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添把火。”
今日肖良值休,肖昭特意去城郊和渔民换了头肥硕的鲫瓜子,打算煮锅鲫鱼汤给肖良补补。可肖良自打刚坐在灶前,便拿出几张纸翻来覆去看,连火快灭了也没注意。肖昭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只得停下剖鱼,舀了瓢水粗粗冲洗后走到灶前塞了把柴进去。
肖良眉头紧锁,柔柔的火光也不能盖住她的焦躁。肖昭看着她眸里的火苗由小变大,不由得用手背将她的额头熨平了。四目相对间,肖昭猛地抽回手,慌忙背过身去。
麦子见鲫鱼无人防守,正打算偷袭,被肖昭抓个正着,夹着尾巴跑了出去。
“看着些火,灭了今晚可就吃不成鲫鱼了。”说罢端着开膛破肚的鲫鱼走了出去,蹲在台阶上继续处理。肖良回过神来,又往灶台里塞了把火,跟着走出来。麦子坐在堂屋前朝两人张望,见主人无呵斥之意才摇着尾巴跑过来。
肖良按住蠢蠢欲动的麦子,叹了口气,“昨日徐征把我调给兰溯,兰溯给了我这个。”说罢摊开信纸给肖昭看,肖昭扫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说,“去就去呗,之前又不是没去过。”
肖良收起信件,将麦子赶到堂屋去,踱步道,“可是自从我调去统卫司,已经一年没接到任务了,这圣人日在即,兰溯却把我赶到东林去,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会发生什么事!”肖昭刚把内脏扯出来,又进厨房接了点清水,“什么事?”
“我哪知道什么事!而且,她居然还让我送一个人过去。我现属座山雕,这运人的事什么时候要我来干过。”
肖昭清理完准备进去,肖良后脚就跟上。“二哥,你说,这兰溯是不是偷偷给陛下告状了?”肖昭让肖良坐到灶前,趁水沸下了鲫鱼,又跟着撇了几片姜,盖上锅盖才搭话,“她能告你什么状?”肖良一想也是,自己在统卫司这一年兢兢业业,她兰溯能告什么状?
肖昭算着时间,揭开锅盖,往里加了几块豆腐,透过水汽看肖良哭丧着脸开口,“可是我真的不想出差,半个多月交代在路上,到时候真是形销骨立了。”肖昭撮了点盐,尝味道差不多便盛起,揶揄道,“不知是谁说去一趟能赚半年俸禄,现在某人的胃口倒是挺大。”肖良不服气地开口,“本人胃口一直都很大。”
肖良是在戌时接到曼儿的。
因信件上写的是亥时,肖良吃完饭天才半暗。她便去收拾碗筷,麦子一直晃着尾巴跟在身后,还时不时哼唧撒着娇。肖良没空理它,快速用草木灰洗完碗,净了手便去给麦子煮鸡里脊,如今有钱,吃的方面就大方起来。大概是清楚马上自己就有好吃的了,此时的麦子倒是安静起来,趴在厨房门口,两个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灶台。
锅里的水还没烧开,突然门口的麦子起身冲出厨房大吠,肖良“哎呀”一声,跑出厨房便看到一带着斗笠,身着褐色短打的人正攀在院子里那棵柚子树分叉处,死死抓着树干,麦子在树下一次次地跳跃,好几次差些咬到了那人的脚。“麦子,麦子!”肖良呵了两声,麦子才低吼着后退,不过姿势仍是随时准备冲锋的样子。
“玉风楼?“肖良安抚着麦子,望向树上瑟瑟发抖的人,尽管被斗笠遮住了脸,却莫名觉得熟悉,一双含着泪的鹿眼在脑中一闪而过。肖昭听到声音出来了,见到这么个场景也愣住,“怎么了?”肖良赶紧抱起麦子递给肖昭,让他把麦子关起来。
麦子委屈地嗷了一声,肖良走向柚子树,双手抱胸盯着那人看,“这才三尺,你自己跳下来吧。”那人明显一愣,肖昭一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幕:肖良扶着柚子树,树上的人紧紧抱着树干不松手。这怎么怪怪的,肖昭一路小跑,和肖良交换了个眼神,斟酌着开口,“这位……客人?这树不高,你可以跳下来的。”树上那人拼命摇头,肖昭扬了扬下巴,肖良才不情不愿地走进了些,“来吧,我接着你。”话音刚落,一支白玉般的手搭在了肖良手上,肖良虚握住,这手怎么能滑腻得似一块嫩豆腐呢,不小心弄碎了该怎么办?那人犹豫片刻便倾身前跃,肖良趁势缓慢后退,待力都被卸得差不多准备松手,却被那人反手紧握,眼见重心不稳要后仰,肖良只得抱紧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两人一起侧摔下去。斗笠脱落在地,一声轻呼将肖良的记忆带回那个下午。
肖昭神色晦暗,扶起肖良,替她撇走草屑。肖良尴尬地笑了一下,一米高接个人还摔倒,传出去不得笑掉别人大牙。那人见半天都没人来扶,只好自己起身,风吹了又吹,愣是没吹出来一个字。肖昭顶了下肖良,肖良砸吧着嘴,开口问道,“那个,怎么称呼?”
“仆家曼儿。”曼儿此时虽粗布简衣,发丝散乱,但在昏黄的余晖中显得别有风韵。肖昭看了曼儿一眼,催促她们赶紧进堂屋。
曼儿什么也没带,肖昭便说带曼儿去换身衣服,看着他俩一前一后进卧房,肖良呆坐了一会儿才被侧屋刨门声唤回神,小跑到厨房,一见水快烧干了,连忙舀了几瓢水进去,又添了些柴,最后终于煮好鸡里脊给麦子端去。
喂完麦子,曼儿也换好衣服下来,是一身偏大的褐色短打,正抱着换下来的衣物。肖昭身材本就高大,曼儿穿上他的衣衫不但没有违和感,反衬得更弱柳扶风,身姿动人。肖良打了个寒战,把不合宜的念头甩了出去。
“用过晚饭了吗?”肖昭替曼儿答道,“没呢,我去给他弄点饭。”曼儿连忙挡住准备去厨房的肖昭,“这些事就让曼儿来做吧,主家既然赎了仆身,这些自然是要让仆家做的。”
肖良有些听不习惯,“那行,那你自己去吧。灶台会用吧?”曼儿表情僵在脸上,“会的。”等曼儿去了厨房,肖良拉过肖昭,“二哥,你知道这人是谁吗?”见肖昭摇头,肖良瞄了眼门外继续说,“这就是那天那个伎子。”肖昭哑然,半天才开口道,“你确定吗?兰溯怎么会让你送这个人?”肖良觉得自己像一枚棋子,上面的人要怎么下,自己就得怎么走。这种一无所知的感受实在算不上好。“不知道。我明天得去核实一下,这人太奇怪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曼儿才端着一碗清汤挂面到堂屋来,绞着手不安地说,“曼儿在厨房只看到这个……”这是老娘明天的早饭!肖良瞪着眼睛当即要吼他,被肖昭死死压住。
“家境贫寒,还望不嫌弃。”曼儿闻言便低头吃面,他每次只用筷子卷一点面,然后快速送进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肖良这才想起问曼儿来时的事,“谁送你来的?”
曼儿放下筷子,思索一番,“那人蒙着面,曼儿也不知是谁。”肖良便换了个话题,“那你说说那天之后的事吧。”
曼儿刚吞完一口面,取出方巾拭了拭嘴角,才慢慢道,“那日大人走后没多久,又有一位大人来,我听爹…”他谨慎地望了望肖良,见她神色无异才继续往下说,“叫她兰卫尉,兰卫尉没待多久就走了。后面就是今日午饭后爹爹让我去给妈妈上柱香,刚到香堂就遇到她,她说大人替我赎了身,让我换身衣服随她走。”
“路上可是出什么事了?”虽然平时庚辰司的人互不相识,但基本都会打个照面吩咐几句,这次居然直接撂人就走,实在有些奇怪。曼儿点了点头,“一路上马车很快,蒙面大人很是着急。后面还换了辆车,我们在一处破庙弃了车,她嫌我走得慢,就扛着我到了这里。”
肖良看向肖昭,肖昭也望向她,两人的眼神传递着同一个地点——城北破庙。
曼儿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不再说话,默默吃着面。见场面冷了下来,肖良又转了个话题,“我叫肖良,这是我兄长肖昭。”曼儿刚好吃完面,又拭了拭嘴角,点了点头。
“不久后我们要去东林,你就以丫头的身份跟着兄长,不要随便出门。”曼儿点了点头,很是温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