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是抵达了西凉城。虽说一路上有秦佳陪着聊天玩耍，但总归是疲惫的，所以一到西凉城，林朝暮顾不上去军营认爹，一头栽进客栈的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裴明奚自然是片刻都不曾耽误，只休憩了一小会儿，便赶往军营，察看军情。边关的将士们见裴明奚亲自来慰问，更加的充满动力和热血。他们也曾并肩作战，算得上是老熟人了，对待裴明奚也是毕恭毕敬，但边关分支的头领可就没那么好相处了，见裴明奚来便各种施压，说自己处于战乱之地，日子很难过，要求朝廷增拨军饷，裴明奚自然不可能妥协。处理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裴明奚收拾了一下便去见林泽，想问问清楚。

营帐中，林泽在想些什么，竟有些出神，一时未曾发觉裴明奚已进入帐中，之前已有人通报。裴明奚是十分敬重林泽的，以前征战时这样，此后当了君主也是这样，并没有因为身份的跳跃而态度有所改变。

“林将军。”裴明奚走到林泽身后，恭敬地唤道。

“啊，臣拜见陛下。”林泽缓过神来，不忘单膝下跪行礼，裴明奚心中自是觉得担待不起，便赶忙双手将他托起：“快快请起，林将军为我朝浴血奋战，实在是我朝的大功臣啊，此次凯旋而归时，我必定重重赏赐于你！”

“请陛下放心，臣必竭力守护国家安宁。”林泽漫不经心地回答几句客套话，裴明奚也早看出来他心中所想，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想必林将军已经知晓您的千金已经寻到，此番前来我也将她带来了，此刻正在客栈休息，将军若是想见她，我便传她过来。”裴明奚说出这话的时候，林泽眼中闪现出来的是明亮的神色，可是他没有说话，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将军是否在担心会空欢喜一场？我已询问到一些情况，与将军的经历完全符合，想来是**不离十了。”裴明奚这样安慰。

只见林泽连连摇头，无奈又无奈：“我自有了这两个孩子便未曾尽过一日父亲的职责，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他们，又有何资格要求他们认我呢？”

裴明奚暗暗想，真是知女莫若父，林朝暮真如林泽想的这般，不过只是从前了，他们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哪有不亲近之理。“其实将军的女儿先前是我的厨娘，当然了我当时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那段时日我与她颇有接触，也算是比较了解吧，她确实有过对您的抵触心理，可是后来明了了您的苦心也便释怀了，不然今日就不会随我来这了。”

“那靖云呢，有随他们一起来京都吗？”林泽长舒了口气后接着问，见裴明奚没有回答，便补充道：“就是我的夫人，朝暮的母亲。”

“将军......”裴明奚又何尝不知他所说之人是自己的爱人，可是要怎么跟他说事实呢？

“她没有随孩子们来京都吗？噢……靖云向来身体不好，长时间的舟车劳顿她定是吃不消的，这样也好也好，不用受苦，想来她是留在西凉城等我，她等了我这么久，我来到西凉也未曾去寻她，是我愧对于她。陛下可知她如今身在何处？”林泽见裴明奚的神色不对，自己也跟着慌张，只是嘴上兀自说了很多话，不过都是掩饰罢了。他何尝不知，就算自己的身体再经受不住，她也会陪着孩子们，一刻都不能离开。

“将军，西凉城战乱，夫人已经......故去了。”裴明奚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说出来了，宁愿明白的痛苦，也不要糊涂的苟且。可是他清楚的明白，林泽有多爱这位靖云夫人，不然也不会寻了他们那么久。

“不可能！靖云在我离开时便说了，一定会等到我回去的，我还没有找到她，她不会走的。”林泽眼眶已经泛红，不管他有多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裴明奚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泽，铁骨铮铮的硬汉，在被刀剑刺伤时都未曾落泪，痛失心中所爱竟是锥心般的刺痛。裴明奚不知为何很是能够理解，他觉得若是有一天自己也永失挚爱，也会像这般难以接受吧，只是他是帝王，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如此沉溺儿女情长。

“将军，请您节哀。如今找到了您与夫人的孩子，也算是幸事了。”

林泽抹去眼角的泪水，动作与林朝暮如出一辙，裴明奚还想着这般粗鲁的动作林朝暮是从何学来的，原来是骨子里带着的。“这段时日多亏陛下关照臣的女儿，臣在此谢过。”林泽深深鞠躬，借此平复了心情。

“想必朝暮历经此番也是疲惫不已，我明天再去看她吧。”林泽在裴明奚临走时这样说。裴明奚回去后并没有告诉林朝暮，他怕她今夜会睡不着觉。

这天也很快到来，裴明奚一早来到林朝暮房中，林朝暮正四仰八叉地睡着，应当是做了个美梦，她正笑着。

“咳咳！”裴明奚轻咳几声，但林朝暮还是没有反应，齐林见状，拿着手中尘拂用力抽了几下林朝暮。这仇冤不浅啊。那当然了，自从林朝暮来了之后，陛下时常关心她，倒是忽视了齐林，齐林作为裴明奚身边的红人，怎能给一个厨娘抢了风头去，更可气的是，裴明奚还遣齐林去偷偷打探林朝暮的起居日常，林朝暮更是毫无规矩，向来是不听从齐林的号令，这就让齐林十分讨厌这个乡野丫头。

这几下打过去，算是泄愤，同时林朝暮也醒过来，嗷嗷叫疼：“谁啊下手那么狠，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林朝暮挣扎着起来，便看见裴明奚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笑。

林朝暮惊叫：“陛下！你怎么进到我房里了？我还是个姑娘家呢，陛下这般偷看我睡觉，传出去岂不是招人笑话。那我更没脸见人了。”

“你还会害羞，还知道自己是姑娘家了，瞧瞧你睡觉的姿态，简直不忍直视，真是不知道你的礼仪是怎么学的。”

“嘿嘿，宫中嬷嬷教得实在无趣，我便只顾打盹了，哪里有精力去听啊。”林朝暮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裴明奚倒是被她逗笑了，但接着就严肃起来：“自我进门你不但未曾行礼，行为也是越发不知规矩了！拖出去......”裴明奚还没说话，林朝暮便委屈得很：“别啊陛下，我又不知道你来了，我平常不这样的，我平常都很守规矩的，我只是最近太累了，我以后不会了。”林朝暮赶忙解释，一旁齐林一声冷哼，满脸不屑，林朝暮也是火大了：“哎你哼什么哼，不服气啊？”林朝暮一副要干架的气势。裴明奚赶忙制止，说起正事：“昨日我去军营你作为我的贴身宫娥没有陪同我去，我尚且当是体谅你赶路疲惫，那今日你也休息够了，便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啊，陛下昨日都去过了还去干什么？”林朝暮自然不想与自己的床分开半刻。

“啊什么啊，你以为军营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去一天就可以的话我何必亲自来这么远的地方，快点走。”裴明奚反驳。林朝暮只好依依不舍地起身，裴明奚在门外等她，待她换好一身轻便的衣服便出发了，此番前去，又是一个转折点了。

营帐中，林泽焦急等待，他虽昨夜未曾入眠，但今日仍以饱满的精神迎接林朝暮。裴明奚与林朝暮打闹着进了营帐，林朝暮一眼便看见帐中之人，这人与林清昱长得颇为相像，林朝暮便猜到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她曾幻想与父亲相认的场景，真正到来时还是难以接受，眼前这位严肃正立的男人便是......父亲吗？

林朝暮没有开口说话，林泽倒是向前走来：“我的朝暮竟出落得如此可人，与她娘亲年轻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林泽想要触碰她，林朝暮却躲开了，她有些难以接受，她只轻声说：“父......父亲？”两个字，是她最大的勇气，眼泪不争气地滑落，倒是让裴明奚有些心疼了。

林泽听她这样叫，兴奋得直冲上去，紧紧抱住她：“是，是为父，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些年你受苦了靖云也是.....”林泽说到这竟有些哽咽。

“娘她......”林朝暮也不忍说下去。

“我知道.....如今我已找到你们，也算是了了你娘的遗愿了。”林泽放开林朝暮，眼神却不曾离开半刻。

“如今父女相认，也是皆大欢喜啊，今日我便设宴庆祝，一来犒劳军中战士，二来祝贺将军认回女儿。”裴明奚笑着说，心中很是感动：“那你们好好聊，我就先回去了。”

告别裴明奚，林朝暮与林泽四目相对，倒是让林朝暮有些难为情了，毕竟从小到大除了林清昱，还没有别的男人与她这般亲昵，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了，气氛也有些许尴尬。

“听说朝暮先前在陛下跟前当差？”林泽先打破僵局。

“啊，是啊，娘亲教给我的一手好厨艺先前被祈渊王府的管家看中，随后受到陛下欣赏，便进了宫。”林朝暮系统地回答，她还沉溺在刚才的感动中，迟迟不能缓过来。

“皇城不适合你，为父定会将你带回我身边。”林朝暮点点头，却也是漫不经心的，林泽接着问。他还有好多问题：“清昱呢？不知过了这么久他还记不记得为父的样子。”

“记得的，就是哥哥带着我凭着记忆来京都找寻您的。”林朝暮赶忙解释，末了又补充道：“我还未入宫前与哥哥一同经营一家铺子，随后我进宫，哥哥便独自打理，可是他那个舞刀弄剑的武夫哪里懂得厨艺和经营之道，没过多久便关门大吉了，现在做些打猎的闲事。”

“苦了你们了，小小年纪就要赚钱维持生计，今后这样的日子你们再也不用过了，为父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的。”

“别啊，我和哥哥还是挺享受那样的时光的，您若是让我整日里无所事事我自己都觉得无趣，还浪费了娘亲教我的好手艺。”

“看你们成长成这般勤勉之人，我真的很开心，朝暮啊，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够回去，你再等我一下，等我归去时，必定将你接回我身边。”

林泽的这番话真的很令林朝暮感动，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有父亲的感觉，是极好的。

这天夜里，林泽前来求见裴明奚。裴明奚知道他此番前来，是来要人的。

“将军深夜来此所为何事？”裴明奚依旧装傻。

“我此次必定大胜而归，所以想提前向陛下要个赏赐。”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裴明奚背过身去：“可是林朝暮是以何身份入住将军府呢？如今将军未能班师回朝，认亲一事也未能进行，林朝暮是您的女儿一事天下人还未曾知晓，而将军乃是朝中一品大将军，此事不可如此草率，怕是会坏了规矩。”裴明奚的私心一览无遗。他想着，就算真的留不住她，能让她呆在自己身边一日便是一日。

“这......”林泽有些为难，“可是皇城中行事处处需谨慎，朝暮的性子我怕她会在其中受委屈。”

“将军不必担心，我已封了她做御膳房管事了，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御膳房她还是可以为自己做主的，况且现在皇城中关于她的身份必定人尽皆知，又会有谁会为难她呢？”

“这样便更不行了，朝暮生活定会不便，不妥不妥。”林泽依旧是不放心，裴明奚也不知道应该再找什么理由了。这时林泽突然想到一计：“陛下，我听朝暮说她先前在祈渊王府当差，我与祈渊王也颇有交情，想来将朝暮送去王府中是为最妥当了。”

“可是......”不等裴明奚说完，林泽满意的点点头，说：“陛下便答应了臣吧，此为最让人称心的计策了，想来朝暮也愿意去祈渊王府住着。”

裴明奚只得暗暗叹息，哪里称心了，自己明明觉得伤心。

林泽将这个消息告知林朝暮时，她的眼中闪过一瞬失落，但随即开心起来，还笑道：“太好了！我很久都没见到王爷了，先前王爷在王府就对我关爱有加，后来我进了宫也时常来看我，还给我带些礼物，我都无以回报，可以借此机会好好报答他了。也可以帮爹爹报答王爷爹爹的知遇之恩。”林朝暮这样说，林泽很是欣慰。他想着，若是九王爷与朝暮倒也是良配了，正好可以使两家情谊更深，将来二人也不至于无立足之地。反观裴明奚，林泽倒是不希望林朝暮与他走得太近，毕竟生在帝王家的孩子，骨子里都是薄情，怕是给不了女儿幸福，可偏偏裴明奚如今十分关心林朝暮，林泽就更不允许事态如此发展下去。

裴明奚从齐林口中听闻林朝暮的欣喜，心隐隐作痛：“她曾说的不愿归去，只是碍于我的身份哄骗我罢了吧。”

另一边，凌璟珹得知此事是不可掩饰的欣喜，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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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忧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