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辞动作不慢,没过几日便主动从陆夫人那里领了给万芳苑送宫花的差事。
来的时候,沈薇正被母亲携了手,凑再一起看管事请人画的院落图纸。
本来打算和陆父明年述职时一起回京,这期间可以慢慢采买院落,翻盖粉饰,不想意外得了消息,太后有意过些时日给几位小公主选伴读,若能参选,哪怕最后选不上,能过几关,对女儿相看人家也是有益的。因此来的匆忙,
还好有陆府收留,不然只能在翻盖动工的院落居住,来往的外男工人,自是多有不便的。
“婶婶只管住下,能相互关照,父亲母亲都是极为高兴的。”陆晏辞见此,自然要说些主人家的贴心话。
见他神情稳重,一板一眼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十分真诚,沈母瞧着和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大人姿态,颇觉得喜爱。
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出息,可比我这不知事的女儿给比下去了。”
“娘!”沈薇震惊,怎么夸人还要牵连着自己,十分不依。
“婶婶过奖,侄儿实不敢当,沈姑娘自是很…好…”最后一个字说的含混不清,要陆晏辞当着别人母亲的面,跨别人女儿,总有些不自在,无心之言也带着三分暧昧。
沈母一边哄着沈薇,一边吩咐丫鬟开箱,“记得有方鞣制好的小羊皮,柔软耐磨,世子回去让下人做个护臂什么,出门骑马用上最合适不过了。”
“无功不敢受禄,来给婶婶送东西的,怎好再收婶婶的东西。”陆晏辞连忙推辞。
“给你就收着,不叫你娘知道,你也有差事,百忙抽身来一次,哪能让你空着手回去。”沈母神情笃定。
陆晏辞下意识看了眼沈薇,正含笑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推辞,也是乐见其成的模样。陆晏辞无奈应是。
临走时,二人的视线再次对上一瞬,陆晏辞微颔首一下。
“母亲很喜欢你。”
“是婶婶慈爱。”
还是那日游廊处,陆晏辞等到缓了几息跟来的沈薇。
沈薇瞧见还在他手里拿着的料子,笑着开口。
陆晏辞不多做客套,直接将东西自袖中掏了出来。
“物归原主。”
沈薇便看见那熟悉的帕子,就着陆晏辞的手微掀一角,露出几点黄澄澄的颜色,才将帕子慢条斯理的拿在自己手里。
陆晏辞手上一空,似乎这几日压在心头的一块小石头也被挪走。
这几日怕这帕子遗失,又怕落在屋里,被洒扫的丫鬟发现了说给陆母,他都是带在身上。
只是那帕子放在衣袖内,自己举手拂袖间,总会偶尔的冒出些隐约丝丝缕缕的香气,明明很淡,可就是能从自己衣物常熏的沉香压制下突出重围,触不及防的扰乱他的心神。
提醒自己想起这香气的主人。
现在大松一口气,开口说查到的消息,“此物精美,出自内务府,样式是三皇子府惯用的。”
说到皇子,他顿了顿,给了些时间让沈薇消化。
沈薇果然神色乍变,这里面怎么还有皇子的事。陆晏辞能理解她的心情,自己最然猜到与皇家有关,这样直接关联到一个皇子,还是有些惊讶,何况从来不在京城的深宅女子呢。
见沈薇没有失态,已经觉得她十分有胆识了。
“哪几个流氓倒是和知县审出来的一样,之前在镖局做过事,有些武艺,后不守规矩被撵了出来,成了街头流氓。”
“那日冲撞了你,确实不是有人买凶,而是有人告诉了他们几起因冲撞成功的奇闻异事。这金子也是那人好心赠与的。”
陆晏辞一口气说完,转头看时,身旁的人双眼已经包了满满的水。
“这三皇子从没见过,小女初到京城,怎么就惹了那位大人的眼?"美人哽咽难言,一句话未完,大颗的眼泪砸了下来。
看的陆晏辞心慌,怎么有人的眼泪能跟珍珠一样大。
“说京城繁花如梦,却不知竟如此让人惶恐。”粉面微白,红唇紧抿,身影都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这才只是开始,陆晏辞想起这些天因皇上心绪而日渐肃杀的朝堂,在心中默默补充。确是万万不敢说出来,莫名的预感,说出来后会惹大乱子。
现在的乱子也不小,“你莫哭了。”
陆晏辞抬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给她擦泪不好,给她递自己的手巾也不好,就这样干站着被人看见更不好。
陆晏辞头疼,默默的换了角度站,起码能挡一挡视线,不至于有人走过一见瞧见自己惹哭了府上的娇客。
“那三皇子究竟何意?”柔软好听的声音里满满的不解,万分的无辜。
不为财,便为色;不为色,便为权。陆晏辞不敢接话。
陆晏辞视线滑过泪水涟涟的脸庞,看向被她紧紧握着的手帕,隔着衣袖,请托她的手臂,将她手中的帕子靠近她的脸庞。
闷声劝到,“你擦一擦。”
“有陆府在,总不会让他得逞的。”
得了他类似承诺的权威,沈薇泣声减缓,好歹开始拭泪。
陆晏辞长舒一口气,警觉背后又出一层汗。见保证有用,又加了句,“日后出门,跟我也带声话,我再额外给你加些人手。”
两人正说话,边听院门口有丫鬟问话:“世子可在沈夫人院里?”
“在的,世子爷来给夫人送宫花,这会子还没出来。可是有什么事?”
“三皇子和公主府的几位公子到访,侯爷正在外书房陪着,请世子爷到前边去呢。”
三皇子?刚才说到的人物,就上门来了。
两人下意识对视,沈薇莫名有些不安,上前半步,情不自禁扯了宽袖边缘一角,
“世子。”下意识的低声喃语,哭泣后遗留的低哑,使原本温婉的声线又添暧昧,细微唇齿尾音,似发梢入耳,勾的耳朵发痒。
陆晏辞犹豫了下,隔着衣袖轻轻拍了拍沈薇的手臂。
“放心。”
守门的丫鬟正要往里通传,就见世子爷大步出来。
“说了因何过府吗?”
“说是奉公主之命,按惯例来给老爷夫人送公主府新打的月饼。”丫鬟的回话声渐渐远去。
沈薇收敛忧容,陆晏辞会上心,她并不意外。现在众人还不知道太子身死,也许现在太子殿下还在吊着命,最后,皇宫会下诏,会举国哀悼皇上爱子早逝。
她能感到陆晏辞对于三皇子似乎试图对自己的出手的不喜。
这份不喜,一定不是来自什么男女之情,他两在梦中就没有这东西。也没多少是来自世交之情,梦中自己嫁给三皇子后,随着陆老侯爷退出朝堂,陆晏辞与父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互不来往。
只能是,他因为某些与太子暗中联系的消息,让他对于任何蠢蠢欲动的皇子都抱有强烈的抵触心。
有这份心好啊,太子宠姬姜氏都能靠这份心当上太后,她沈薇只求一个阖家安稳,有什么过分么,从陆晏辞指缝里漏点只怕都够了。
想他这次比上次和缓的态度,看来他是吃这一套的,可怜无辜。
现在那女子还没成为孤儿寡母,自己似乎更可怜一层,在京中毫无根基的她,懵懂不知京城事的她,随着大将军府的千金定下婚期,那些没取到将门千金的黄子龙孙目光自然会看向为数不多人选之一的自己,如小儿抱金于闹市的自己。
机不可失啊。
外书房。
时近中秋,侯府外书房的陈设上也点缀起应景的盆菊,金灿灿的。三皇子李恒正兴致勃勃的近前观赏。
与三皇子一并来的是永嘉长公主的几个儿子,本来是次子康乐伯赵珩的差事,
陆侯爷自然满面笑容的迎接贵客,公主次子康乐伯赵珩一见陆侯爷便先致歉:“原本公主是命我来给侯爷送些府上新打的月饼,偏偏叫年纪小的几个兄弟缠上,非要跟出来玩;又恰逢三皇子来给公主请安,这便一道来了。叨扰之处,还望侯爷海涵。”
陆侯爷哈哈大笑,直道是蓬荜生辉的喜事,一面让下人煎好茶送来,一面吩咐下人通知陆夫人安排厨房配菜,务必款待好几位皇亲贵胄。
陆侯爷任殿前司副指挥使多年,常在御前行走;京城说大不大,左不过这一群人,几位小子与陆侯爷也是熟识的。
三皇子李恒今日穿了身宝蓝色缂丝常服,玉冠束发,更显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他言谈亲切,关切地问候陆侯爷的腿疾。陆侯爷的腿疾近两年越发严重了,一年有半年是在告假,事务也渐渐的交出去,也就还管着一些禁军教训的事情。
陆晏辞更衣赶来时,就见三皇子正与陆父谈笑生风的,见到他,笑容晴朗,“晏辞几日不见,越发风采不凡了。”
陆晏辞不似在家穿的宽松道袍,换了身墨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闻言躬身一礼,神色沉稳,没有给予三皇子相应的热情,规矩问安,“臣,殿前司都虞候陆晏辞,参见三殿下。恭请殿下金安。”
李恒笑容温煦,来忙起身相扶,“晏辞兄弟,快快请起,不必多礼。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
陆晏辞避开李恒起身,沉声回话,“殿下厚爱,然礼不可废。”
陆侯爷笑着给自己儿子打圆场,“这孩子自从领了差事,整日舞刀弄枪的与人斗狠,臣看都快忘了怎么跟人闲话家常了。殿下勿怪,勿怪啊。”
李恒笑容不变,心中却思绪翻涌。就是这老奸巨猾的父子二人,刀枪不入,难啃的很,多少年没有一丝缝隙。他倒要看看,过些时日,消息传出来,这个陆府是否还能如此八风不动。
叙话片刻,李恒便提出要去后宅拜见陆夫人,只说没有机会常来府中做客,今日来必然要全晚辈之礼。
陆晏辞神色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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