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好久不见。”

屋中，杜若与宋燕回相对而坐，烛火随风摇摆不定，杜若的心也时暗时明，她的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战栗。

“你真的是山桃？你不是……”

不是死了吗？

十年前，婚后第三天，杜若带着新婚丈夫回门，见到憔悴不堪的秀言时，她才知道山桃没了。

杜若和山桃不过几面之缘，自然生不出什么深厚的感情，可秀言却是实打实地难过了很久，原本又大又亮的眼睛肿得像灯笼，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她饭吃不下几口，话也不想说，整个人蔫得像是霜打的茄子，十多天以后才缓了过来。

上一次秀言这般伤心难过，还是秀言奶奶死的时候。秀言奶奶最疼秀言了，甚至超过了孙子唐志，什么好东西都留给秀言，秀言在外面受欺负了还会杵着拐杖嚷着要去讨说法。奶奶死时，秀言不过十二岁，抱着棺椁不让下葬，那可怜的模样惹得在场的大人们都纷纷落泪。

自那以后秀言好像一瞬间便长大了，变得乖巧又懂事，也不会去找村头的同龄人们打架了，敬重父母，疼爱幼弟，种花卖花贴补家用，唐家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

杜若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秀云那般肝肠寸断的模样了，却不想那个敏感爱哭的小姑娘从来都没有消失，一直藏在秀言的心湖深处，只要受到一丁点的波动，就会浮出湖面，悲伤如潮，将人淹没。

“虽然说了你可能不相信，”宋燕回弯唇笑了笑，“其实我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杜若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十年过去，杜若生了两个孩子，身材变得臃肿，皱纹也爬上了眼角，即使方横待她很好，可日夜操劳还是让她的皮肤粗糙不堪，双手布满细小伤口，不复往日的纤细和柔软。

而山桃，还是当初的少女模样，眉眼弯弯，言笑晏晏。

透过窗户，宋燕回看见杜小吾在伙房里忙活，一个小小的女孩趴在窗户边，头顶的两股辫子晃来晃去，她踮着脚看着屋中情形，不一会儿便被杜小吾逗得咯咯直笑。

“那是你的小孩吗？”宋燕回问道。

杜若：“是，我的小女儿，叫阿渔。”

“阿渔……”宋燕回呢喃着，她抿了抿唇，“秀言怎么样了？”

“她过得很好，嫁给了邻村的猎户，如今第二个孩子都已经会满地爬了。”

杜若顿了顿，问道：“既然回来了，你不去找她吗？”

宋燕回摇了摇头，“她过得好，那便足够了。还请你不要告诉她。”

不等杜若发问，宋燕回便打消了她的顾虑：“你放心，我会提前离开，不会让小吾撞见那般场面的。”

哪般场面？自然是她化作黄土被风吹散的场面。杜若不知道山桃究竟是何方神圣，死了许久还能再次活过来，她只知道自己不会让这般来路不明的人继续接近自己的亲人。十年前秀言形销骨立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样的事情杜若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我有个弟弟，如今该是二十岁了，有人因为一张香方把他掳走了，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人精通此道吗？”宋燕回问道。

杜若敛眸想了想道：“奉中县香坊林立，我不是很清楚。万宁县张家、梁家是香料大户，城南云香阁有位宋先生香术了得，至于他年岁几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宋燕回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她起身走了出去。

阿渔手里举着一只木蜻蜓跑了过来，脚踢到石头差点摔倒，宋燕回拉了她一把，温柔地掖了掖她的裙角，抬手拂去了她脸上的锅底灰。

阿渔扑进杜若的怀里，仰头好奇地看着母亲，嗓音稚嫩：“娘亲，你在看什么？”

杜若看着山桃向伙房走去的背影，心想，如此鲜活的一个人，竟然是个死人么……

[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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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木（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