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首映典礼

首映典礼当日。

以张佳誉导演为首,影片出品方、发行方负责人以及四名主要演员悉数到场,团队相比上回规模大了不少。

秦宛州往台下扫视了一圈,不少是熟面孔,第二排嘉宾里竟然还坐着苏晗。

作为业界皆知的大忙人,苏晗很少参加首映会,大多都是派公司的其他董事,至少秦宛州在的场合从未见过她本人到场。

看来这部影片真是备受期待。

吸取了上回发布会的教训,各家媒体中女记者的比例明显提高,会场也维持得井然有序。

“你紧张吗?”排在秦宛州身后的男演员俯身到秦宛州耳边问道。

“还好。”秦宛州眉稍皱,身体往前躲了躲。

骆斌是在电影里和她搭戏的男演员,所以两人在片场时的交流不免多一些。

男人是不是天生缺少一些距离感?秦宛州由衷怀疑。

拍戏时骆斌就爱紧靠她站着,时不时要来搭个话,经常打断她想戏时的思绪。这让她倍感不适,但又碍于身份,不能和对方起冲突。

“没事的,就当和朋友聊天一样。”骆斌哈哈笑了两声。

他比秦宛州早出道一年,因为长相清秀,台前颇具绅士风度,也有着体量不小的忠实女粉丝。

我不都说还好了吗?秦宛州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四位主要演员中,一名是饰演女主鱼泱的秦宛州,一名是饰演女主舍友小雨的女二,一名是饰演鱼泱丈夫的男演员骆斌,还有一名则是饰演秦宛州角色儿童时期的童星。

主办方邀请的嘉宾已全部到场,后排还有八排左右的观众位,此刻也已经坐满。

张佳誉带领演员们进场,落座第一排观影位。

先不提后排的观众心里有多激动,秦宛州的掌心已微微出汗,心跳声放大了数倍,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这也是秦宛州头回在影院观看自己的这部作品正片,观众反响将直接影响到她之后能否正式踏足电影界,拿到各大投资人心中的入场券。

荧幕缓缓落下。

这是一个平铺直叙的故事。

只有预告片采用了倒叙手法,正片的叙述则显得更加朴实无华。

鱼泱出生于山里的一个偏僻村子,家中还有一个长姐和一个弟弟。他们家在村里属于少生养的,隔壁一户人家有七个孩子,直到生出儿子才停下了生育的步伐。

故事的开篇始于一九七一年,当时的鱼泱年仅十四岁。

那年计划生育刚开始在他们地区试推行,使得村里的女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现在看哦,幸好我前年把四喜拼出来了,否则可真不知道还能不能生。”穿着厚棉袄的妇女坐在竹条编制的小凳上,熟练地嗑着瓜子,“你看现在提倡只生两胎,万一以后两胎都是女娃算什么事?”

瓜子皮散乱地吐落在她身前的黄土地上。

四喜是妇女家刚满一岁的儿子,因为之前生的三个都是女儿,所以家里给他取了四喜这个小名。

“还是大姐你命好啊,赶上好时候。”身旁的妇女们纷纷附和道。

四喜妈是村里能生养的女人中年纪最长的,年轻时在城里读过书,还上过高中,比其他人见过的世面都多,所以比她年轻的妇女都尊称她一声大姐。

年少的鱼泱坐在母亲腿上玩麻绳,对于这些听不懂的话题,她往往是插不上话的。

鱼泱抬起小小的脑袋看向母亲,母亲的脸上愁容满面。

妈妈为什么不高兴?她不懂。

第二年,鱼泱的弟弟出生了,父亲给他取名毛福来。

和姐姐与自己不同,弟弟随父亲姓,姐妹二人则随母亲姓。

小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一个姓氏。直到鱼泱长大,她才明白父亲这个行为——叫偏心。

福来出生没多久,刚满二十的姐姐就结婚了。

男方家择了个良辰吉日来迎娶。

那天,一个肥胖的男人驾着崭新的二八大杠从邻村骑过来,满头大汗,瞧着就吃力。

鱼泱不认识这个男人,只觉得他长得极丑,稀疏的眉,宽大的鼻,油腻的双下巴,不齐的牙,从不劳作的双手。

唯一的优点就是,他是隔壁村副村长的儿子,比她家富裕得多。

鱼泱和姐姐一样,都生得漂亮,用村里人话说,两姐妹身上有股城里人的气质。

姐姐就这么嫁过去了,从此别人对她的称呼从毛家大姑娘变成了隔壁副村长儿子的漂亮媳妇。

又过了一年,鱼泱十五岁,刚从镇上的初中毕业。

“咱们泱泱是大姑娘了,可以帮家里干活了。”毕业的那天晚上,父亲难得叫了她的小名。

父亲只有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叫她泱泱,那天鱼泱开心了一整晚。

姐姐在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帮家里下地干活了。自从姐姐嫁去后,父亲大多时间都在外边打麻将,母亲要在家照顾年幼的福来,家里的地荒了许久,由她接手似乎是极其自然的事情。

好景不长,那年夏天的末尾,鱼泱的班主任从镇上来到家里。许是山路走不惯,鞋头前面的布料都磨破了些。

“鱼泱同学的成绩非常好,镇上的企业家愿意资助她完成接下来的学业。”班主任肉眼可见的高兴。

“娃还要干活嘞。”父亲半推半就,并不情愿。

“泱泱,你自个儿说想去不?”父亲推了鱼泱一把,鱼泱的脚下有些仓促。

“我不想去!”鱼泱凛然道。

她要干活,要种地,不然家里就没饭吃。

读书虽然有意思,但毕竟不能当饭吃。

“泱泱啊……”班主任握住鱼泱的手,语重心长地解释,“还记得课本上怎么说的吗?书中自有黄金屋,泱泱长大了,学了知识,不就可以赚更多的钱给爸爸妈妈了。”

班主任是个慈祥的中年女人,其实鱼泱很喜欢她。

鱼泱听完这段话后就犹豫了,孩子的立场总是容易动摇,她身后的父亲却还是坚决反对。

那天班主任在家里坐了很久,嗓子都说哑了,父亲也没有给她端一杯水。

末了,当班主任提到企业家资助的钱款完全足够鱼泱读到大学毕业并且覆盖生活费的时候,鱼泱才瞧见父亲开始皱着眉思考。

“隔壁村的建国,他们村第一个大学生您听过吧。”班主任声音沙哑,“现在他大学毕业在城里给企业家打工,一个月能赚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鱼泱看懂了,约莫是五、六十块钱。

父亲思考了几分钟,点点头,喊鱼泱去给班主任倒水,鱼泱的母亲坐在床榻上哄睡福来,没有出声。

没过几天,班主任又来了一趟,把鱼泱接走了。

“老师,等我以后赚钱了,给您买双新鞋。”鱼泱牵着班主任的手,一路上蹦蹦跳跳。

“泱泱真乖。”班主任大笑起来,黝黑的脸上笑出深深的鱼尾纹。

“那泱泱赚钱了以后想给自己买点什么呀?”

“嗯……我还要买一双手套给妈妈,还要给爸爸买一件新外套。”鱼泱努力开动脑筋。

“对了,还要给福来存好多好多钱,让他以后娶媳妇!”

姐姐出嫁,男方到家里提亲时给了爸爸好多钱,爸爸说过这些钱都要存起来给福来以后用,鱼泱记得很清楚。

班主任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夸她。

“泱泱,要记住,等你长大了,要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班主任的话温温柔柔,像和煦的春风。

自这阵风起,便在鱼泱的生命里埋下了种子,许多年后卷土重来,掀起一阵狂乱喧嚣的风暴。

高中时期的鱼泱聪明、爱学习,同班同学中也有其他几个被企业家资助的孩子,一群人打打闹闹,她也算是顺顺利利地考入了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四年过去了,时间飞速来到一九七七年,这一年鱼泱大二。

然而大学的日子并不好过,企业家资助给她的学费都用做了家里的生活费,她只能半工半读,经常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

不知道何时起,她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寝室四人中的其余三个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女孩,课余时常约出去玩,当然也邀请了她,但她从没答应过一次。日子久了,舍友便也不叫她了。

鱼泱脾气软和好说话,又是村里出来的孩子,在北京没有依靠,店里老板便经常强行给她排别人不爱上的晚班。

他料定了她会逆来顺受。

一次鱼泱打工回寝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舍友们都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边,就看到自己桌上放了个点缀着樱桃的小蛋糕。

她从舍不得买这些。

【商场今天开业大酬宾,小蛋糕买三个送一个,请你吃!(微笑)——小雨】

鱼泱久久地盯着卡片上绘制的微笑表情,心情五味陈杂。

舍友都知道鱼泱在外打工不容易,平日里常给她分一些从未见过的小零食,无论是出于好心还是施舍,她都很感激。

小雨是寝室里最开朗的一个,她的父母没事就来学校给她送水果吃,光鱼泱看到的次数就不下三十次。

可为什么自己不能拥有这种生活?她忍不住想。

这个念头在大学四年间无时无刻不在鱼泱的脑海中叫嚣,令她寝食难安。

难道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原本就是不合理的吗?

——不可能,他们村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她们能心安理得地花家里的钱?

——家里的好东西难道不都是该留给弟弟的吗。

她们的父母为什么每天都会给她们打电话?

——明明家里只会在每个学期末的时候给她打一个催收汇款的电话。

她们为什么能笑得这么开心?

鱼泱站在餐饮店的玻璃门前,不止一次地观察自己的倒影,她的脸上从未出现过笑容。

——也许是因为她们没有弟弟,毕竟计划生育后他们村里也有只生出女儿的人家。

无数个深夜,鱼泱找遍了各种借口宽慰自己,却仍无法入眠。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饱受折磨。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

幼时的经历告诉她,她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反复自问,却无从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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