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六域，云上仙京。

云海绕京三万里，山峦跌宕，仙台傍在山脚。

午时，少女拿着一本厚厚的游记站在客栈内的说书先生面前，仔细聆听着里面人的谈话，记录说书先生所说的云上仙京。

“云上仙京，美其名曰——仙人居。是传闻中，仙人居住过的地方。”

少女听的入神，仿似真的身临其境，同那位仙人游历云上仙京。

只是……

她不知道这位仙人是何仙人。

“打扰一下。”少女打断说书先生的话，“在下行者牧小焰，是从济长亭至此，想记录云上仙京的景物，所以在此冒昧过问先生，这传闻中的仙人…是何仙人？”

牧小焰眉眼灵动，薄唇时常带笑，从面相看，生性活泼精明。

说书先生没有生气，顺着牧小焰的话继续往下讲：“说到这仙人，姑娘可曾听闻…冥海。”

“北冥冥海？”

“正是，传闻至云上仙京的那位仙人便是久居冥海之下的鲲鹏上仙！”

鲲鹏上仙……

牧小焰记得这个上仙，早年在家中时，总在学堂听教书先生讲：“【1】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她舔舔唇。

一锅炖不下啊……

揉揉肚子，有些饿了。

牧小焰将说书先生的话记录在游记上，又买了两个包子才出客栈。

这是牧小焰来到云上仙京的第三日，兜兜转转将黎云仙台算是逛了个遍。

当真如传闻所言，云海绕京三万里。

除此黎云仙台外，云上仙京还有两座仙台，名——

落云。

霞云。

其中霞云仙台是鲜少有外人前往的，在那里多为修行者，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个极端危险的地方。

牧小焰不会术法，自然对霞云仙台只有观望不能亲临。

云雾翻涌，清风送来。

只是这清风有点……咸腥味？

她刚想过要吃鱼。

可这周遭没有卖鱼的店面，这咸腥味从何而来？

本着记录八荒六域，神仙怪谈，牧小焰不舍得放下六域内每一个奇异之处，便循着这股咸腥味来到一座仙府。

仙府以白蓝色碧莹石筑做院墙，上面镌刻云上仙京的俯视图，云海绕仙山，迎风从中过。

深蓝色的碧莹石做门，上面镌刻着一个安字。

想来是云上仙京安府。

安府的院门是虚掩着的，牧小焰从门缝中看见安府内貌似正在举行某种仪式。

仪式古怪，神婆摆手弄姿，做着看不懂的夸张动作，手上的引魂穗一同跟着舞动，引魂穗上还挂有几个铃铛，叮呤当啷响个不停。

在神婆面前的是张供桌，供桌上供着神像，神像旁放着一个碗还有一把刀子，神像前插着三根香烛，香烛冒着青烟，香灰还未断裂就被清风吹散。

供桌前才是本次仪式的重点，男子跪在供桌前，手脚被捆绑住动弹不得，男子发丝藏青，身上衣着裸露半身，脊背之上还有鞭打的痕迹，他的瞳孔是蓝色的，耳朵也与常人有异，更像是鱼鳍。

院内神婆停下手中夸张的动作，引魂穗扫过供桌上断落的香灰，香灰随着引魂穗带起的风飘向男子，男子吸入香灰眉头微皱，他摇了摇头，忽觉头痛欲裂，额头青筋暴起，一双蓝色的眼睛也充满血丝，牙关紧锁。

牧小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仪式，她看的心里一阵后怕，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像是有个人在身后一样。

神婆对神像拜了一拜，然后拿起桌上的碗还有刀子走到男子身前蹲下，将刀子插入男子腹部，血液涌出，神婆用碗接住血液，直到血液与碗口齐平。

然后她端着这碗血液停在神像前一动不动，双眼缓闭。

“以血塑身。”

神婆突然低声呻吟，猛地将手中这碗血液倒在神像上，神像被血液染红，一双眼睛最为突出，鲜红的颜色好似要将人吞没，啃食。

安府内的下人将男子拖走，神婆抄起引魂穗向后退去三步。

一步，“神女看我。”引魂穗铃铛声响起。

二步，“神女生魂。”铃铛响声加快，好似有人在哭，在笑，在惨叫。

三步，“神女临泽。”铃铛声突然停息。

神婆面相神像，双眼翻白，“啊！”最后仰天长啸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牧小焰被这举动吓了一跳，本能的叫出了声，声音引起安府内侍卫注意，一个个都身披银甲手持长剑向门口赶来。

牧小焰向后退去半步，求生的本能告诉她现在该跑，不跑就是傻子！

可还未等她动身逃跑，就被一条手臂环住腰身。牧小焰推那条手臂，手臂却环的更紧！她正要大叫，又被一只手捂住嘴巴，叫不出声，没办法，牧小焰只能任由这位不只是好是坏的陌生人将她带走。

***

云上仙京，远山破庙。

方才掳走牧小焰的男子同她四目相对。

“你是何人？”

“我名元昕。”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

“你都看到了？”男子轻声问。

看到什么？方才那奇怪的仪式？他会不会就是这仪式的主使？

牧小焰默不作声。

“我不是坏人。”元昕见牧小焰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先摆明了自己的身份。

不是坏人？

怎么可能！

哪有好人开口第一句话就问：你都看见了？

“那你说我看见了吗？”

牧小焰冷下声音回问元昕。

“看见了，还惊扰了他们。”

元昕不紧不慢的说着。

牧小焰闭眼，深吸一口气。

知道还问！

“那又怎样！”

她又不瞎又不聋，看得见听得见，院子里面发生什么，除了院子里的人，她离的最近，还用不到一个陌生人来告诉她。

“他们会一直追杀你，永远。”元昕找了处干净些的地方坐下。

“追杀我？为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行者，什么仇什么怨！还追杀，还有没有王法！

“你看到的是造人祭，一种邪门的祭祀仪式，这种仪式一般从清晨开始，直到午时才算结束。负责仪式的神婆在仪式结束后会气断而亡，然后神婆的气将会流淌到神像内，为神像提供生人气。”

“那照你这么说，那碗血便是生人血喽。”牧小焰附和一句。

“没错，不过常人之血无法完成造人祭，他们用的是…鲛人血。”

说道鲛人血，元昕的话做了短暂停顿。

鲛人血？

牧小焰听到鲛人两个字眼睛都睁大了！

如果冥海鲲鹏上仙真的游历过云上仙京，那么鲛人应被视为云上仙京最尊敬的客人，毕竟鲛人是冥海生灵，鲲鹏上仙的子民。

还有一点，北冥之地不可进不可出，这鲛人怎会出现在云上仙京？

“鲛人血…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们要杀你，我可以护你，而我想要调查这件事，但缺一个帮手。”

牧小焰觉得可笑，她就是一个游历八荒六域的行者，能帮到什么忙？况且还是随时会没命的活！

但她还是装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元昕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助你？”

“你是位行者，没有一位行者可以拒绝到冥海一看，而我，便是唯一可以带你去冥海的人。”元昕目光落在牧小焰身上，带着凛凛寒意。

冥海虽不是什么陌生之地，坊间流传的冥海图像也是形貌各异，但能够亲身前往冥海一探究竟的机会少之又少！或者说，没有机会！

北冥之地是常年封禁的状态，雷云包裹，万里不见晴日，行者的游船驶入北冥外围，就有少部分就因这雷云折返而归，另一部分进入雷云中的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

没有一个行者可以拒绝进入北冥机会，纵使不知真假！更何况面临这个选择的人是牧小焰，她可是励志要游历八荒六域每一个角落的行者！“好，我答应你，我叫牧小焰，你可要记住了，不要忘记带我去北冥。”

“嗯。”元昕微微勾起唇角，算是记住了牧小焰的名字。

“所以…接下来你要我怎么做？”

“先不急，等这场火烧起来的。”

***

神婆的气息涌入神像内，为神像塑造了生人气。

那些外出搜寻牧小焰的侍卫也都退回安府，一个个跪在地上，叩拜神像。

被绑着的鲛人男子也在现场，他被几个安府下人压着双肩，强行按跪在地上，血液流了满腹，衣衫早已红透。

神婆的尸体被拖走，安府的家主终于出现。

安青峰在神像面前拜了一拜，又将三柱香火插在桌上，而后同府内下人一样，跪在地上对神像叩首。

神像上的血液早已凝固，但双眼处的血液还是湿润的，香火升起的青烟飘过神像头顶，燃过的烟灰随着清风飘散，零零散散落在神像身上，干涸的血液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灰点。

须臾，神像双眼亮起红光，身体开始碎裂，干涸的血液裹着一层薄薄的碎石掉落在供桌上。

待碎石落尽后，神像亮起的红光更盛，下人和侍卫都不敢抬头看，只有安青峰挺直腰板面相亮起红光的神像，他的双眼不曾眨过，已经因干涩布满血丝。

神像亮起的红光开始壮大，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一个成年人的大小，红光的轮廓也越来越具人相。

红光渐暗，供桌上一名女子坐在上面，女子身着一身血红色长衫，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不少血红色的裂纹，瞳孔也如同血液一般是血红色的。

安青峰忙叩首大呼一声，“黎云仙台安府家主安青峰，叩见神女！”

安府的下人侍卫也一同附和，“叩见神女！”

神女面无表情的勾起唇，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我要他。”刚有□□的神女嗓音沙哑，她抬手指向被两个下人按肩跪下的鲛人男子。

两个下人一齐看向家主，见他微微点头后松开了按住鲛人男子双肩的手。

神女勾勾手指，鲛人男子身体漂浮起来，悬在空中，飘到神女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神女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听的人心里打怵。

鲛人男子闭口不答，他的脸色极差，原本红润的唇由于失血过多变得惨白，他紧抿着唇，更是看不出一点气色。

神女见鲛人男子不答，双眼渐红，亮起一瞬红光。

红光晃过鲛人男子双眼，原本蓝色的瞳孔变成同神女一样的血红色，紧抿的唇松弛下来，神情呆滞的说：“寒…九…”

神女面相在场众人，“吾今日之后便唤做寒九。”神女的声音不再沙哑，面容之上也有了神情可言。

安青峰率先起头，“臣见过寒九神女。”

安府下人侍卫又跟着附和一遍。

“去，叫人将他的伤治好，他对吾有大用处。”

“臣，遵命。”

安青峰起身，遣下人出府去请医师。

***

牧小焰坐在窗前，翻看这一路从济长亭到云上仙京所见的风景，所听的趣闻，许是记录的太有意思，她笑的合不拢嘴。

元昕则端坐在那处干净地，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元昕开口说：“火烧起来了。”

牧小焰合上游记，收敛面上的笑意，“说吧，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要你扮作游医，到安府去。”

“我。”牧小焰伸出食指指向自己，“扮游医？你确定？”活了二十年，牧小焰唯一会的就是行走于世间，游历八荒六域，让她跑个腿什么的，不在话下，但这行医一事，她就是个愣头青。

元昕本就没有对牧小焰在此事上抱有多大希望，让她去做就是因自己还有旁的事要去做，他丢给牧小焰一个玉瓶，“里面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不消片刻便可痊愈。”

牧小焰接过玉瓶，拔掉瓶塞，将玉瓶放在鼻尖前闻了闻，草药的清香灌满鼻腔，好香……

“我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午时。”

“这个时间会不会太晚？你不怕有别的医师先去？”

“无碍，他们医不好他。”元昕答得笃定。

牧小焰见元昕很笃定的说也就不在在意，她点点头，“这可是你定的，若是晚了让别人医好伤，可别怨我！”，说完她继续翻看起游记。

本文【1】取自庄子《逍遥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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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云上仙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