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尚成示意姜水靠过来。
他将黑玉匣子置于姜水胸前，匣子小鬼开始欢欣鼓舞，烛中如火的光亮迅速炸开。
还真的有作用！
那红光将他的暗色长衫燃掉大半却没有烧伤他。
姜水脖子上的玉箍此时也发出红光，玉箍仿佛透亮的红烛，它犹如滴蜡般缓缓融化。
叶尚成嘴里念念有词，玉箍随着他的咒语断开，就像衔尾之蛇吐出尾巴，飞快游向匣中。
等游蛇环着烛台底后，小鬼归于平静，而玉箍已经恢复成了原样，它在失去生命前将自己安放于匣内。
叶尚成的咒语一停，烛芯之光跳了跳，仿佛临死之人的最后一下抽搐，终于彻底熄灭了。
姜水摸着脖子，带了十四年的东西就这么被摘掉令他有些不习惯。
而叶尚成把黑玉匣子一关，连最后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给姜水。
他让小道童将姜水带回去好生招待，并嘱咐接慧之后再送两件衣裳过去。
回去之后没多久，承智、接慧二人结伴一起来找他。
姜水正在考虑将被褥还是破布变成衣裳的时候，他们俩亲自带着道服来了。
接慧一板一眼地说：“这道服是天蚕抽丝，仙娥织就，穿上它不沾凡尘，无汗无臭。”
承智听完哈哈大笑：“这道祖教你说得么，这不是就是四师兄织的。”
“胡言论语，四师兄哪里会织布？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
“他骗我，他说他亲自织的，等我成人的时候送给我当贺礼，结果转眼就献给道祖了。”
接慧表情终于生动了一些：“就你会相信他的鬼话。”
……
插不上话的姜水静静等着，看他们什么时候注意到主人公被晾在这里。
接慧绕回正题：“师祖说，这道服且当做玉箍的回礼，你还想要什么亦可以让我们代为传话。”
“我何时说过那玉箍要给他，这道服不用给我，我也不要什么，等你师父观摩好了我就取回玉箍。”姜水隐约感觉到什么不妥，即使他很想要那件衣服他还是拒绝了。
“衣服就留在这了，你若不要，可以自行处理。玉箍的事我会代你传达。”
承智急忙说：“你不要的话我要，虽然我现在穿不了，几年后待我长高就可以穿了。”
姜水看他话都撂在这里，便改变主意，他打击承智说道：“几年后你也不一定穿得了，你别惦记了。”
又对接慧说：“把衣服给我罢。”
姜水穿上道服，使了个障眼法，这衣服就变成他原来的一样了。
承智惊奇地说：“你会变戏法呀，你穿回原来的衣服了吗？”
“只是个障眼法，衣服还是道服，只是在人眼里变了个样子。”
“好玩好玩，你叫我怎么变好么？”
“这不入流的小把戏没什么好学的，不仅难学还容易被看破，你再认真看一下这衣裳。”
承智眨眨眼，盯着盯着暗红的衣服开始褪色，眨眼间又变回了白色道袍。
承智觉得更神奇了，接慧都走了他还赖在这儿要学法术。
姜水不胜其烦，糊弄了半天才打发他走。
承智走的时候已经到了一更天，他打坐还没一刻钟便昏昏欲睡。
真奇怪，玉箍未拿走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眼前如火的幻境烧起来时，他习惯性地摸摸脖子，却摸到空空如也的脖颈。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小水，娘现在有事，你去自己屋里玩。”
姜水不想走：“万妈不陪我玩，没有人陪我玩。”
“乖，听话，娘明天陪你。”
又是这句。
他抱着球走了出去，回去的路上听见下人们聚在一起谈话。
“你们不觉得最近老爷的脾气有点怪吗？”叫不出名字的小伙计说。
万妈就接着他的话题：“是呀，动不动就发脾气，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万妈你以前就是老爷的同乡，他对你也动怒了么？”
“唉，有一次我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老爷的书，他就大发脾气，说我一把年纪了还毛手毛脚的，再这么不小心就要把我赶出府去。”
“连你都这样，要把你赶走，小少爷谁照顾？”
万妈就瞪着眼睛：“我也照顾不好，老爷说那孩子越来越傻都是我带的。”
她委屈起来：“就算我带的不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
姜水听了一会儿，觉得听不懂他们再说什么，就自个儿去玩球去。
入夜后的时候他口渴起来要喝水，没有人守在旁边，他叫了一句：“万妈。”
还是没有人，姜水便自己去灶房找水喝，小炉子上壶里正烧着什么，他以是水，便爬上碳堆去够那壶。
好像还是矮了一点，他努力踮起脚，取下来的时候没想到壶那么重，就用另一只手扶一下壶臂，他猝不及防被烫到，一失手把瓷壶给打翻，壶里深褐色的热水烫到他半个左腿。
万妈听到声音赶过来，见姜水不哭不闹，以为没有被烫到，后来给他洗澡的时候脱掉裤子，见左腿内侧红了一大片，没过多久就出了一大片水泡。
万妈看着心惊，见姜水不闹也不敢主动告诉夫人，洗完之后依旧给他穿上裤子，水泡被裤子磨破，没多久就开始发脓。
整个左腿内侧都是绿色的脓，脓水一蹭到衣服就顺着腿留下来。
万妈就给他换了深色的衣裤。
姜水也不哭，除了没什么精神，走路姿势有点怪之外，没有下人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
之后他就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感觉很烫，像被放在蒸笼里蒸着，又渴又热。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只清凉的手在摸着他的脸，没多久就不那么热了，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
后来万妈就找不到了，又没有人陪着他了。
再后来换了一个叫黑石的男人陪着他，黑石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只狗，是人的时候没什么话，是狗的时候活泼很多。
可他最想要的那个人还是很忙，她一整天都在房里谁也不见。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下人们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黑石指指点点，一见到他就避开。
他有时候听到他爹在他娘的房间里吵架，不知道吵什么。
经过几次之后，黑石也被送走了。
他感到难过，那时候并不知道那叫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