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顿悟

昆澜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某一天云止能证明自己心无邪念,未来拥有魔剑也能用于正途。

在此之前,一切都不值得倾心相诉。譬如她可随时解除封印就地飞升,譬如她只担心济世宗的存亡,失去某个具体的人并不重要。

留恋是一种贪欲,是当下的她无可捉摸且难以传达的复杂情绪,云止想要她围绕着这两个字说些什么,而她也承诺过,云止想要的,必有回应。

应该给一点甜头,昆澜面露惋惜说:“一想到飞升之时你才愿签下道侣契,就更可惜了。”

云止被这种贼心不死的话堵的无言以对,只好岔开话题:“宗门内的凡人我已经见过了,师尊,带我去一趟凡间吧。”

“好。”考虑到路途遥远,云止的身体强度不能承受太远的瞬移或极速飞行,昆澜变出一片云舟,与云止同乘。

在高空自动行驶的云舟能隔绝云雾与风,身处静谧空间的云止忍不住往下看,几百亩的宗门地界犹如桌上的沙盘那样不真切。

新奇感很快褪去,云止进入舱室,憩息片刻等着飞舟降落。

目的地是一处位于荒山的偏僻村落。

没有车水马龙,繁华市集,两人避开路边未被修剪的灌木和低矮树枝,走在人迹罕至的小道上。

云止打量着周遭环境。

道路两旁的庄稼地种着玉米,分布稀疏,作物矮小,一根杆上最多结两三个果,个头比不上三角粽,很难说得上丰收。

地里不见杂草,可见种地人的勤快,但杆根附近的玉米叶显出枯黄的颓势,想必经历过干旱。

昆澜对眼前的旱灾无动于衷,她没有像云止那样细致观察庄稼的生长情况,冷静地说:

“云止,你以前只知道宗门悬赏榜显示历练任务,都是些凡人无力解决的事。”

“但凡人的困苦何其多,济世宗的助力有限,无法一一扶救。今天你能知道,困苦到何等程度才会被济世宗登记成任务。”

舆情阁修士多数活跃于凡间,经常在乡村城镇留下女娲像,不倦地告诉凡人,受苦受难时拜一下神像,大概率有济世宗的修士前来相助。

数百年的不懈宣传,哪怕是边陲小镇的幼孩,也能通过童谣去辨认济世宗修士玉佩的模样。

在富庶地带,凡人将女娲像虔诚供奉在神庙,镀上金身,不绝香火。在偏远地带,女娲像多为泥身,供奉在土灶大小的路边神龛里。

两人拐角时见到一名老叟,一脸愁苦,借着龛前未灭的香烛,给女娲像供上一炷香,闭眼默默祈祷。

在香被点燃的瞬间,昆澜腰间的宗主玉佩亮起微光,云止也看向自己的玉佩,无事发生,内视储物戒里的代理掌门令,也是同样亮起微光。

老叟见到二人走近,尤其看到济世宗的玉佩,混浊的双眼闪过一道精光,一脸上天显灵的震撼与惊喜,流出热泪,重重跪下,苦苦哀求:

“恩公,老朽是此地的村长。不知何故,半月前河床枯竭,又不降雨,可苦了盼着苞谷收成的村民呐!”

昆澜皱眉,“恩公?”

老叟不解其意,点了点头。

云止讽道:“老头,你再看看,我们是男是女?”

“按咱村的习俗,一律叫恩公。”老叟坚定不移。

“师尊不必搭理,为村里布一场雨又如何?功劳半字不提女。”云止勾住昆澜手臂,转身想走。

“不急。”安抚云止停下,昆澜对老叟说:

“你的诉求,济世宗不予受理。”

老叟惊道:“为何?”

“首先,你拜着女娲像,也辨得清男女,却为了陋习不肯改口叫恩人。”

“其次,本座算出,半月前此地爆发过泥石流,河道上游被群石所堵,你喊上一些人手,合力足矣疏通河道。求神之前务必求己。”

老叟默然。

昆澜脚边升起云雾,带着云止如仙人一般离开。

*

云雾只是设给老叟看的障眼法,到了空中,化作了云舟,云止悠闲躺在舟面,昆澜在她的身侧闭目养神。

唤出金色令牌,云止将它举在空中,说:“这就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滋味么?我可凭此令忽略一些求救,那些凡人的危机不会收录到悬赏榜。”

“随心而为。”昆澜刻意模糊了善与恶的边界。

云止思绪开始飘远,升华话题:“凡人解决不了苦难,在修士看来是无能。你我站在高处,相帮或不相帮,其实都有一些傲慢。”

“细说傲慢。”昆澜来了好奇。

“被济世宗救助的凡人,就像是承蒙了理想主义者的恩惠。”

“济世宗修士何其高贵,有享不尽的青春去践行宗门理念,不受天灾**的冲击,始终留有善后的余力。”

“而凡人,生一场大病会穷会死,被偷被抢会断掉生计,也许愚昧,也许自觉走投无路,依仗济世宗的恩惠,可以被你施与,也可以被我收回。”

“这难道不是傲慢?”

感觉到云止似乎陷入一种人性苍凉的悲伤,昆澜也在她身侧躺下,说:

“云止,权利确实容易滋长傲慢。”

“如你所说,济世宗底蕴深厚,培养了无数理想主义者。而凡人受困于生存,几乎活成了现实主义者,只图风调雨顺,吃饱穿暖。”

“但两者之间,没有所谓高低贵贱之分。一切都是顺应自身的**而活。”

“理想主义者也会老去,部分会住进济世宗的空中楼阁,放弃修行,与凡人相伴,是很现实的选择。明知没有灵根的凡人,也会逆天而行,试图开拓前无古人的修行之道,何曾不是一种理想主义。”

“在**面前,理想主义者也有认输的时候,现实主义者也有不服的时候。没有绝对的理想主义者,也没有绝对的现实主义者,**滋生傲慢,也会消解傲慢。”

云止望向昆澜的眼,平静无波,真是丝毫**也无,只剩虚无的沉寂。

她想要抓住什么,为这片虚无赋予一些意义。

“昆澜,其实我很幸运,幸运能留在济世宗。”

“济世宗的规则一定是理想主义者制定的,延续这条规则且不断补充细则的,也有现实主义者的付出。”

“多老多得,不劳也能活。像我这样贪睡少劳的修士,也能免费吃住,每月无偿领取最基本的修行资源,不需要为宗门奔波卖命来换取保障。”

“我很知足,有那种把噩梦当真给我打造护身法宝的朋友,有担心我拥有代理掌门令后面临危险的同门,还有用心开解我心中疑惑的师尊。”

“我甚至不用担心修行,体内有师尊给的元阴,突破至金丹也没有难度。”

“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发愁的。师尊爱我,哪怕爱的浅,也在试图给我最好的。”

“这一切,好似一场美梦。我很害怕接下来的三五十年,我会陷进去,然后醒来的时候,你飞升了。”

云止将昆澜搂得极近,描摹她那淡欲而又真诚的眉眼。

“昆澜,你为何比我大那么多,留给我的时间那么少,无论是师徒还是道侣,只能绑定几十年。”

酸涩的、无奈的情绪被昆澜捕捉,她止住了面前的手,哑声道:

“某种意义上,我是为了你停留在这世间的,云止。”

“你不要怀疑这是梦,都是真的。”

云止主动松开了她,闭上了眼,昆澜的呼吸很浅,她身上也只有淡淡的莲香,头上的发带散在舟上,压实在自己的胳膊下。

依稀记得,上面有两根金线,是刻意选择的款式。

**也有被填满的时候,压在心头的不甘也总算释怀。

大脑彻底放空,天地从未如此清净与开阔。灵府内形成一道灵团,自发牵引着天气中的灵气。

火系灵气如漩涡般涌入云止的体内,被不断压缩,凝实,体内桎梏已久的瓶颈被厚实的灵气冲破。

再次睁眼,练气圆满已突破至筑基初期。如今的云止,金、水、火这三种灵根,都迈入了筑基期。

顿悟没有雷劫,这是苍天赐予修仙者的福音。

“不虚此行。”昆澜很是感动。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选择炼化那些元阴,为什么不迈入更强的境界了。”

云止期待她继续说。

“你看中朋友。赤鸢虹月这二人,修为都在筑基期,几日后筑基秘境开放,你和她们能相约同行。”

“一旦炼化元阴,成为金丹修士,哪怕压制修为到筑基,也不会被秘境许可入内。”

“其实金丹秘境也会同期开放,也是两百济点允许进场,但你还是为了她们,维持当前的境界。”

“我的徒弟,是这样重义气的人,有一天也会为了这份义气,为济世宗献一份力。”

脑中想起了那个预知梦,云止挥出魔剑,伴着鬼泣与哀歌,以及滔天的业火,向界外怪物袭去。

尽管她腿部受到重创,血从嘴角溢到了胸襟,滴落在地上,那一剑几乎在榨干她最后的体力与生机。

云止在守护着什么。

不止是自己,还有她的两个朋友。

妖龙虹月,以及四十年来从不领取除魔任务的赤鸢,这是舆情阁昨晚提供给昆澜的情报。

下章秘境,秘境一章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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