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烟火的最后一缕色彩消逝在天际,世间的一切都趋近于平静了,不只是生活,更是内心。
“哇,真的很美,就是太短了,烟花这般绽放在夜幕之上,虽是绚烂无比,但也转瞬即逝,不过就算是转瞬即逝也不忘此刻繁华。”林朝暮有感而发,倒是个成熟的小大人。
“没想到你竟有这般觉悟。”
“那是,你们中原人文绉绉这套我也会。”林朝暮有些骄傲,自己自小模仿能力极强,学起东西来也是速度飞快,就让林清昱有些艳羡了。林朝暮想起些什么,继而问:“陛下还没说找我何事呢?就是单纯和我再看一场烟火吗?”林朝暮其实隐约猜到些什么,但对于裴明奚她没有那个自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我......你......”裴明奚有些难以启齿,脸涨的通红,林朝暮从未见过他这般窘态。
“嗯,陛下你说。”她引导着他说出来,心中有些期待。
“你若是与你父亲相认了,会离开皇城吗?”裴明奚长舒了口气,但抛出的竟是个这样的问题。
“陛下让我离开吗?”林朝暮深知自己并无选择的权力。
“我在问你,你想不想?”
“我想。陛下会让我走吗?”
“若我说会呢,你会坚持留下来吗?”
林朝暮听着有些好笑,都同意让自己走了怎么可能还会留下了,可是她的内心又是另外一种想法,微小到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陛下都赶我走了,我怎会再留下来。”
“我不会赶你走的,只是你想走,我不想强留。”裴明奚说得很郑重,林朝暮先前的回答都是就着玩笑的语气,并未仔细思考。
“我有了自己的爹爹,我们一家人自然是要团圆的,而且这皇城太大了,我怕我在这里迷了路,都不知道走向何方了,这里不适合我,我还是很想回家,回西凉。”离乡的忧愁再次涌上心头,她止不住哽咽。裴明奚很是心疼,眉头紧锁:“将你留在这皇城就这般不愉快吗?”
“也不是吧,只是人各有志,我的志向不在这里,就算一辈子在尝香思做个厨娘,我也不想一直困在这里,我们草原儿女啊,都是向往自由的,若是这些繁文缛节束缚着我们,真的很难受。”林朝暮说到这有些伤感,但她还是笑了,她很欣慰,独自走过的这些路让她成长许多。“不过陛下不一样,陛下从小便在这皇城中,肯定早已习惯,而且陛下是要统领山川河流的人,自然与我这般小家子气的姑娘心性不同啦,陛下心怀天下,都顾不上自己了。”她继续说,竟有些同情裴明奚,但林朝暮知道,裴明奚一点也不需要。
“那你可知我的志向从不是这山川河流。”
“陛下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帝王自古无情,但我知道陛下不一样,是个真性情的男人,但是若是想百姓安乐,国泰民安,就顾不得自己的意愿,所以尽管陛下无情,朝暮都可以理解吧,尽管初次见陛下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
“那你初次见我是怎么想的?”裴明奚的重点突然转移到了这上面。
“嗯......觉得有些蛮横不讲理吧,还有就是不讲情义。”林朝暮有些心虚地看着裴明奚,发现他脸色不太好,立即补充:“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陛下和之前我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可能这是帝王给人的假象吧,毕竟这样才能威慑天下嘛。”
“我不想对你这般,你可知?”裴明奚眼神越发深情,让林朝暮有些招架不住。
“是吗?那我还......挺荣幸哈。”裴明奚突然走进林朝暮。“朝暮,我知道我不应该自私地把你留在皇城,留在我身边,可是我也不能说服自己放你走。”
“但是我现在就在这,不会走。”林朝暮有些慌张,但心的指引让她说出这番话。
“所以你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哪都不去吗?”裴明奚一把抓起林朝暮的手,林朝暮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若是问林朝暮内心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裴明奚是何种感情,说喜欢算不上,毕竟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换作他人一样可以,就算是一种依赖吧,两个失去安全感的人互相取暖吧。但也许林朝暮根本不懂何为爱,更不知爱一个人是何滋味。
“陛下你方才还说若是我认了爹爹便能放我走的,现在又说让我留下。”林朝暮挣扎开裴明奚抓住她的手,有些窘迫。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裴明奚有些不满林朝暮对待自己真心的态度:“你在齐安与秦佳的事情上面可以一点就通奇思妙想,可偏偏在自己的事情上这般逃避。”
“陛下,你我身份悬殊,以后那样的心思还是不要有了。”
“你可以鼓励齐安去劝说秦佳身份无关情爱,为何不能劝说自己?”
“陛下不要再用齐安的例子了,我们与他们不同,我只是个奴才,你是帝王,整个中原的君主,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与你的心境见识,经历志向都不相同,我们之间阻隔太多了,根本无法跨越。”
“如何不能,只要你有心,便能。”裴明奚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一点点靠近林朝暮,将她步步逼退,林朝暮觉得很不舒服,他总是这般强势,从不去想他人愿不愿意,这是帝王的通病,独断专行。“我从未将你当作奴才看待,况且若是护远大将军真是你的父亲,你以大将军之女的身份与我也是相配的。”
“陛下我不想,我不想这样。”林朝暮眼眶泛泪,但还是坚决地说出来了。
“我就这般让你厌恶?”裴明奚苦笑。
“不是这样的陛下!我希望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林朝暮也有些着急,她怕裴明奚误解自己,让双方都难受。“我想要的不是留在皇城一辈子,我想要的是经营着尝香思,与一个普通的男子携手到白发,我想与亲人在一处。”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裴明奚冷静下来,可是攥紧的拳头并没有放松。
“关于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吧,这样对你我都好,陛下那般繁忙想必过段时间就会忘记对我的感觉了,所以为了我们都能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我们短期内还是不要见面了,陛下的膳食我会按时送过去吧,还请陛下保重,朝暮不值得陛下这样。”林朝暮清楚得很自己必须这样做,若是注定没有好结果,还不如干脆果断的遏制开始。
“朝暮,你是离我最近的人,所以我不想失去你。”望着林朝暮的背影,裴明奚独自喃喃。
接下来的几日,林朝暮再也没去过清正殿,每日的膳食都吩咐别的宫人送去,裴明奚也回到从前模样,像往常一样的冷漠,他的脾气却越发暴躁,处理政事果断专行,若是臣子说了与他相悖的观点,他虽然不会立马否决,但接纳前定会冷嘲热讽一番。宫娥们都在讨论着发生何事,不少没眼力见的跑来问林朝暮,林朝暮只能一脸冷淡地回复: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持续很久,但表面看上去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激起波澜,裴明奚妥善地管理着朝中事务,每日繁忙,林朝暮则围着炉灶一刻不得停歇,有时会被叫到慈心宫陪太后聊天解闷,只是太后也从未提起那夜发生的事情,许是裴明奚真的忘却了,没有和他人提起吧。
林朝暮觉得这样挺好的,起码对裴明奚是好的。
天气渐暖,转眼又要到春天了,裴明奚去西凉的行程也提上日程,正紧锣密鼓地准备中。只是不知道经过这样一件事情,裴明奚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不带林朝暮去了。其实林朝暮心里早就想到这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是自己拒绝了他的心意,他有些不想见到自己也是应当,更别提为自己破例了。只是这次回西凉林朝暮期待很久了,而且还说不定能认回父亲,若是去不了了,真的会挺可惜的。
破天荒地,今日裴明奚竟传召林朝暮,林朝暮平静的内心终于泛起涟漪,久久不能平复,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激动,只是觉得这说明不了什么。
进入清正殿,林朝暮一眼便看见坐在书案前的裴明奚,她隐约有种感觉,他一定在那里等她。看起来裴明奚消瘦了不少,林朝暮也是如此。
“陛下。”林朝暮的语气少了平时的温和,只是机械一般冰冷。
“三日后我们便出发去西凉了,你作为我的贴身宫娥随我前去,回去好好准备吧。”他看着手中的书,并没有抬头,从他的语气中虽然听出了几分赌气的冷漠,但总让人觉得那么陌生。
“好,谢陛下。”林朝暮行了礼,准备退出大殿。心中却期待裴明奚再与她讲几句话,哪怕是呵斥,但是裴明奚没有,他还是一样的沉着啊,林朝暮不由得开口:“你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林厨娘还想让我与你说什么?”林朝暮完全听出来了,裴明奚还耿耿于怀。
“没,那奴婢退下了。”林朝暮第一次自称奴婢,是说给裴明奚听,提醒他,他们不可能,还望裴明奚不要再介怀与此事。
林朝暮有些失魂落魄的,有些怀疑自己对待裴明奚到底是何种感情,她认真地考虑,却怎么也不敢确定,未曾经历过的人,迈出第一步是最艰难的。
“你如今与我这般生分了,也挺好。”裴明奚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讽刺的意味,林朝暮却因此停下脚步,有些无奈,直叹息着:“与陛下交好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但是却发生了,我也很珍惜这段友谊,只是若是陛下不愿意,我也会放下的。”
“所以我们之间只能做朋友了?”
“陛下清楚什么是喜欢吗?也许陛下对我只是欣赏,算不得喜欢,但就此断了来往,我觉得挺可惜的。”林朝暮转过头来“也许只是因为陛下从我身上看见了从未看见的东西,觉得新鲜罢了,我们西凉女子与你们中原女子大有不同,陛下一时觉得好奇也是有的,毕竟像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我们西凉女子爽朗大方确是招人喜欢,但这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感,况且陛下将来后宫佳丽三千,一个我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人了。我愿意放下我们身份的鸿沟与你做朋友,但也仅此而已,我清楚自己想要爱的人,那个人不是陛下。”林朝暮其实并不明了自己的心意,但她对于此事早有打算,即使今时不同往日,她还是愿意固执地这样以为,可是结果证明,她错了。
“好,朋友便朋友吧。”裴明奚这般应和。
我又如何不清楚对你的感觉,怎会是你说的那般轻浅,若是说忘就忘的感情,我又怎会说出口,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这多娇江山,我只欢喜于你的喜欢。
“那陛下有吩咐叫我啊,先退下了。”听见裴明奚的话,林朝暮展露笑颜,是这段时间都不曾出现的明媚娇艳。
裴明奚看着林朝暮的背影,也决心好好与她做朋友,放下心中执念。他又何尝不知,自己与林朝暮之间是万水千山的阻隔,即使之前的相处在外人看来关系不一般,但说到底也是份没有姓名的感情,终究得不到结果,他说出来,只是想知道林朝暮的内心想法,即使最后不能相守,起码知道对方也是心仪着自己的,也觉得是一种莫大的满足。
终于是处理好了与裴明奚之间的关系了,林朝暮心满意足,还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但她不知道,她说出的这番话,对于裴明奚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堂堂天子居然被一个小厨娘拒绝,这是莫大的耻辱,裴明奚没下令将林朝暮五马分尸就谢天谢地了,不过正好说明裴明奚对待林朝暮是真情实感的,可惜林朝暮看不出来。林朝暮与任何人之间的相处都以朋友的模式来,对待家人亦是如此,若是让她学□□城中的众多规矩礼仪,尊卑有别什么的,她一定头都大了,并且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另一边,清正殿内,凌璟珹不请自来。
“陛下。”
“我未曾召见九弟。”
“臣弟冒昧前来,乃是有事与陛下商议。”
“说。”裴明奚对待大多数人都是这般语气,没给人好脸色,尽管是自己的兄弟。
“我早前猜想林朝暮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林大将军在西凉的女儿,但先前只是猜想,前几日我曾修书给林将军,向他询问了些情况,林将军所言,他的女儿名唤朝暮,儿子名唤清昱,正好相符,看来这件事情**不离十了,想来这次去西凉二人见一面便真相大白,皆大欢喜了。”
“你何时知晓这件事情的?”裴明奚有些疑惑,转念一想,语气变得凶狠:“你一早就知道,却从未告诉她?”
“臣弟当时也不敢确认,只是收到林将军的回信方才敢禀明陛下。”
“撒谎。你在欺骗她,你究竟是何居心?据我所知,朝暮待你极好,你亦是如此,你既不是想加害于她,那就是针对我了。”裴明奚不是反问的意思,他心中已经肯定。
“陛下在说什么,臣弟不懂。”凌璟珹依旧面不改色,沉着回答,可是他的内心依旧被拆穿。
“听不懂?你的父亲于林将军有大恩,而你亦是与他最亲近信任之人,若是寻见了他日日牵挂的女儿,你又怎会不第一时间告诉他和朝暮,你想要的并不是他们父女相认,你想要的只是对你有利的人,不管是朝暮还是林将军,你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一些吗?”裴明奚彻底被激怒。
“陛下所言,臣弟不明白。臣弟没有告诉朝暮和陛下,是因为臣弟并不确定,不想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他人这般理由我也许会相信,你这般说,我一个字都不信。你最好给我安分些,若是犯下什么过错,不要怪我不顾及兄弟之情。”对于林朝暮,裴明奚绝对不允许让人伤害,况且林朝暮如此信任凌璟珹,他更不允许凌璟珹欺骗她伤害她,也不想看见凌璟珹犯下过错,让他只得手足残杀。
凌璟珹在清正殿被这般呵斥,他不在意,他离他想要的进了一步,那便知足。他坚定地走出每一步,都不曾后悔,这次亦是如此,即使会伤害到林朝暮,但最终的结局对她会是好的,想必也无碍。
不知不觉的,他竟走到了御膳房,想着真是很久都不来了。
“林姑娘。”他知道她就在那里,从未离去,未来亦是如此。
“啊,原来是王爷,俗话说君子远庖厨,王爷总往我这脏厨房跑,让我都怪不好意思的。”林朝暮见有人叫她,立马相迎,见是凌璟珹,心情更好了,喋喋不休起来。
“只是我想来而已,林姑娘何必觉得不好意思呢?想来林姑娘正在准备去西凉吧,在这就祝林姑娘一路顺风,尽早归来给我带些礼物。”
“那是自然,谢谢王爷啦。”
“林姑娘此去,定能见到心中所想之人。”
“啊......是吗?借你吉言了。”林朝暮见凌璟珹久久不回应,想来是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准备走开:“王爷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去忙吧,桌上有些糕点,王爷瞧想要些什么就自己拿吧。”林朝暮随即转身,凌璟珹缓过神来,匆忙拉着她:“我其实想问你,若是往后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了,你会原谅我,继续和我做朋友吗?”
林朝暮笑着,推开他的手:“王爷说笑了,我可是王爷的救命恩人,怎么说也是生死之交了,我特别珍惜你我的友谊,怎会说断就断呢,不管凌璟珹做什么啊,他都是那个饿死鬼王二,我知道,王二是个很好的人。”林朝暮没头没脑的,只觉得凌璟珹许是在朝堂上挨批了寻安慰,她不曾想,这次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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