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九月底北京还热得仿若炎夏，进了十月便一秒入秋，连着两场秋雨后气温直降，早晚已经能感觉到森森凉意。

温缱一出门就发现自己穿少了，路上很多人都穿上了长裤和外套，她还穿着过膝的一步裙。

公司大楼冷气开得足，她在工位上坐了两分钟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同事小钟探身问道：“温温，你是不是感冒了？”

温缱拆开一只口罩戴上，说：“可能有点着凉。”

小钟：“有没有感冒冲剂，赶紧吃两包压一压。”

温缱没有备药，笑说：“没事，我喝点热水就好。”

小钟是个热心肠，替她问其他人要感冒冲剂。有人拿了两包药给温缱，又见她穿的少，开玩笑说：“好家伙，这种天儿还敢露腿，我可没这勇气。”

温缱发窘，正要解释自己忘记看天气预报，苏雯端着咖啡经过，笑道：“不懂了吧，这叫‘美丽冻人’，小姑娘才敢这么穿，你自然比不了啦。”

送药的女同事立刻不依：“什么意思？小温是小姑娘，我就是老帮菜啦？”

苏雯咯咯笑：“和小温比，咱们可不都是老帮菜嘛。”

女同事半真半假地啐了几口，一扭身回自己座位去了。

温缱瞥了眼苏雯刚刚及膝的半裙，把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等苏雯袅袅婷婷走进韩总办公室，小钟才低声和她说：“别理她，她就是嫉妒你。”

温缱讶然：“嫉妒我什么？”

她一个小小实习生而已，苏雯可是总裁办的老人，韩总身边的第二秘书，怎么会嫉妒她。

小钟眨眨眼：“自然是嫉妒你能去谭总身边呀！”

温缱愣了一下，纠正她：“是给谭总做助理。”

小钟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哎呀都一个意思嘛，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苏雯昨天挖你墙角来着！”

这下温缱真的愣住了：“什么？”

小钟得意于她的八卦能力，眉飞色舞道：“昨天你不是没来嘛，谭总找你来着，苏雯自告奋勇要替你去帮忙，说是暂时代岗，其实就是要替你留在谭总那边，听说已经和韩总报备过，韩总都同意了。她跟着宋助走的时候那叫一个眉开眼笑，知道的是她去给谭总当助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给谭总当女朋友，简直笑死。”

她讲得绘声绘色，温缱却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谭西平昨天找她，问她什么时候回京，应该都是工作的事。

她却……

昨晚谭西平说完那句没有随手帮忙的习惯，不等温缱回应，径直上了车。

发动车子，倒车甩尾，红色尾灯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中，没作丝毫停留。

夜里温缱翻来覆去直到天亮才勉强睡着，梦里都是各式光怪陆离的景象，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被黑暗吞噬，醒来时一头冷汗。

小钟见她一副出神状，不满道：“你到底听没听我说呀，她要抢你的谭总你都不着急的嘛！”

温缱忙安抚她：“听着呢，着急着急，然后呢？”

小钟抵不过想八卦的心，继续说：“然后当然是被谭总拒绝啦！去了没十分钟就红着眼圈回来了。”

温缱怔忡不语。

小钟撞了撞她的肩膀，坏笑道：“小温温，现在大家都知道谭总是非你不可啦。”

温缱被她的话惊得心脏一缩。

小钟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应验，宋助理在刚上班十分钟后就出现在总裁办。

主管和总秘Lisa一同陪他来到温缱的工位前。

“宋助，这就是小温，昨天请假了没见着。”主管做介绍。

温缱忙站起来：“您好。”

宋奇态度很客气，不等主管介绍他便主动对温缱说：“你好，我叫宋奇，是谭总的助理，我比你大一些，不介意的话以后我也叫你小温吧。”

温缱这个实习助理主要还是给一助打下手的，所以宋奇也可以说是她的直属领导。

她忙说：“可以的。”

主管笑道：“小温，你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儿就跟宋助去谭总那儿报道。”

虽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刻温缱还是迟疑两秒才点头应承。

宋奇在一旁暗中观察，觉得有点意思。

多少女人打破头想去小谭总身边做事，这姑娘倒好，脸上不仅毫无喜色，甚至还有隐隐的抗拒。

有意思。

他扫了眼桌面上的感冒冲剂，笑问：“小温感冒了吗？”

温缱只得再解释一遍：“有点着凉，先预防一下。”

宋奇：“最近是降温了，要注意身体啊。”

温缱点点头。

之后宋奇在Lisa的陪同下去了韩总办公室，留了点时间让温缱收拾东西。

他们一走，小钟立马凑过来，笑嘻嘻道：“我就说谭总非你不可吧，瞅这刚一上班宋助就迫不及待要领你去报道了。”

温缱实在没心思和她开玩笑，随口敷衍两声，端起还冒热气的感冒冲剂一口喝下去，舌尖顿时传来灼烧般刺痛，苦涩弥漫整个口腔。

如果说昨晚之前她只是忐忑不安，那昨晚之后这份忐忑不安中又夹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

谭西平的办公区与总裁办在同一楼层，穿过一条玻璃连廊就到了，温缱抱着纸箱跟在宋奇身后刷卡进入办公区。

“这是你的工位，你先收拾一下，等谭总有空了我再带你去见他。”宋奇说。

温缱点点头。

她本以为很快就要面对谭西平，没想到一直到下班，宋奇也没带她去见谭西平。

茶水间里宋奇拦住泡茶的陈秘书，苦着脸问：“陈姐您快指点指点我到底错哪儿了？小谭总什么意思啊，我真懵了。”

他一把温缱领来就去找谭西平汇报，说实习生已经到岗了，还特意提了一句人有点着凉。本以为谭总会叫他带人进来，没想到谭西平头也没抬，唰唰签署文件，等签完放下笔抬头看他一眼，淡声问：“还有事？”

宋奇一下就懵了，二话没敢说，讪讪就退了出来。

琢磨半天，感觉他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错是错了，但又不知道怎么就拍错了。明明昨天还问起实习生的，要说只是随口一问，他是决计不信的。

“我到底还带不带小温去见小谭总呢？”宋奇问。

陈秘书一丝不苟地泡着茶，茶泡好了，她端起茶具，绕过喋喋不休的宋奇就要走。

宋奇连声叫她：“陈姐陈姐……”

陈秘书走到茶水间门口，停步回头道：“你先学会把‘小’字咽回去再说别的。”

宋奇毕竟在职场摸爬打滚了七八年，眼力心机城府都不缺，陈秘书这一句话如同冰水浇顶，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跟着大谭总跟飘了，差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

连着三天，温缱都没有等到宋奇带她去见谭西平。

不知是谭西平没有空，还是宋奇说完忘了，无论是哪种原因，这件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变成一柄随时可能掉落的利剑，让温缱坐立难安。

心神不宁的结果就是她的感冒日渐加剧，刚开始还只是咳嗽流涕，到了周五这天，她起床时就觉得头痛发冷，本想请假的，但又想到今天有三个会议都需要她做会议记录，还是强忍着去了公司。

上午第二个会进展不顺利，一直开到午休时间还没结束。

温缱早上只吃了个水煮蛋，扛到这时已是强弩之末，加上会议室冷气开得足，她整个人都像浸在冰水里，手指尖都在打颤。

研发经理还在解释进度滞后的原因，拖拖拉拉车轱辘话来回说，谭西平已经听得不耐烦，丢下笔抱臂往后一靠，再抬眼就瞥见缩在会议桌一角的温缱。

开个会都要坐在离他最远处。

行吧，随便她。

谭西平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眼不见心不烦，他谭二还没跌份到去纠缠女人。

移开几秒又转了回去。

会议室光线柔和，暖白的光把研发经理那张老脸都映衬得像是开了磨皮特效，怎么照在她脸上却透出几分惨白来。

谭西平缓缓坐直，定睛看过去。

不仅脸白得不正常，眼圈和鼻头红得也不正常。

好像几天前宋奇就说她着凉了。

就在温缱眼前发黑，快要撑不住时，会议室里响起了谭西平冷肃的嗓音。

“如果拿不出新的方案，这个会再开下去也没有意义，今天就到这儿，散会。”

众人都看出老板面色不豫，生怕自己触霉头，一个个抢着往外走，眨眼会议室就空了。

四周一静下来，温缱再也坚持不住，抱住双臂弯腰把头抵在桌沿上。

身上冷得打颤，脸上却是像着了火，一冷一热激得她神智都有些不清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靠近，想抬头看都使不上力气，只从余光中瞥见一双泛着柔光的黑色男士皮鞋。

谭西平？

温缱没来由地一惊，随后又觉得自己可能是烧迷糊出现幻觉了。

闭了闭眼，再睁开，皮鞋依然在。

她瞬间清醒，抬起头，果然看见谭西平站在自己身侧，一双黑眸直直望着她。

“谭总……”

她想开口叫人，嗓音嘶哑无力，仿若蚊蝇。

谭西平垂眸看着她，忽然就生起气来。

倒不是生温缱的气，是生他自己的气。

因为他竟然又觉得她可怜了。

巴掌小脸白得没血色，只在湿漉漉的眼尾有一抹红痕，仰头看他时睫毛扑簌簌地颤，眼底的水汽似承受不住要溢出来。

如果不是宋奇适时从外面进来，他可能已经上前把人抱起来了。

“谭总，刚市宣传部来电话说——”

宋奇走近后才发现温缱也在，惊讶地止住话头，再飞速瞥了眼空荡会议室里一坐一立的两人，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谨慎问道，“谭总，那个，我等会儿再向您汇报吧？”

说着便要退出去。

谭西平叫住他：“公司对员工很苛刻吗？”

这是什么死亡问题？？

宋奇脑袋一懵：“啊？不苛刻啊，公司待遇很好，每个节假日都有福利不说，全体员工每年一次出国……”

谭西平面无表情打断他：“我还以为公司已经苛刻到需要员工带病上岗的地步。”

说完抬脚便走。

宋奇懵了好半天，直到发现温缱的异样才明白老板这一通输出的根源所在，不禁暗暗叫苦。那天他说温缱着凉时老板明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现在过去好几天了，又来怪他苛待人家。

看来他这份工作是干不长了……

宋奇没敢怪温缱生病不请假，直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小温感冒这么严重了？怪我这两天太忙没注意，稍等会儿，我这就安排人送你去医院！”

温缱忙说不用，她自己去医院就行。

宋奇想到刚才老板那凉飕飕的眼神，哪敢她自己去，硬是安排了女同事和司机一起将她送到医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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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缱的这一场感冒前前后后持续了十多天才好彻底。

这期间她虽然照常上班，但工作量很少，宋奇只安排她做一些简单的汇总工作，不用她泡茶、冲咖啡、送文件，会议记录也不用她做，因此她和谭西平在公司碰面的机会也大大减少。

偶有几次谭西平从她工位前路过，她远远瞥见就立刻低头找东西，等人走过去才抬起头，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还有一次在电梯偶然遇到。

那天她和同事们一起坐电梯，大家正叽叽喳喳聊着时下最火的男明星，电梯门打开，谭西平和宋助走了进来。

电梯里顿时鸦雀无声，安静得有点尴尬。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宋奇主动开口：“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有胆大的女同事笑道：“当然是聊帅哥喽。”

宋奇开玩笑：“看来公司还得多招点帅哥给大家减压。”

大家纷纷拍手叫好，有人趁乱大着胆子道：“颜值要比照谭总这样的！”

这句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谭西平虽长了张性张力十足的脸，但在公司里总是正襟危坐，距离感太强，大家只敢在私下里说笑，像这样当面开大的机会相当难得。

女同事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温缱自谭西平进来后就悄悄挪到角落里，大家说笑时她只是低着头，此刻被被高涨的气氛带动也忍不住笑起来。

轿厢四周是镜面设计，她正笑着，一转脸，猛然对上镜中谭西平的眼睛。

依然是她熟悉的眼神，直接，锐利，仿佛能穿透镜面。

温缱似是被他的眼神钉在，好几秒才错开眼，收敛笑意重新低下头去。

笑闹声中，谭西平始终没说话，甚至头都没有回。

宋奇脑门直冒汗，生怕他翻脸，正想着怎么打岔把话题转开，电梯门开了。

谭西平迈步走出去，在电梯合拢前回身对众人道：“大家的建议会如实转达给HR。”

在众人齐声的尖叫中，温缱再一次与他四目相对。

谭二怎么每天都在生气，阴阳怪气……我男主人设要崩！！！

累屁了，明天后天不更了，周四见了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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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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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