认不认她这个妹妹也只是看心情好坏的一念之间。
“希冉,你不要多想,今天是你结婚大喜的日子,无论如何你这个新娘子也不要愁眉苦脸的。”付月霜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往后的生活你好好过就够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姑姑。”
付月霜走后,一直没有露面的赵郁梅这才姗姗来迟。
“你姑姑和你说了什么?”
赵希冉手里托着自己蓬松的裙摆坐回位子上:“没说什么。”
“冉冉,我是你妈妈,有什么事你不能和我说的?”赵郁梅走到她身旁,一脸肃然,“这家人没几个待见我们两个的,你要多长些心眼,别成天傻傻的见了谁都掏心窝子。”
“妈,我没有,我只是问了一下姑姑,姐姐有没有来而已。”赵希冉很是无奈。
提到付西漫,赵郁梅简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声音猛地拔高了好几度,就差没原地跳起来:“你管她做什么?你盼着她来毁了你的婚礼吗?你还口口声声叫她姐姐?她压根就没想过认你这个妹妹!冉冉,你年纪也不小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天真……”
赵郁梅心知肚明若是没有付西漫,赵希冉也不会有如今将要结婚的对象高显阳。她大约是由极度心虚的情绪操控了许久,已经转换为另一种扭曲的心理,心胸狭隘地认定了付西漫如果要来参加婚礼一定会做些什么不得了的事,却从未想过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局面,其实从头到尾最大的受害者都只有付西漫一个。
加害者在暗处不露声色伺机而动,一半受益一半受伤的人被迫接受,然而从始至终被割掉舌头有口不能言的都是付西漫。
赵希冉脸色发白不太好看:“妈,你能不能别这么说,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赵郁梅阴沉着眼:“我是你妈,我难道还会害你吗?你告诉我你到底向着谁?”
“正因为你是我妈,所以很多事情我才不想和你计较,妈,我们都尽力保持最后一份体面不好吗?”
赵郁梅目光闪了闪,赵希冉失望无比的神色让她意识到也许女儿已经知道了自己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门口传来声响,一身黑色西服笔挺修长的高显阳推开门走了进来。
赵郁梅表情局促起来,下一刻又被强行挤出的笑容取代:“显阳来了啊。”
高显阳对她点头示意,并未过多言语,径直来到赵希冉身边。
她妆容发型都已完成,只是还有条头纱迟迟没有选定,所以才让化妆师先出去她自己考虑决定一下。
“就这条吧。”高显阳随手勾起桌面上一条头纱放到赵希冉脑后比划着试了试,“你觉得怎么样?”
镜子里的姑娘妆容精致又大气,一袭洁白婚纱衬得人格外俏丽妩媚,只是那张唇角向下弯着的脸实在看不出有多高兴。
“都可以,那就这条了。”她对高显阳点头,看到身后不远处依旧站着脸色暗沉的赵郁梅,她眼神忽然变得无光哀伤。
大奔在临近云市的公路上堵了半个小时,谢清彦也没闲着,争分夺秒举着小镜子给自己化了个全妆,黑色全包眼线张扬而魅惑。
等到了下榻的酒店,替她们拿完东西开好房间,殷龙亦还要马不停蹄赶回去收拾自己——今天的婚礼,他是作为伴郎出席。
付西漫不咸不淡嘱咐了他一句路上小心,转身头也不回跟着谢清彦进了电梯。
“他开了一晚上车,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
开始说好车是轮流开,但见她们俩都睡得熟,殷龙亦后面也没有开口叫醒她们。
付西漫不以为意,只是说:“这里又不是庆州,不熟的人只有我们,你担心他做什么?”
谢清彦:“没有,只是觉得人家辛辛苦苦给我们当这么久司机你还对他这么冷淡。”
“他自愿的。”
“……”谢清彦无话可说,“妹妹,你还真是渣得坦坦荡荡。”
付西漫纠正:“我这叫看得清现实,不给自己找没必要的精神负担。”
谢清彦站在电梯门跟前心情似乎不错地在哼着小曲儿,付西漫总算舍得把手机开机,无视掉赵希冉发过来的所有信息,只回了付月霜简短的“到了”二字。
付月霜人已中年仍旧未婚未育,这些年都是真心实意把付栋明的两个女儿当成自己亲生的对待。付西漫年少失母,又与付栋明父女关系摇摇欲坠,一个人住在庆州长时间不和家中联系,付月霜看在眼里,对付西漫的心疼和担心也埋在心里。
付月霜的车上装饰了鲜花和彩带,一路开着到酒店来接付西漫还是有些显眼。
谢清彦无比自来熟,跟谁都聊得来两句,才坐上付月霜的车没几分钟,就已经甜甜的姑姑长姑姑短喊开了。
“你这姑娘性格可真好,”付月霜由衷说,“没想到我家西漫看着沉沉闷闷的不爱讲话,居然能有你这样活泼开朗的朋友。”
谢清彦咧开嘴角:“哈哈那是那是,我跟西漫就是刚好互补了,否则啊都玩不到一块儿去。”
“你是哪里人啊,丫头?”
“姑姑,我是庆州的,经常和西漫在一块儿吃饭出去玩。”
“挺好的,你们两个小丫头在一起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付西漫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一旁车窗看。
付月霜说:“西漫,你爸爸就在门口接待亲戚朋友,你等会儿看到他还是要打个招呼,不要耍小性子了。”
毕竟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轮到赵郁梅时就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了:“至于你赵阿姨……我也不劝你,我知道你们互相都看不对眼,但今天希冉结婚,来的人很多,面子上还是得做做样子,不要闹太难看就好。”
这话不假,确实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礼厅外密密麻麻停满了车,几乎堵得水泄不通。执勤保安焦头烂额地在旁边指挥着疏散,才好不容易开出一条勉强能过的窄路。
付栋明虽然只是个拆迁暴发户出身,但高家怎么也算云市商圈有头有脸的大户,如今膝下独子高显阳结婚,出席伴郎的还是殷氏集团少公子殷龙亦,排场面子怎么说也算是拉满了。
付西漫轻声说:“我知道的姑姑,你不用担心。”
时间还早,新郎新娘在三楼内景场所里拍组照,付月霜领着她们两个走在前头,刚进了大厅就看见满面春风得意笑容盎然的付栋明。
他身边还站着几个走上前来祝贺的宾客,无一例外脸上挂着虚伪又讨好的神情。
谢清彦轻轻惊呼了一声:“妹妹,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奇怪,原来你是长得一点也不像你爸爸啊。”
付西漫的相貌还是要随付月霜多一些,瘦长的尖脸狐眼,笑起来神色冷淡,姑侄两人清冷桀然的气质如出一辙。
她甚至连她母亲都不像,母亲还在世时是个温柔贤淑的妇女,五官柔和又净美。
付栋明专注交谈,并未看见走廊上另一旁的付西漫几人。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付月霜问。
付西漫收回视线,果断说:“不了。”
她已经规划好今天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无非是按部就班走流程过个面子。她和付栋明本就诸多不和,没必要再干巴巴凑上去找双方都不痛快。
谢清彦嘟囔:“一路赶到这儿都还没吃饭呢,我好饿呀。”
付月霜和善地淡笑:“西漫,你带你朋友上二楼宴厅先吃点东西吧,别给饿坏了。”
“好。”
宴会厅里座无虚席,酒水餐品琳琅满目,来往人们笑意满满。正中间纯白钢琴后端坐着一位正在忘情演奏的钢琴手,悦耳悱恻的婚礼进行曲从他手下缓缓溢出,流淌了整个亮堂的大厅。
付西漫推开谢清彦端来递到她眼前的一盘五颜六色精致马卡龙:“谢谢,但我不是很想吃。”
谢清彦就不客气地自己吃了起来,一口一个,吃相感人:“知道你心里不乐意,但也没必要表现这么明显吧?你脸都垮成苦瓜了。”
“那不然呢?你要我也和那群傻子一样堆着笑去祝福他们幸福吗?”付西漫翻了翻眼皮,不屑的内心溢于言表,“清彦,我还没贱到这种地步。”
谢清彦顶了顶腮帮,嘴唇上鲜亮的口红都因为吃东西蹭掉了一些:“有这么夸张吗?难道你真的还是忘不了你那个倒霉悲催的前任?”
身后不远处的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了,一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了过去,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厅内就那么突如其来的安静了片刻。
付西漫预感到了什么,斜眼的余光里已经瞥见一抹纯黑色的西装衣角。
谢清彦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她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很快拎着自个没吃完的小点心溜开了。
“呀,新郎官来了!?来喝一杯喝一杯,可得让我沾沾喜气……”
手里的酒杯骤然失去重量,仿佛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汽车上颠簸一夜的困倦,付西漫脚底发软,只觉得怎么也迈不动腿。
高显阳礼貌地拨开前来打招呼敬酒的人:“许伯伯,现在时间还早,我等会儿还要去接新娘子,晚点一定陪您好好喝个尽兴。”
他的目光透过前人,似乎落在了别的地方。
付西漫喉间莫名涌上了苦味,她将高脚杯轻轻往桌子上一放,脚步很轻地朝前移动。她没回头,却也能清楚察觉到那道紧紧追随她的视线。
其实真的到了这一刻,好像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她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处变不惊。
所幸还是有成长,尽管付出的代价有些惨痛。
手腕忽然被攥住的同时,付西漫的步子也随之停了下来。
高显阳站在她身后,用一如既往熟悉的温和口吻对她说:“西漫,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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