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奚走在前头,轻车熟路,全然了解这座府邸的阁式布局。
这也不意外,二人自小便玩在一处,裴明奚没少来凌璟珹府上做客,只是裴明奚似乎久战沙场,秉性变化令人瞠目。
“陛下,这边上座。”凌璟珹客套地招呼,示意了吴平,他便带人上起菜。林朝暮在门外候着,她有些不耐烦,直踢脚下的石子。
裴明奚试探着尝了尝这些前所未见的菜品,他本是没抱多大希望,这京都的菜品都一个样,未曾有新鲜感。
刚入口,裴明奚眼中一闪而过的明亮,但终归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果真如九弟所言,这异域风情的菜肴甚是不凡,这......我倒是怕这日后嘴馋,反倒经常叨扰,麻烦了九弟,不知能否让我见见这位大厨?”裴明奚放下手中筷子,神色带几分欢快。林朝暮的菜,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陛下何必如此见外,若是喜欢,不过是个厨子,臣弟自是双手奉上,择日便遣她进御膳房。”凌璟珹说罢,转头对吴平说:“让她进来吧。”
林朝暮终于不用傻站着了,心中正欢喜,吴管家却对她说,进去后不要乱说话,要守规矩,不然小命难保。
林朝暮全当是危言耸听。听闻这九王爷秉性温润,虽有些轻视下人,就如前些日子救下的王二,但也没有因为自己偷拿了食材而治罪,想必总的来说,还是个善心之人。
林朝暮怀着好奇就这么进去了,她缓缓抬起头,眼前人的模样逐渐清晰。
好熟悉,可是在哪见过?是在哪儿呢?这不是王二!
“王二!你怎的在这?”林朝暮兴奋的冲向凌璟珹,忘却了身边还站着个高大的男人。
“咳咳。”凌璟珹许是被林朝暮这般热情惊吓到了,轻咳了几声。
林朝暮方才反应过来身边这个正打量着自己的男人,他轻笑着,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那这位......便是,九王爷!”她赶忙行礼。
“哈哈,九弟,你这府上的人真是有趣得很,一眼便看出你是帝王之相,我倒是个王爷。”这番话别有深意。
凌璟珹察觉情况不妙,赶忙跪下来,重重的砸向地面,林朝暮看着都疼。满屋子的人紧随着跪下,林朝暮也发觉自己的口无遮拦酿成了大祸,迅速跪下,心中打鼓。该死,吴管家都说了不要乱说话了,这下小命不保,早知如此,便不该来这处!
“臣弟不敢!是臣弟管教下人无方,才惹怒了陛下,陛下恕罪!”凌璟珹心里很清楚,今日裴明奚来此,便是来示威加压的,朝中仍有不少臣子盼望着这位足智多谋的祈渊王能够回归朝野,与这介莽夫争夺政权,让这皇帝空有身份并无实权。若不尽早提醒凌璟珹死了谋反的心,怕是有朝一日,昔日手足将会自相残杀,裴明奚不想这样,发自内心的。
“我自是了解九弟对我最是忠心,向来都是恪守本分,又怎会怪罪于你,莫要惊慌。”裴明奚达到了目的,没有将事态发展得更严重,而他也有几分欣赏这位小厨娘,没有想要杀她之心。
“今日看见九弟无恙,我也便安心了,还要请九弟保重身体,早日为我分担政务,那今日便不多留。”裴明奚说罢便走了,经过林朝暮身边时嘴角不住上扬。
“王爷恕罪,民女不知高大英俊善良正直的祈渊王就是您,在厨房那日虽凭借您超凡脱俗的气质猜想过您的真实身份,但民女岂有那般眼界,能够准确认出您,还请您大人不记下人过,饶民女一命。”林朝暮倒是机灵,一出口便夸得凌璟珹飘飘然,这下就算处罚,也不会很重吧。
听到这,凌璟珹止不住笑意,却还是尽力掩饰。这女子真是有趣,这般聪慧,让我有些不舍得送进宫。
“你自今日起便是陛下的人了,我可没权力随意处罚你。”
“什么!不是说来着做短工的吗?怎的将自己卖给陛下做女人了?这可不行,我可不喜欢陛下,我哥还得我照顾呢,我怎么能自己去皇宫享受荣华富贵?不可不可。”林朝暮一本正经地说。
笑意再也忍不住,凌璟珹的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
“我的意思是,陛下很喜欢你的菜肴,让你进宫,做厨娘。”
做,厨,娘,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林朝暮便羞红了脸,丢人丢大发了。虽然林朝暮自诩确是个自恋之人,但不会人前显露,最多就是拿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胜过西施。
“额.......原来如此。”林朝暮低下头,但她又似乎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撞上了凌璟珹凝视她的目光。
“可是我最初进府时,吴管家说的是短期,若是进了皇城,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呆在那里了,不妥不妥,兄长还在家中待我归去,这皇宫我是没福分去了,跟这王府也该告别了,若是王爷日后想吃我做的菜,就来城门拐角的尝香思吧。”这次是搞错王爷皇帝,下次就不知所犯何事一命呜呼,皇室争斗果然深似海,不可进,不可进,还是趁早远离是非,林朝暮想。
“也罢,你待交代好家中事务,再入皇城吧,总之陛下的旨意,违抗不得。”凌璟珹温柔地说,林朝暮心里早就想破口大骂了。
这中原怎的有这般不公平的待遇,虽说在西凉城的时候没那个荣幸见到君主,但是西凉城的西凉王拼的都是真本事,若是那位臣子不服,马背上比试一场,输的一方一定是心服口服,哪里像这般,胜之不武!这下该如何脱身!
告别王府,林朝暮苦恼着回到尝香思,那儿早已是大门紧闭,也是,掌勺大厨都走了,开着门也没客人,想必哥哥这会儿还在家中看书练字,生活好不惬意吧。
随即回到家中,门没关,屋中安静得出奇。
“哥!”林朝暮朝屋里叫了一声,没人回应,“林清昱!”林朝暮有些生气,这么多日不见,哥哥不该是想我想得发疯吗?
又许是哥哥有事外出了?林朝暮这样安慰自己。
走进屋内,一切好似和她走时一样,林朝暮的心越发不安,加快寻找林清昱的脚步。
“哥,你别吓我。”林朝暮声音有些颤抖。
走进林清昱的房间,看见了面色苍白的林清昱,他的额头布满汗珠,表情甚是痛苦。
“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不要丢下我,我这就去为你找大夫!”林朝暮强忍泪水,迅速跑出去,其间几次脚下发软,险些倒下。
“大夫,我兄长怎么样了?”林朝暮带些哭腔,眼神不曾离开林清昱。
大夫摇摇头:“情况不太好。令兄所得之症我闻所未闻,唉,医不了。”大夫起身准备离开,林朝暮赶忙拉住他,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多贵的药材我都买得起,求求你.....”林朝暮瘫坐在地上,手却不肯放开。
“姑娘,不是我不肯医,实在是在下医术浅薄,若是姑娘想救令兄,皇城中有前人撰写的医书典籍,里面记载了各种疑难杂症的医治方法,姑娘不妨找找皇城中的关系,兴许得以找到救治方法,在下先替姑娘保住令兄的性命,不过最多一月时间,剩下的,恕在下无能为力。”大夫写好药方,便离开了。林朝暮拜托隔壁王大娘帮忙照看哥哥,自己出门做了个重大的决定,便是这个决定,改变了她的人生。
祈渊王府四个大字赫然呈现在眼前,却让人感觉那样不安。
吴平知道她会回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家中事务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吴平看着手中的账本,没有抬头看,自然没发现哭红了眼的林朝暮。
“吴管家,能带我去见王爷吗?”吴平动作顿了顿,点头同意。随后林朝暮进了凌璟珹的书房,他正在看书。
“王二,不,王爷”不知为何,林朝暮看见凌璟珹这张脸便不由自主地想叫他王二,忘却了他是王爷。
“嗯,何事?”凌璟珹问。
“王爷,安排我进宫吧。”林朝暮明明坚定了决心,但说出这句话时还是犹豫了。
“如今怎得这般着急,之前不是还不舍家中兄长?”凌璟珹不知情况,反倒打趣地说。
林朝暮没有说话,头低下去,眼泪顺势滴下来。
见林朝暮不说话,凌璟珹觉得奇怪,缓缓抬起头,便看见了抹眼泪的林朝暮。看着堂下这般无助的她,凌璟珹有些动容,自己的心也莫名觉得伤感。
“这是怎么了,才过了多久,怎的变了个人似的,可是发生了什么?”凌璟珹紧锁眉头,紧张起来。
“王二.....我哥,我哥他不知是生了什么病,大夫来看说不能治,只有皇城里的一本医术典籍才有医治之法,我......我......”林朝暮说不下去,眼泪汪汪地看着凌璟珹,是的,她又忘了眼前的不是王二,而是凌璟珹。
凌璟珹倒是被这眼神感染到,眼眶竟也有些湿润。
“没事,皇兄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明日便帮你去向他求这书,你且放宽心。”凌璟珹想了想,心觉不妥,又补充道:“你且好生侍奉陛下每日膳食,也算是报答了。”
“嗯,好,我听你的。”林朝暮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粗鲁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抓完药回到家中,喂林清昱喝完药,夜已深了,林朝暮也毫无困意,就那样守在林清昱身边,想着多看他几眼,以后怕是很难再见了。
想到这里,林朝暮心中实在是委屈。
一个未经世事的姑娘,以前就算战乱饥荒,与亲人也不曾分离,现如今却要只身一人进入皇城,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可以保护自己的人,想想都觉得难过。
“哥,你放心,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把你救回来。我才不怕呢,你知道的,我最勇敢了,一点也不怕黑,也不怕老鼠......”林朝暮越想越委屈,眼泪又灌满眼眶:“可是我怕一个人,我怕你也离开我。娘走了,爹爹也杳无音讯,怕也是......我就只有你了。你听见了没?千万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在西凉城的时候,林清昱外出打猎,娘亲出门做工,林朝暮便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时候喜欢坐在门前的树下,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黄昏登场,晚霞染红半边天,她便知晓,家人要回来了,那时的等待一点也不煎熬,心中只是期待,没有害怕,期待今晚的野味,不害怕一个人的夜晚。
林朝暮再大一些,便跟着哥哥满草原疯跑,娘亲总是要喊很久才能唤回来吃饭。那时候多快乐啊。还记得那时候跟哥哥藏了偷买的陀螺在门前的树下,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林朝暮细数着过往的美好,甜甜的睡着了。
今后,还会像这般美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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