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迷弟生涯(微故事三)
胖子“小霸王”的外号,是买来的,不是打来的。全班,不,全校都知道他们家有钱,相当有钱。有钱的胖子每天带在身上的钱都是以几十上百计的,要知道那年头,上初中的孩子的零花,一天可能只有个块儿八毛的,几十上百,那得是多大一笔横财!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的胖子花个几十上百的在班上或是校内收买几个小弟,那多正常。只见下课时分,胖子身边围着一圈人,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一群人前呼后拥朝小卖部呼啸而去,买买买,分分分,得了甜头的,老大老大叫个不停。也不知谁起的头,反正某天就给胖子改了个外号,从胖子变成了“小霸王”。打从那时候起,小霸王的名号就越传越响,从班内传到了班外,又从班外传到了校内,再从校内传到了校外。胖子那时候,是前所未有的风光,存在感也前所未有的强烈,强烈到了他真把自己当成一号“霸王”的地步。霸王什么人?能叫霸王的基本都是用自己的拳头砸出来的。胖子和霸王之间,隔着不只是一坨脂肪的距离。只不过外号叫久了,人人都当真了,他自己当真,别人也当真。尤其是校内或校外的校霸,听说了这么一号“霸王”,又听说了这号“霸王”油水肥厚,哪怕有霸王名号在哪儿,人家也忍不住要打主意。当然,还是怕他是真霸王的,准备来个人海战术,几个打一个,还怕打不过么?!
时间选在了下晚自习后,地点选在了胖子从学校回家必经的一条小巷,小巷路口有灯,但越往里走越是乌漆墨黑,都是面子工程,巷子口那几盏灯是为了应付上头检查的,到了里边,那些灯大多年久失修,有些干脆连灯泡都没了。那是冬天,大寒前一天,天气不讨喜,雨夹雪,胖子头上耳罩加口罩,身上羽绒服加棉裤加手套,脚上一双棉靰鞡,还是冻得缩肩塌背。那些守他的人也冻够呛,都想着一会儿不诈够本绝不把守。然后胖子从巷子口缩肩塌背地进来了,进到黑灯瞎火那一段,四五个人围定他,先揍,以为他是真霸王,所以往死里揍,第一拳过来,胖子就倒地不起了,后边那些拳脚,他压根儿找不着北,只是嘴里讨饶,然后手往裤兜里插,钱拽出来,奉送过去,领头的那个一手抢了,后边又过来两个人,一个搜他书包,一个搜他身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人也翻了个底朝天,羽绒服扒走,临去之前撂下狠话,以后每天上贡一百,少一分就揍死他!
霸王是不会让人一拳揍翻的,也不会乖乖躺着挨揍,更不会让人搜个底朝天。那晚之后,胖子的自欺算是到头了。更糟心的是,他没那么些钱去上贡,虽然他爸他妈从不在经济上亏待他,但一天一百,明显超越了他能力极限。拿不出钱,他不敢去上学了。在家里呆到第三天,他们班主任一个电话打到他妈那儿,他妈又一个电话挂给他爸,早已同床异梦的夫妻俩这回出奇的志同道合,一个从捉小三的日常战线上暂时撤下,另一个从躲大老婆轮流睡小老婆的日常套路当中临时改道,回了一趟常年缺乏人气的正屋。倒也不是出于什么爹妈的责任心之类的,只是争着确认自己的所有权罢了——一个说,我生你出来,养你到这么大,指望你读书上进,让我面上有光,谁知道你不但不上进,还让老师打电话来家,说我不管教孩子!你说!生你来干屁!另一个说,我天天辛辛苦苦外出做吃,你吃我的、花我的,不好好攻书,你居然学阿烂崽头(人家那些烂崽头)不去上课!要混社会!你看你身板,吃得肥肉肉,有那把力气跟人混?!
胖子不敢说是遭人勒索,只能低头坐在对面沙发上听训。他爸他妈起先的话头还在勉强维持在“教育孩子”周围打转,后来就出圈了,变成了相互贬损的一场骂战,他看着他们对骂,看着他们相继摔门而去。他坐着不动,天渐渐就黑了,天黑之后,这个久失人气的家,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蜗牛壳,他就是壳里的那团肉,出了这儿,就只剩一团肉身,软软的,随便一点什么都能取他小命。可就是这样,他们还逼着他出去,从不问他为什么不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没有一个人帮他一把,他爸妈也一样。或者说,他们的帮法,就是甩钱,钱给你,你得给我挣回等价的面子来,如果挣不回来,那你就是废物囊串,说你几句算什么!
天气真冷,坐在有暖气片的屋子里,一样冷,又冷又饿,胖子给自己烧了一壶开水,又从冰箱里扒拉出一包方便面,泡好,还烫着呢,他就这么吃下去,吃的时候那碗面水汽氤氲,袅袅上行,直直熏到他眼里。其实他没想哭来着,就是水太烫了,烫了嘴,烫了喉咙,又烫了心。然后一双眼睛开始滴漏,最后关不住了,索性让眼睛里的水痛快流一趟。反正又没人看见。
那天吃完那碗面,胖子自己对自己说,还是去学校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一百就一百,省着点儿花,应该也够。事实证明,他的“应该也够”实在是太过天真,根本就没把“涨价”这回事考虑进去。没过两天,果然就涨了,从一百涨到了一百二,又从一百二涨到了一百五,他是真拿不出来了,哪怕早饭不吃、午饭不吃,也拿不出来了。拿不出来就只能挨揍,记不清是第几次挨揍的时候,他遇到了游宇明。
说真的,那次游宇明只是凑巧路过,他平时根本不走那条小巷的,那天下了晚自习急着回家,就绕了一下,谁知道绕错了路,挺离奇的绕进了那条小巷来。说真的,那次游宇明没打算管闲事,校霸收保护费的事儿,简直太多了,哪里管得过来!只不过那伙人里头,有一个不识相的,见他停下看一眼,就冲着他嚷,“怎么,要管闲事啊,管闲事连你一块儿揍!”,他是没打算管闲事,所以他要走,这个不识相的忽然突发奇想,想在他身上再发一笔小财,就拦下他,要搜身。
哟呵!还真有这样找倒霉的!
游宇明笑了,一个直拳擂过去,砸塌了那个准备搜他身的,还有那个余裕去练一把扫堂腿,把上来接棒的另一个扫倒了。一连打了俩,犯了众怒,原来围着胖子正在胖揍的一伙人转移了,前后左右各站着一个还能动的,准备来个铁幕合围。游宇明是附近一带头一号烂崽,烂出了名的,他的名声都是一拳头一拳头砸出来的,一般而言,周围这几个学校的校霸都不敢寻他晦气,只是那晚天黑,他又把风衣帽子戴上了,一时都没认出来。认不出来还有啥好说的,就是仗着人多,几个收拾一个呗!
胖子刚从“缩成一团,任打任踹”的状态中缓过来,他不大明白目前是个什么状况,是有人路见不平?还是另一个被他们拦住勒索的倒霉蛋?反正他晕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赶紧走!费力挣扎起身,正要走,那边却完事儿了,风水转了一把,刚刚还围着他又打又踹的几个人,这时被那个站着的揍翻在地,爬不起来。而且那个人还说话了,“东西呢?拿出来!”。至于是什么东西,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一般几个烂崽围着一个人揍,为的就那一种东西,只见几人中的头头挺憋屈地从身上掏出两百块钱,递过去。“就这么点儿!打发要饭的呢!你们揍那边那个倒霉蛋应该不止一回了吧,榨出来的两百?!丢人!”。那头儿默然半晌才说,“没了,我们也是要上贡的,自己剩不下多少,再分一分,到手的,都花光了!”。也奇怪,并不像往常一样撂狠话,比如说一句“你等着!”,或者说“我们老大是某某某!”,啥也没说。他们不说,游宇明说话了,“回去配一副眼镜戴上吧,眼神差成这样,也好意思学人家出来诈!”。这话等同于在问,知道我是谁吗?不可能不知道吧,知道了还敢诈,那不是眼神不好是什么?!
那几个默不出声,起身顺着巷子口溜了。
“哎,想报仇么,三中,初二三,游宇明!”
溜得更快了!
胖子没来得及溜,正好听到他报名号,吃了一惊——咦,这、这不是我们班的么?!
他壮胆叫了一声正准备走的游宇明,“你、你是我们班的吧?”
黑灯瞎火中,游宇明“嗯?”了一声,走过来细看一眼——“小霸王?”
这外号叫的,当时就把胖子叫羞了!
“谢、谢谢你!”
“不谢。走了。”
“哎!我、我家就在前边,要进去坐一会儿么?”
“不用。家里有事,急着回。”
“哦、哦。”
两人错身而过,游宇明急急回家,胖子慢慢沿着巷子走,回他那常年缺乏人气的家。
缘分就是这么一种怪东西,它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用一种离奇的方式连在了一起,从今而后,胖子再也不当冤大头,随便给哪个奉承他的买东西了,他的钱都花在了一个地方——给游宇明上贡!而且还是偷偷的,偷塞那么五十一百的进游宇明的书包或者铅笔盒里,就当是还他人情。后来被游宇明发现了,骂了他一顿,他才不敢这么直通通地塞钱了。不塞钱,又改成送其他东西,什么变形金刚模型啦、□□啦、巡洋舰模型啦,都不便宜。游宇明不胜其扰,找他出来,跟他讲明白一个道理:老子不是特地救你,也不是路见不平,就他妈纯粹手痒!行了吗!懂了吗!懂了就别给我塞东西了!烦死了你!
说实话,游宇明特别不待见胖子这号人,仗着家里有俩臭钱,天天烧包,还爱在他面前显摆!都什么人哪!
其实胖子哪是什么显摆呢,他就是有点儿小私心,觉着攀上了这么一号人,今后估计没啥人敢再拦着他揍了,送这些东西,是个认“老大”的意思。游宇明不待见他,他也知道,除了晚自习之后,他怕一个人回去,粘他粘得特别紧外,其余时间他都老实呆着,绝不敢上去擅自套近乎。
游宇明对胖子,怎么说呢,是又不待见他,又有点儿可怜他,同病相怜说不上,但摊上这么一号爸妈,还真说不好是没了好,还是有的好!钱倒是有钱了,可是你看他好好吃过几顿饭没有,一天三餐都在外边吃,吃出了这么一副死也减不下去的轴胖身板!开家长会的时候,他游宇明虽然没了爹,妈好歹会来,妈实在来不了,老严警察也会来,可你看那死胖子他们家,啥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缩在位子上,班主任次次都拿他做典型,次次都扎得他抬不起头来,一般而言,不招班主任待见的孩子,同班同学就会下意识地疏远他,之前还有那么几个认他的钱,跟着他混的,这段时间他不肯当冤大头了,人家自然也就不跟着他混了。这么看来,上学放学都自己走,吃吃喝喝都没个伴儿的胖子是挺惨的。也因了这份惨,游宇明实在是拉不下那个脸来把他甩出去,他喊他“老大”,虽然心里腻歪,但他就是不应他而已,不会搂头盖脸地训他。
时日过得挺快的,一转眼两人都上了初三,这种不伦不类的老大与小弟的关系,也稀稀松松地维持了大半个学期了,某天这种不伦不类且稀松平常的关系,忽然有了质的飞跃。是这么回事,那天下了晚自□□一如既往地粘着游宇明走,游宇明知道他尿性,也没多说,就往那条巷子口插进去,过了没路灯的那段,本来要分道扬镳了的,这时过来一个人,咋咋呼呼地喊着游宇明的名字,挺亲热的,过来就勾肩搭背,还特神秘地对两人说,“哎,今儿你们撞大运了啊,有好料,上我家看去!”。胖子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游宇明——他不开口,他不敢跟去。谁料那位自来熟,生拉横拽地把胖子一同拖走,胖子一路惴惴,不敢说话,待进得门去,发现里边不止他们三人,已经横三竖四坐了五六个了,都是十四五的半大小子,都对着一台小电视使劲……
咳,电视里边放的,是毛片儿……
日本的……
带他们进来的那位冲他们神秘且暧昧地一笑,“怎么样,够劲吧!这儿还有!”,他扬一扬手,亮出手上四五张碟片,“不止有小日本的,还有欧美的,台湾的,嘿嘿嘿……”
……
……
两人都是一脸省略号,不如预料中的惊喜或是惊吓,人家就有点儿不那么满意了——多难得啊,我找这几张碟片容易么!还这么仗义,碰上了就把你们拉进来分享,你们脸上那省略号不够意思啊!
游宇明本来想走来着,被拉他们来那人拽住,挑衅了一句,“咋?怕当场竖旗杆丢人?”
初三正是中二晚期,最不能让人挑衅的那种,人家挑衅一句,就够中二晚期们梗脖子硬嘴的了!
然后游宇明又留下了,他留下,胖子也不好走,就在离他不远处坐下,看片儿。
其他半大小子们个个跟刚开荤的嫩鸡仔似的,圆瞪着一双眼,恨不能把那电视吃下去,就游宇明和胖子,他们俩没什么动静。直到最后才意意思思地表扬两句,“靓片儿。”,“不错,够劲。”。这不奇怪,小游一早就盯上了老严警察,对不带把儿的不感兴趣,胖子呢,他们家就是倒腾毛片儿的,对这个早就腻歪得要吐了。
不论如何,一起看过毛片儿,交情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仿佛人性那点最龌蹉的部分都已经摊开给你看过,对你不需要藏着掖着了。
往后吧,胖子叫游宇明“老大”,他虽然不答应,但会扭头看他一眼了。
真正让他们成为死党的,是一件丧事。胖子姥姥的丧事。
初三下学期,刚入夏不多久的一天,下午放学以后,通常游宇明会回家把晚饭做好,拎一个保温饭盒过去菜场给他妈吃,完后再回学校上晚自□□呢,通常会在学校周边的小店里或小摊上对付一顿,吃完了直接回教室。
这天游宇明正在家里做晚饭,弄完了,正吃着,胖子“咣”的一下从外头撞进来,吓他一跳,正要开口骂,胖子哆哆嗦嗦问了一句:
“你、你、你有单车对吗?能不能拉我去一趟城西?我姥病重了,我舅打电话来让我回去!”
“你爸妈呢?”
“……找不到他们。我舅把电话挂到学校来,让我好歹回去一趟,去晚了就见不到我姥了!求你了!”
胖子哭起来,并不是哇哇哭,而是怕谁听去了的那种,垂头压嗓,挺压抑的哭法,边哭边用手背擦一把脸。
“我是我姥带大的,这世上,只有我姥是真疼我……以前我姥身体好的时候,还有人管管他们,管管我,我还经常能吃上我姥斡的面条,后来……我姥身体差了,再也起不来床了,就没人管他们,也没人管我了……”
“上来!”
“啊?”
“少他妈废话!不赶时间呢么!废屁一堆,还走不走了?!”
那时候已经傍晚,游宇明载着历经苦难依旧轴胖的胖子在通往城西的小路上飞车,小路坑坑洼洼,如同月球表面,两人随着大小坑颠簸起落,遇上路况特别不好,游宇明还顺嘴骂几句,“妈的怎么吃的你!死沉死沉!拿把刀给我,割下三十斤肉来,这破车还能跑快点儿!”。正骂着,前边冒出一块石头,差点儿没把两人一同颠下来!尤其是胖子,颠上了半空,又从半空落下,连**带卵蛋被单车座挂了一下,疼得他满眼飙泪!
甭管怎么颠簸,好歹到了。胖子一路哭进去,游宇明没好意思就让他这么单独哭进去,就陪着一同进了。老人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人也认不得了,只是一个劲叫着胖子的小名,胖子趴在她身上哭,哭了一会儿,她忽然就清醒了,她问他,“豆子……好好念书了么?”,他抽抽噎噎答,“念了!阿姥,我期末考第一给你看!”。“阿姥、等不到……那时候咯……你要乖乖……阿姥去了那边……会保佑你的……”
胖子哭得浑身肥肉乱颤,眼泪鼻涕口水一同决堤,谁来劝也止不住。
生离死别都是苦,这么苦,游宇明不忍心看,他就退了出去,等在门口。
他想,胖子是何其幸运呢,至少还来得及好好告别。像他,像他那死鬼老爸,前一天还在咒他快点去死,转过一天,他就真死了,就是骑着单车,一个拐弯,一头栽下来就死了。他再没有机会跟他顶嘴,再也没有机会听他笑骂,再也没有机会了,都没有机会了。
十五岁的游宇明在那刻没有到底忍住,眼泪几乎沿着眼眶落下来,他仰头冲天,拼命忍回去。初夏的傍晚有微风,风直吹进他眼窝里,吹皱他眼窝里蓄着的两泡水,吹乱映在他眼珠里的两个小世界,两个小世界模糊了,只剩糊成一团的蓝和糊成一团的红。
里屋爆出一阵极其尖锐的哭声。看来,今晚胖子是回不去家了。
这是人家家事,他一个外人在这儿待着不合适。于是他跟胖子他舅打了个招呼,这就悄悄走了。
回到家,他妈正准备跳脚,姿势都做好了,一嘴的“你个小兔崽子死哪去了?!老娘的饭呢?!”,游宇明轻轻一句话,她就泄气了。
“我同学他姥病重,我拉他去了一趟城西。”
他妈没问他情况怎样,能这么急着去的,情况一般都不好了,不然她儿子不会是这么一副寡言的模样。
母子两人坐下吃饭,破天荒地静默无声,直到后来,他妈才问他一句,“你同学的爸妈呢?”
爸妈哪去了?怎么会在这么个时候,让一个还没长成年的孩子去面对这样一件事?
“找不见。他舅直接把电话挂到学校,要他去的。”
“……”
完后两人又不做声了。饭也吃不下去。
“妈。”游宇明隔了许久,才喊他妈一声。“有时候我觉得我比胖子命好,虽然没了爸,起码还有你,不像他,有爸妈跟没有差不多。今天我才觉得,只有一件事,胖子比我命好。”
他还来得及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说上两句话,彻底的,正式的,道一个别。我呢,我就只能停留在那天那次吵架当中,嘴里喷出的恶言恶语被定格,收不回去了。我就只能看到我的父亲停留在那个为家计奔波操劳的姿势上——即便从单车上一头栽下来,还不忘护着单车后头拉着的货品,永远不能跟他许一句哪怕最简单的承诺,“我会好好读书的。你放心。”
追悔莫及是事后的事,是有对比之后愈加彰显的事。
这次他没有哭,他妈哭了,边哭边骂,“你个小兔崽子说这个干屁!都过了这么久了,说一次痛一次,说来好玩哪!”,骂还不解气,还要捶他几下才甘心!
十五岁,个头已经不矮了,至少比他妈高,是个男子汉了的,他妈捶到最后,索性倒进他那还不算特别厚实的胸膛里,痛快哭了一场。
也是从那天以后,这个家的事,他妈开始让他做主了。
胖子那头接连好几天没来上学了,他舅过来请的假,要请半个月。
半个月后,胖子回来上课了,人倒是瘦了一圈,也憔悴了许多,但“胖”的坯子还在那,一眼望去,是个漏了气的“球”。
到底是参与过对方生命中的一次生离死别,游宇明对着胖子这号“小弟”已经很难虎得起脸,也很难硬得起心肠了。反正胖子复课的头一天,游宇明把他拉到家里吃了一顿饭,饭后,两人沿着臭水沟走着回了胖子家。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最终聊到了他爸妈身上。胖子的爸妈到底还是来了,生老病死,人间大事,再怎么同床异梦,再怎么恨不能咬下对方一块肉来,这种场合也不能不来,不来,要被亲族们戳着脊梁骨骂到死的。来是来了,来了也不安生,还要在老人棺材前头吵,吵了又打,最后照样是他爸拂袖而去,他妈跪在自己的妈的灵前,哭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等缓过来了,骂不上他爸,就开始揪着胖子骂,把胖子骂得吃不下饭,成了个漏了气的球。
走了半个小时,胖子家到了,最后的最后,胖子说了一句,“老大,今后,我、我就跟着你混了。”
游宇明啥也没说,只点了个头。
然后这个“老大”,胖子从初中叫到高中,从高中叫到大学,叫了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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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胖子的迷弟生涯(微故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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