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没去成景丰的股东大会,他本就无意掺和,在医院躺着也乐得清闲。出乎意料的是,名义上的哥哥派人送了水果花篮。虽然不是本人来送的,但也够耐人寻味的了。
“张伯说是李凌送来的?”
“嗯。”
“哈哈,他会送我东西?不会是有人逼他送的吧。”
“不知道。先别拿进来,我让人检查以后再说。”
“……啊?”李冰无奈于刘锦洲的谨小慎微,“不至于吧锦哥,他又不会给我寄炸弹。”
日常收获白眼成功 1。
甜蜜的负担受了便受了,不过贺卡上的那句“祝你早日康复”怎么看都写得特咬牙切齿……
啧,再送的晚一点他就该出院了。
这段时间除了养伤,李冰还在为个人演唱会做准备。他不是专业歌手,声乐是进了娱乐圈后才开始学的,好在嗓子好,高音低音都不是问题。幼时李父逼两个儿子弹过钢琴,李冰从小就对谱曲存了些兴趣,至今为止他写过七首歌,有些是送给其他艺人的,有些则纯属自娱自乐。既然要开演唱会,总唱别人的歌有什么意思?所以李冰抽空便想着写上那么几段儿哼哼。
他翻了翻之前写的曲谱,里面有首尚未发表的慢歌,词儿已经填好了,偏古风的小调怪新鲜的,李冰如今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当时还写过这么一首歌。
“这首歌是我写的?你没拿错吧。”
不一会儿林宇封回复道:“都是你的稿子,反正没人动过。”
行吧。
李冰自问不是一个有多少古风素养的人,他把稿子弹了遍,越听越顺耳,仿佛自己确实写过这样一首致郁的小调,曲子结尾加的二胡与扬琴令故事多了点怅然若失的味道。李冰笑过去的自己容易感性,起的曲名也矫情,再看落笔写于三年前,他愣了一下,又记不得什么要紧事。
忘就忘了吧…他嘀咕着,自己车祸后确实记性不怎么好。
抬头看看时间接近三点,刘锦洲昨日说下午会有人来看望他,估摸快到了。
宋雁北到的时候李冰正在哼歌,他戴着耳机,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口的动静。
病房的一侧是落地窗,纱帘遮住了小部分光线,室内忽明忽暗,来人的视线只容下了那浅浅一人。
像梦一样。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李冰的声音了?
一个月,半年,抑或更久。
他竟然真的见到了他,飞过万水千山,越过死生。
宋雁北不敢细想,只痴痴地望着那人,甚至忘记了眨眼。
李冰唱歌时神情温和,睫毛柔软的轻敛着,遮住了漆黑的眼珠儿。他的音色微哑,很容易便能将人带入到故事里。以前粉丝总说李冰自带“苏感”,在那人抬眸的瞬间,宋雁北想他感受到了,因为心脏不受控的加快了跳跃,浑身的血液几近沸腾,以至于连脸上的水渍都恍若蒸发殆尽。
原来是他……
李冰皱着眉,这就是刘锦洲口中要来拜访的“朋友”么?
“请坐。”即使上次的见面不怎么愉快,李冰依旧保持着风度,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这才发现了宋雁北的泪意。病床上的人霎时有些无措,“……你哭了?”
哭什么,他还什么也没做呢吧?
宋雁北慌张地擦了擦眼睛,下意识的道歉:“对不起。”
“我,我控制不住。”
呃,怎么感觉脑子有问题的是他不是我……
“咳咳…”李冰用咳嗽声转移忘记对方名字的尴尬。“别用袖子擦了,你的眼睛很红。”他抽了张面纸递过去,“用这个吧。”
把我见犹怜这个词放在男人身上是不是不太合适?
等等,怎么又委屈上了……
那人望着他的手一怔,茶眸迅速涌上了一层水雾,然后低声说自己的眼睛过敏了。
李冰点点头,事实上他对刘锦洲以外的人没有那么多怜香惜玉之心。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啊,我前段时间受了伤,记忆力有些不大好,你别介意。听锦哥说,你是我的前同事?怪不得那天你非要见我,抱歉啦,当时没认出是你。”
宋雁北接过纸巾后便一直低着头,指尖贴着水杯用力到泛出了青白。他一遍遍的强迫自己回想Dr.Vikings传授的平复心情的办法,几个吐纳下来终于鼓足勇气挤了个笑:“嗯,听到你受伤的时候,我特别担心。”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单刀直入的问题让李冰不自然的啊了一声,这次是真的尴尬,“那什么,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的。”
宋雁北的反应很快,苍白的脸上泛了点诡异的红:“我叫宋雁北。”
“六年前,我们合作过一部电视剧《长生》。”
长生?
李冰记起了什么,“好像有点儿印象了,你是不是演了一个角色叫…叫江……”
“江易白。”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李冰咧嘴笑道:“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还在演古偶吗?”
这几年…宋雁北闭了闭眼,尽力放平了声线:“我结了婚,又离婚了。”
“噢……”
李冰掩住了惊讶之色,暗想宋雁北应该比他大不了几岁,在娱乐圈还属于黄金年龄,怎么就结婚了?不过转念一想,嗨,也许人家遇到真爱了呢。
他哥们儿似的拍了拍宋雁北的后背,讲人要往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诶对了,你有孩子么?”
宋雁北心口一震,手上的杯子差点脱力坠落。“我有一个女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牙关紧咬,唇色发白到几乎透明。李冰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关心道:“宋雁北,你还好吗?”
许是杯子抖得太过厉害,李冰忙将水杯这个危险物品强行从对方手中夺了过来,然后用力打开了宋雁北早已痉挛的掌心。
“我去叫医生,你等等啊……”
“别——”宋雁北好半天才勉力睁眼,“别去。”
“李冰。”
他弱弱的喊了声,须臾笑了,眼睛着魔似的盯着对方,笑容里透着丝丝病气。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与你说这些。”
“而你会心平气和的听我说话。”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李冰……”
“是不是梦…”
“你能不能,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宋雁北小心翼翼的祈求,却连回握都不敢。
怕那人皱眉,怕那人嫌恶,怕那人说他脏。
……
无厘头的请求,令李冰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压下心中那股没来由的烦躁,问:“你真的没事了,不用去看医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可宋雁北像鹌鹑似的呆怔着,模样十分可怜。李冰只好放软了口气,“宋雁北,我们以前的关系不好吗?是竞争对手还是仇家,落井下石的那种?”
“好了,别哭,看你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锦哥既然能让你来,就说明…嗯…”李冰自以为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我们应该还是朋友。”
“对吧?”
“宋雁北……”
“这不是梦,你听到了吗?”
卷翘的睫毛如蝶翼一样颤了又颤,宋雁北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似乎在努力辨别对方话语里的真实性。
他有一双很美的眼睛,李冰想,像朦朦胧胧的月光。
做朋友多好,哪怕做一辈子的朋友。明明知道李冰只是单纯的、不含任何杂念的注视着自己,宋雁北依旧生出了一份可耻的喜悦。仿佛对方多看自己一眼,便能多喜欢自己一分。
他知道李冰最爱的模样。
温柔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每当宋雁北这么笑的时候,李冰总忍不住去亲吻他的眼睛。
那是你爱我的样子。
于是宋雁北不再哭泣,“李冰,今天能见到你,我很高兴。希望你一直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刚刚是我太激动了,工作压力大,我总控制不好情绪,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知道吗,我很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没有见过你我之间毫无芥蒂的样子。
微笑时的宋雁北宛若戴上了一副温柔假面,将内心的偏执与疯狂尽数掩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谁都做过春秋大梦。李冰不记得自己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也许他可以趁虚而入,以朋友的身份慢慢接近,两人重新开始。
不难的,这样做不难的。
宋雁北渐渐找回了自信,他有种天生的亲和力,轻易便能使人卸下心防。恰到好处的捧场让李冰也放松了下来,仿佛他们确实是一对阔别多年的老友。
“你有开演唱会的打算?”
“是的,一个小型演唱会,不赚钱全当消遣。”
“那很好…”宋雁北笑道:“难怪你一直拿着稿子不肯放手,我能看看你的曲谱吗?”
李冰欣然答应,宋雁北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抿嘴笑了。人总是会喜欢对自己的作品感兴趣的人,没有人可以拒绝夸奖。何况李冰在他心里哪哪都好,他的每一句夸赞都发自于肺腑,极致真切。
“其实我写的也没那么好…”李冰被哄的乐开了花,“编曲功夫只是个半吊子罢了。”
晚风吹动着薄薄的纸张,宋雁北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那人故意取名为雁雁,可惜到底不是同一只雀鸟。
“哦,这首是古风歌,没发表过的。”
李冰确实写不出如此委婉辗转的曲子,这是他与宋雁北共同完成的作品,在最糟糕的年月,皮诺曹的谎言还没有被戳破的时候。
甚至连宋雁北也忘记了。
原来自己很早很早就已经明白,李冰的背影是瞻望弗及的,唯有送他远去。
*
**
***
“来来来,欢迎大明星复工~”
“一定要顺顺利利啊!”
“复工大吉复工大吉!”
剧组开了场小型party,李冰难为情的又是鞠躬又是道谢,一边盘算着剧组停工的损失费用到底有多少,不会刘锦洲全包了吧?
“封哥,这些年我的私人存款有多少?”
林宇封报了个数,乐呵道:“哟,这是有什么打算啦?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谋。”
“…不是,我就是想算算,把我卖了够不够还锦哥给的赞助费。”
“……”
那…大概,可能,是不够的吧……
之前欠下的工作太多,李冰进入了连轴转的状态,每天过得分不清白天黑夜,脸上总浮着厚厚的妆。
在《蚀骨》的杀青聚会上,李冰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三天没同刘锦洲讲话了,对话框里清一色全是对方的自言自语。
吃了吗?
阴天的气压很低,不舒服。
晚安,不要喝咖啡。
早,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咕咾肉,[图片],想吃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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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冰,想你。
……
“锦哥,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大餐。”
五分钟,李冰数着时间,刘锦洲果然回复的非常及时。
“好,地点?”
李冰正要打字,只见女主角羞涩的拿着两支香槟,充满期待的看向李冰。
“李老师,你,你喝酒吗?”
李冰微微一笑,“谢谢,不过我一会要开车,不用了。”
“杀青宴不多留一会儿么?”
“不了,今晚还有重要的事。”
女孩不高兴的嘟起了嘴,什么重要的事嘛,她看李冰就是不想多和自己接触,怕传绯闻。
哼,明明炒cp这种事男方更沾光好不好,偏偏李冰还是个油盐不进的。
李冰没有让阿荣开车,他要去的地方是熟人经营的,不对外开放。餐厅坐落在老城区的小巷深处,白墙黑瓦,风景颇为宜人。
绕过石壁屏风便是前院,院里有颗凤凰树,风吹花摇,李冰在树下遇见了他想见的人。
“锦哥,怎么不进去等?”他大剌剌的给人以拥抱,接着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还是人少的地方好。”
刘锦洲环住了李冰,一节一节的抚摸对方的肋骨,“李冰,你瘦了。”
李冰哭笑不得,敢情这就开始心疼上了,他扮可怜道:“嗯,最近好累呀,你给我补补?”
“好,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真的?我想吃你。”
笑话,这么好的调戏机会不用白不用。
刘锦洲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脸红的很明显,李冰半边儿心都酥了,“明白了,回家再吃,在这儿不行。”
“走走走,进去说。”
他半推半攘的把刘锦洲带入了包间,门一合就开始压住对方亲吻。
“……唔…李冰…”
“嗯?”李冰稍作停顿后又亲了上去,“锦哥,疼疼我好不好?”
刘锦洲的腰身立刻软化了,哑哑的问:“要怎么疼你?”
“……这样…还是…这样?”
李冰闷哼一声,求饶道:“我饿了我饿了,好哥哥,你先放过我吧。”
服务员来的时候两人面色都有些发红,李冰点了很多烤串,有荤有素,酱料齐全,摆脱剧组餐的日子就是滋润啊,他吃的津津有味。
“喝啤酒吗?”
“不了,我开车来的。”
“没关系,我让人开走,顺便给你的车子保养一下。”
李冰闷声笑了,“锦哥,有你在,我的欠条是永远都还不完了……”
欠条?
“不用你还,”刘锦洲的语速变得很快,“我心甘情愿的,你不欠我什么。”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天平衡量,有段时间他自暴自弃的想这也许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也是接近李冰仅存的砝码。
能人如刘锦洲也会相互比较,比他与宋雁北谁更优秀,谁更适合李冰。论外貌、论家境、论学识,他都胸有成竹。可两个人相爱不是比较题,不是单方面的胜利就能收获爱情。
他忍了许久,没有问李冰那天下午与宋雁北究竟聊了什么,怕说多错多,反而惹得对方生疑。
可刘锦洲又怎会不在意。
他不仅在意,还在意的很,不能问的痛苦差点将人逼疯。
李冰无奈道:“锦哥,你别紧张,知道你对我好,不过你这样真的会把我宠坏的。”
“像宠小孩似的。”
“可我没有孩子,只有你。”
这副模样只会让李冰更想逗弄他,“谁说的,你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吗?”
“?”
李冰悄悄在那人耳边吐出了一个称谓,不出意料的又将刘锦洲闹了个面红耳赤。
李冰,再欠我更多一点吧,让我知道你还是需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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