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岍跟着陈权着急忙慌跑出去的时候,在大理寺的拐角处,一道小小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影子的主人慢悠悠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玩得不亦乐乎。
“你这臭小子,”江凝岍看到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不免恼怒,双手拉起自己的袖子,气势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揪住毛蛋的耳朵,“你到底在这干什么?里面的裴大人都那样子了还在关心你,结果你在这踢石子?”
“哎,姐姐,你松手啊,疼,”毛蛋扯着嗓子嚷嚷。
江凝岍看出毛蛋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的态度,一把拖着毛蛋的手就往大理寺里面走,“毛蛋,我和你说,我相信你,是因为我相信人心本善,而你,当时那么多小孩,你是真心把他们当做朋友,不愿意拖累他们,可能现在要浪费这份信任吗?”
江凝岍脸色严肃,裴肆愿意带着陈家豪回陈家村,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而陈家村的人泼排泄物品究竟是不是受了谁的挑拨。
还是挑战朝廷命官,都不想活了吗?
还有这孩子这么小,已经会虚与委蛇了吗?
陈家豪听到江凝岍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后退一步拉开自己与江凝岍的距离:“姐姐,你不是成年人了吗?你家大人没有告诉你,成年人应该要有自己的判断吗?”
江凝岍从重生以来,对周围人的态度都比较敏感,这孩子,又缩回去了。
大理寺审讯室内,从门口看来,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呜——”
一道关门声传来,隔绝了外面的光线,阴暗潮湿的四周,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裴肆显然是又换了一身官服匆匆赶来,带着一身的湿气,血色长袍的衣角纹样是大理寺的特殊标记,身长玉立,一副青松之姿。
此刻,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一脚搭在椅子上,另一只脚自然地垂在地上,给人一种随意又严肃的感觉。
似有风吹过,烛火微闪,“陈许氏,你公婆告你杀了他们的儿子,你可认?”
裴肆注意到过来的江凝岍,示意她站在一旁磨墨。
江凝岍也不矫情,她现在也不算公职人员,突然间进来旁听也多有不便,磨墨这活也不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被手铐脚镣牢牢绑住的女子淡淡地说,又看向审讯室唯一的光源,那扇窗户,闭上了眼。
裴肆得到这回答也不气恼,挥手弹了下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确实,反正陈田死了,公婆年纪也大了,儿子也能养活自己,你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心愿了了吧,许知闲。”
许知闲?
江凝岍猛地看向女子,是她,这面容有些熟悉,是因为她是陈家豪的母亲还是其他什么?
江凝岍停下手上的动作,试图从她那满是齐朗的记忆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你父母起得寓意不错啊。”
裴肆像是不经意地说出这个名字的缘故。
——
“知闲,女子秀外慧中,知书达礼,海纳百川,可惜了,”江问一脸无奈地看着大理寺张贴出来的告示,里面写着:罪女陈许氏,因陈家家道中落,不甘现状,责骂亲子公婆,红杏出墙,被早归的陈氏发现,错手误杀陈氏,已经在狱中自尽。
江凝岍当时只道是唏嘘,也没有这么放在心上,不过这个名字的出处倒是记在了心里。
江凝岍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关于许知闲的记忆。
“您是闲姨?”江凝岍轻声开口,带着点不确定。
等许知闲睁开眼睛,朝江凝岍看过来,眼神带着询问的意味。
“我娘亲是殊颜,”江凝岍知道她认识自己的母亲,继续开口道:“娘亲是家中最特殊的颜色,是我们家中最美的仙子。”
仙子,不似凡人之姿,是天上之人。
【宿主,许知闲[偏执自卑][爱心泛滥][占有欲强],结局:咬舌自尽。】
系统突然间在江凝岍脑海中炸开。
看着浮在许知闲头上的三个标签,明晃晃有充满嘲讽。
许知闲恍惚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苦笑:“你认识我?你这张脸,是颜师傅的女儿?你都长得这么大了?”
许知闲一脸苍白,给人的感觉好像又瞬间苍老了几岁。
“按照礼数,我该给你些见面礼的,”许知闲摊开手,“可惜了,这双手沾染了血腥。”
江凝岍走到许知闲的面前,情绪有些许激动,“是那个男的吗?就是当初鲜花点心,点点恩惠让你的底线一降再降的人吗?”
许知闲再度沉默,原本黯淡无关的神色变得更加晦涩,嘴角依旧扬起在那个弧度,看着江凝岍的眼神透露出一股怀念眷恋。
陈家豪也是带着父母的期望出生的,这孩子天生随了母亲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许知闲本是一个温柔明媚的母亲,奈何陈父太会哄人开心了,充分展现了男子好色以及图新鲜的特点,很快就对许知闲没兴趣了,又开始眷恋外面的红尘世界。
许知闲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希望中,好景不长,许知闲很快发现陈父沾花惹草的情况,而在陈父的一张巧嘴下,许知闲觉得自己没用,留不住自己的相公,连带着怨恨自己的儿子,让他扮女儿,不给他吃的,又突然间让他吃很多,陈家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一步一步长大的。
在某天陈家豪掉落到猎户的陷阱叫天天不应的时候,大妞和她爹娘路过,成功救出陈家豪,同时两个小孩成为朋友,再结实了虎哥这群孩子。
“我的毛蛋还好吗?”许知闲收起思绪,看向江凝岍,整个人好像下一刻就要离开。
江凝岍点头:“他……还行。”裴肆都被他算计了,能不好吗?
得到确切的答案,许知闲满意地闭上眼,不打算说话了。
看到二人交流的裴肆询问:“你认识?”
“不算,我只是从爹娘口中听到过这个故事,”江凝岍默默回答。
这辈子大理寺的相关告示还没有出现,加上许知闲自从和死者在一起之后就与其他人的关系断掉了,安安心心地做她的陈许氏。
江父也不会特地去和她讲这些,所以,前世听说也算是听说吧。
“闲姨之前是我们江家窑的画师,因为设计的瓶身样式不错,得到了我娘亲的破格提拔,后面在一次巧合中认识了死者,死者对闲姨展开了追求,后面就是说书先生以及大家最热衷的结局,郎情妾意,佳偶天成了。”
江凝岍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最后几个字,真的是外人看来的样子吗?
从前世看来,一切都是假象。
“哦~江小姐那你不但名字一般,连成语都不会用,”裴肆摇晃着脑袋,十分可惜的模样,叹气道:“我查到的消息明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这可是一对怨侣。”
裴肆示意主薄拿出调查到的事情。
江凝岍快步上前接过,上面清晰地写着,死者在将陈许氏娶回家中后,一家确实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奈何陈许氏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导致死者一度被同村人讥笑,二人的关系真正显露出来是陈许氏为了有孕采用各种办法,最后下药,死者宁可跳河也不愿意配合,闹得满村皆知。即使后面发现有孩子,死者一家也没给过母子俩好脸色。
久而久之,陈家村里就传出许陈氏用孩子绑住死者的风声,更有甚者在感慨如果当初不是陈许氏勾引死者,死者会有更好的未来。
江凝岍看完之后好像不认识那些字般,手里抖动着那几张薄薄却重似枷锁,罗列着许知闲多条罪状的纸张,不可思议道:“闲姨,你就任人随口胡说吗?没有你,那个人有更好的未来?没有那个人你才是有更好的未来,他哪里来的脸说的?”
许知闲仍旧闭着眼,淡淡道:“里面有哪一条错了吗?陈家在我去之前虽然不算富庶,可是生活也不差,我嫁过去之后,陈郎的生活质量大幅度下降,公公婆婆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陈家香火可以传下去,我又不能办到,让陈郎受到委屈,后面还用了那么脏的手段。”
“裴大人,陈郎就是我杀的,他以前还只是背着我去花楼与姑娘相会,现在好了,他都敢带回村里面了,我可以接受他纳妾,可是家豪年纪还小,不能有后娘……江小姐,毛蛋和我说,你是那么多人中唯一相信他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毛蛋有困难的时候帮忙搭把手。”
许知闲说完之后又闭上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裴肆啧了一声,招呼手下道:“你们把陈许氏照顾好了。”
又对着神游天际的许知闲说:“陈许氏,我们大理寺办案讲究证据,雁过留痕,若你是凶手,我们一定会抓捕归案,如果你不是却冒着这个名头,我们这也不是什么收容所,更不是什么善堂,妨碍司法办案,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山开,走了。”
裴肆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江凝岍只好跟在后面。
“裴大人,你真的觉得闲姨是杀人犯吗?”
江凝岍小跑地跟上裴肆的步伐,二人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裴肆扫了眼:“我说了算吗?谁说得都不算,证据说了算;对了,你爹既然认识这个许知闲,或许可以从她家人那边入手,江小姐愿不愿意帮我们大理寺这个忙?”
“你们大理寺不能查?”
“你是不是傻?你喜欢和官兵说自家丑事还是和故交说?”
“……”
裴肆:“真的,这江山开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傻傻的!”
江凝岍:“你到底识不识字?”
裴肆:这是重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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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两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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