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日子悄然到来。

沈屿思挣扎着起床，天气太热，她一上车就蔫成了霜打的茄子。

余舒书笑道，“没睡好？”

“嗯……”沈屿思哈欠连天，眼皮打架，“困死了。”

“待会儿你在车上补觉，手续我和吴叔办。”

沈屿思弹起，“别别别。”

轿车驶入林荫道，周遭浸入属于少年的蓬勃朝气，沈屿思贴着车窗看去。

日光将香樟叶脉拓印在柏油路上，新生带着家长拖着行李箱，长龙般的队伍蜿蜒至树荫边缘。

一打开车门，热浪从四周涌来，沈屿思被烘的难受，浑身也没劲。

三人往学校体育馆走去，余舒书提议，“我和吴叔给你排队填表格，你坐遮阳棚里坐着等，别晒到了。”

感受到车外的温度后，沈屿思这下也不客气了，“好。”

两人拿着沈屿思的证件开始分头行动。

这位大小姐倒也乐得自在，随手搬了条塑料凳坐在遮阳棚里啃冰棍。

手机烫的能煎鸡蛋，她只能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路过的新生。

身后传来鼎沸人声。

“学姐我要报名！给我拿张表格！”

“学姐学姐！我也要报名！”

“还有我还有我！”

沈屿思好奇地转了个方向。

只见斜对面遮阳棚下人头攒动，一位女生高举着表格，大声维持秩序，“排队拿！别抢别抢！都有的！”

抬头看，棚顶几个遒劲大字：公益书法班。

混乱人群在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学长疏导下稍稍散开，露出了棚内端坐的身影。

一个年轻男人脊背挺直如竹，正专注地运笔，周遭喧闹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近四十度的高温，他衬衫扣子居然还能扣到最上面一颗。

沈屿思看过去的视线直白且探究。

似乎察觉到了，男人执笔的手腕一顿，眼睫掀起，清冷目光精准地锁定她。

四目相对。

沈屿思非但没躲，反而微微前倾，眼神更加露.骨，甚至还玩味地笑了笑。

男人轮廓清隽，眉眼极秀气，却覆着一层难融化的霜雪。

自带降温效果的脸，确实不像怕热的样子。

蝉鸣在这一刻低伏，一缕若有似无的墨香随风拂过，沈屿思莫名觉得燥热散了几分。

有意思。

她不知道的是，那人背后泛起冷汗，手上力度险些掰断笔身，原本行云流水的《洛神赋》到了后半段，变得毫无章法。

“圆圆，校园卡需要人脸验证，得你本人过去。”余舒书的声音打断了沈屿思的视线。

她起身，“哦，好。”

领完校园卡后沈屿思又被志愿者拉着拍照、采访，一番折腾下来，一个小时过去了。

回来时，对面的书法摊位人已散去大半，那活招牌也走了。

余舒书在一旁接电话，语气紧绷，“……行，等我回去处理……对，这边还有点事……嗯。”

电视台总编的假期，显然无法做到真正清闲。

沈屿思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余舒书的工作，见她挂断电话立刻道，“书姨，台里有急事你就先走吧，剩下的我自己能搞定。”

余舒书犹豫片刻，点点头，“好，有事一定要给我电话。”

“嗯嗯。”

目送她离开，沈屿思踱到书法班的遮阳棚前，“学姐，给我张报名表。”

负责人将表格递来，“填完放那边，扫这个二维码进群，后续会安排考试分班。”

“还要考试？”沈屿思笔尖一顿。

“当然，按水平分班分老师。”

“行。”填完表，沈屿思只想马上回宿舍开空调续命。

她沿着学校的主干路走去，点开刚加入的书法群，目光扫过成员列表，那人……会在里面吗？

正思忖着，身后传来喇叭声，且声源正以飞快的速度靠近她。

“快躲开！快躲开！”

沈屿思转身，只见车子迎面撞来，她急匆匆闪避，扭到了脚踝，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

车主也不管倒在一边四仰八叉的小绵羊，慌乱冲过来扶起她，“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剧痛从脚踝、手臂、腿上炸开，沈屿思五官都快扭曲了，她紧抿着双唇，闭上眼睛默念。

不要生气不要发火，生气不利于健康还会变丑！

都是小事！都是小事！没必要生气！

想着想着，沈屿思一把挥开他伸来的手，“你哪只眼睛看我像没事的样子？”

她就差没躺在这了。

男生满脸歉意，“真的抱歉 ，这刹车突然就失灵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沈屿思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怒气，说出的话却像刀子，“刹车失灵了，龙头也和你的脑子一样失灵了吗？不能绕开，非要这边撞？”

两人处在学校的主干道，所有新生办完手续都是从这条路回寝室，电瓶车一路过来本就动静十足，现在撞到了人，是条狗都得停下来看热闹。

连运行李的三轮车速度都降下来不少，好几辆车上的学生包括司机，都齐刷刷地对着他俩行注目礼。

“居然是夏西繁诶。”

有人认出了车主，甚至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奥运冠军骑电瓶车撞到了个大美女，这事可太有看头了。

见状，夏西繁退后，捡起沈屿思掉在地上的手机和挎包，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冒犯了！”

沈屿思胸腔内的火气卡在喉咙。

他发什么癫，好端端鞠躬做什么？

还没问出口，沈屿思身体腾空，被他打横抱起，她惊呼，“你干什么？！”

挣扎牵动了胳膊的伤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夏西繁慌乱解释，耳根泛红，“我撞了你，当然要送你去医院。”

“谁让你抱我的？！”沈屿思怒目圆瞪。

“对不起，这情况不赶紧走的话，等下人围得越来越多就走不了了。”他继续说，语气诚恳，“你腿受伤了我不可能让你走路去医院的。”

他说的确实在理，继续耗下去只会吸引到更多凑热闹的人，可沈屿思就是觉得这人有毛病。

从最开始直冲冲撞过来，到现在鲁莽地抱着她往医院跑，这些行为都有病！

云昌大学好歹是国内超一流学校，怎么会这么莽撞的人啊。

等等……

这一身腱子肉。

“你是体院的吗？”她狐疑地问。

夏西繁明显一愣，“你怎么知道？”

沈屿思扯了扯嘴角，“猜的。”

事已至此，她只能认命。

从体育馆到医院的路上依旧回头率十足，沈屿思默默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夏西繁察觉，单手稳稳托住她的膝弯，另一只手将包递给她，“拿这个挡。”

他穿着无袖球衣，手臂肌肉因用力而紧绷，透着野性的力量。仔细看却能发现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红晕。

云大校内有医院，夏西繁怕颠着沈屿思的伤口，不敢走太快。

到了医院，医生做过简单的处理后。

夏西繁问，“方医生，还有轮椅吗。”

方医生头也没抬，“有，去护士站问护士领。”

“好。”

没一会儿夏西繁推着轮椅回来，沈屿思第一次坐这玩意儿，还挺稀奇的。

刚出科室轮椅就停下了，夏西繁左摸摸右摸摸，“单子落护士站了，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待他离开，沈屿思忍着手上的伤痛，从包里翻出手机打算给辅导员请假。

刚拿出来就扯到了伤口，她“嘶”了一声，手机脱手滑落在地上。

沈屿思叹了口气，只得俯身去够。

“滴——”

手肘无意间撞到轮椅扶手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凸起按键。

轮椅毫无征兆地启动，开始匀速向前滑去。

沈屿思一惊，眼睁睁看着手机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慌忙地在控制面板上摸索着关机键摁下。

轮椅猛地向前一窜，速度忽然提升。

不是，这个加速键怎么长得和关机键一样啊？！

沈屿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今天出门绝对没看黄历……

她强迫自己冷静，快速扫视着控制面板上密密麻麻的按钮，试图找到正确的制动方法。

前方拐角，一道身影正朝这边走来，正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

“小心！快让开！”沈屿思顾不上其他，用尽力气喊道。

那人闻声抬头，迅速将手中A4纸对折塞进白大褂口袋，利落地向侧后方退开半步，避开了轮椅的冲撞轨迹。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探手，稳稳抓住了轮椅的推手把手，另一只手伸向控制面板。

“滴——”

一声轻响，伴随着驱动轮轻微的锁止声，原本狂奔的轮椅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惯性让沈屿思身体微微前倾，随即又被安全带拉回。

她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庆幸涌上来，几乎让她手脚发软。

好险……差一点就和夏西繁一样成为肇事者了……

“缓过来了？”一道清冽平静的声音落下。

沈屿思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冷白灯光自上方倾泻，勾出他利落的下颌线。

他的眼神一如几小时前那般沉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扶住了一个摇晃的花盆。

“……缓过来了。”

林映舟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轮椅扶手上，“低头。”

沈屿思虽对这要求感到困惑，还是下意识低头看去。

他的手正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指节分明，修长有力。

薄薄的皮肤下透出淡青色血管和骨节轮廓，在冷光下有种雕塑般的质感。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忽然钻进沈屿思的脑海。

这双手……

如果愿意去雕塑系做手模该多好，她绝对会第一时间报名去蹭课的。

乐于助人的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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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冷清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