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广播就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
教室右上角的大喇叭里传来广播的结束语,我趴在桌子上,有些意犹未尽。
教室里也开始沸腾起来,班上的女生聚在一堆讨论着:“这声音可真好听,天生就是播音的嗓子。”
“是啊,要我说陆终就是老天赏饭吃,学习还那么好,b大的名额非他莫属了。”
“原来他叫陆终。”我喃喃自语。
陆终的声音,在每天中午一点准时响起。
在同学们都满脸烦躁,睡眼惺忪的时候,我则一脸期待,目光灼灼地盯着班级上方挂着的大喇叭。
此时的我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期,身体出现问题,成绩退步,父母开始闹离婚。
我觉得没人比我更倒霉了。
而陆终就像一道光,突然照了进来。
我记得之前的广播里不是这个声音,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从月初开始,换成了陆终。
听说他是高二部的,是我们的学长,也是现任广播站站长。
而他自从进入广播站后,也凭借自己这一把好听的嗓音,俘获了学校里一众女生的心。
许多人听过他的声音后,便特意跑到广播站门口守着,想看看陆终长什么样。
我也按捺不住,跟着凑热闹。
我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紧张地等待着那扇门的打开。
陆终打开门出来时,很明显地被吓了一跳。
围在广播室门口的女生们发出兴奋的低呼。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觉得老天似乎是偏爱他的。
少年身形挺拔如松柏,明眸皓齿。
在那个燥热的夏天,他犹如一抹清冷的月光,照进了我的心里。
驱散了我的所有焦躁和低落。
最后,教导主任跑出来赶人,陆终才如获大赦,清俊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慌忙地逃离了现场。
从那天起,我心中萌生一个念头。
那就是加入学校的广播站。
我想离陆终更近一点。
凑巧的是,校广播站最近刚好在招新人。
我的声音并不算好听,报名后我就每晚在家拿着稿子练习。
母亲认为我是在做一些耽误学习的事,每次都进来打断。
她语气十分不耐:“你天天念这个破东西干嘛?你不知道高中的学习是很紧的吗?还有心思搞这些没用的东西,我明天就给你们老师打电话,不让你去参加什么破广播站。”
我在她一贯的扫兴打压式教育下长大,习惯了乖巧和听话。
但这晚,我第一次有了逆反心理,想要一个解脱。
我平静看着她说:“妈,你跟我爸离婚的话,我跟他。”
说完,我没顾她震惊错愕的表情,擦过她的肩出了家门。
在我十八年来的人生里,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和爸爸聊天聊地。
爸爸是个高知分子,在一家国企上班,由于工作原因要经常出差。
所以从小到大,我只能一个星期见他一次。
他会给我带我不敢买的明星周边海报,会给我讲他出差路上发生的趣事,会倾听我的心事,支持我的一切合理想法。
妈妈则是个跟他完全相反的人,她甚至可以说是丝毫不通情达理。
每天我都要在她制定的时间表格里,机械的生活。
得不到丝毫情绪关照。
我这次的勇气,大概是来源于陆终。
他是我第一次想努力企及的目标。
不光是因为他的声音外貌,更是因为他是被学校报送b大的优秀苗子。
那天起,我像是浑身都拥有了使不完的劲和动力。
我苦练播音,疯狂学习。
终于在广播站面试考核那天,成为了三个入选名额中的一个。
这次报名的人很多,有二十几个,大部分都是慕陆终的名而来。
其中入选的两个都是有过播音经验的,只有我一个业余人员。
说实话,当着陆终的面念稿子时,我着实有点难为情,但还是硬着头皮念完了。
最后,陆终给我的录取理由是:我胜在情感饱满。
我如愿的进了广播站。
那段时间我时不时哼着歌,同桌都察觉到我心情特别好。
“看你前段时间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最近这是有啥喜事?说来看看。”
我一脸神秘凑近她耳边说:“因为我进广播站了。”
同桌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道:“我以为什么天大的好事呢,进个广播站就把你高兴成这样,你个傻孩子,以后午休都没时间睡觉了。”
我毫不在意,依旧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近距离接触后,我发现陆终是个话不多的人,性格有些内敛,做事却十分严谨。
通常都是他在一旁调试设备,或者是写稿子。
很少和其他人说话。
我坐在角落里假装读手里的稿子,实则在用余光偷偷瞄他。
几次都差点被他抓包。
这天,广播室轮到我和陆终值班,也是我俩第一次搭档播音。
起初氛围很尴尬,我们没有话聊,各做各的事。
开始广播的时候,我几次舌头打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他只是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抚。
最后收尾时,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内心却懊恼无比,第一次和陆终搭档就出这么大的糗,真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我以为一向严格的陆终会责备我几句。
可他并没有,反而递了一瓶橙子汽水给我,说:“没事的,不用紧张,多播几次就好了。”
我头垂得很低,被他的安慰莫名戳中泪点。
那之后陆终时常把我安排和他一块播音。
我们成了搭档,配合度越来越高,关系也日渐熟络起来。
熟络后的陆终,话也没多多少。
我了解到陆终的家庭条件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生病卧床,有一个姐姐在外打工,一个上小学的弟弟。
他是全家人的顶梁柱,也是希望。
所以他学习很刻苦。
我了解到他加入广播站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热爱播音,而是可以拥有广播站的使用权。
这里很清静,在这学习不会有人打扰。
所以他几乎每节课间、午休、还有晚自习都会独自来广播室学习。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成功拿到了学校保送去b大的名额。
这届的名额只有两个,格外珍贵。
我替陆终高兴的同时,又气自己不争气,赶不上他的脚步。
窗外飘起鹅毛大雪的那个冬天,我倚靠在广播室的暖气旁,脑袋有些晕乎乎地对陆终说:“陆终,我会努力考上b大的,我会去找你。”
他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坐在我对面,下巴被衣领遮住,笑得温柔。
“那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看b大的樱花。”
那年春节,爸妈终于离婚了,我跟着爸爸去了奶奶家过年。
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我收到了陆终的短信:【新年快乐,能下来放烟花吗?】
我捂着一颗怦怦狂跳的心脏,悄悄穿上衣服下了楼。
陆终的脸被小区里挂着的五彩斑斓小彩灯衬得格外明媚帅气。
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仙女棒,说:“那种烟花太贵了,我就买了好多仙女棒,你别嫌弃。”
我上前接过,十分开心地说:“我就喜欢仙女棒。”
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喜欢。
高考结束的这个夏天,校园里满是一身轻松的高三学生的身影。
此时的高一高二部还在继续上课。
我和同桌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一边叼着刚才小卖部买来的冰棒,一边在校园的小路上悠悠散步,谈论着我们的未来。
她问我:“你真的要考陆终的那个b大?咱们文科也要六百多分呢!”
我毫不犹豫点头,“当然,还有一年时间,我再使使劲,以我现在的成绩应该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同桌一脸佩服地看着我,“确实,我看你从大榜五百多逆袭到现在前六十的恐怖成绩,我就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俩笑闹作一团。
突然,有同学一边喊“有人跳楼了”,一边狂奔向教学楼。
周围的同学全都闻声赶去,同桌也急忙拉着我想凑个热闹。
我胆子小,不太愿意看这种画面,刚想推脱,就听到有人说:“是广播站的陆终,他要跳楼。”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当我狂奔到教学楼跟前时,广播大喇叭里传出了他朗诵的诗。
是他曾告诉我,他最喜欢的高尔基的《海燕》。
我抬头望向广播站的那个窗口,毒辣的阳光刺眼,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那可是五楼啊!
我刚想出声劝他,几乎是眨眼间,一只被折了羽翼的飞鸟,轻飘飘地坠落在我面前。
巨大的声响,如同一声震耳的闷雷。
霎时间,周围一片哄乱,同学纷纷四处逃窜,爆发出尖叫。
我愣愣站在原地,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最后还是被同桌硬生生拉走的。
而我耳边一直回荡着广播里最后传出来的那句:“姜丝挽,听说b大的樱花雨很美,记得替我看看。”
有人跟我说是陆终的保送名额被学校里有背景的人夺走,也因此错失了高考的机会。
他那么多年的辛苦努力,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件事被学校压下去了,没有人还陆终一个公道。
他的姐姐带着幼小的弟弟在校门口拉着横幅,跪了一周,就被人威胁赶走。
最后赔了一笔钱就草草了事。
半个月后,广播站就重新启用了。
一只小鸟飞进来停留在窗台,等到我读完稿子才离去。
结束后,我没有关掉广播,而是对着广播说了无数遍“陆终,我喜欢你。”
直到教导老师撬开广播站反锁的门,大声斥责我。
我终于发泄出这些天来压抑的情绪,坐在话筒前崩溃痛哭:“老师,能不能把陆终还给我。”
隔年夏天,我顺利的考上了b大,也替陆终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樱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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