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除了主街的繁华，在百姓居所的胡同里才更为热闹。

商贩或推个小摊车，或支起个简易的桌板，更有甚者直接在地上铺块张布，就算做摊位。

贩卖的东西种类也多，大多是山里人打的野味，自家种植的果蔬，还有各种不能走明面的宝贝。

总之，对比看管森严的主街，这里的价格会相对便宜，但也免不了会遇上黑心商家。

倒是很像前世的市集和自由市场，严姝心道。

严悄悄自小被长在后院，很少见过这样的热闹场景，此时正一手攥着阿姐衣袖，有些惊奇的四处张望。

两人带着帷帽，一路走一路找。

制作胭脂的主要材料，是鲜花和香料。

香料还好说，但因为正值初春，万物才刚刚复苏，用以提取颜色的鲜花还少的可怜。

严姝牵着妹妹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一个卖花的，正想着是否要换成其他东西能够提取颜色的东西。

然而，却在不经意的一撇，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时，猛地挺住步子。

严悄悄见阿姐站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惊喜道：“是蓝红花！”

蓝红花可以晒干保存，是一种常见的中药，但这个时候，百姓大多用她当做染料。

在数种胭脂制作方法中，有一种蓝红花胭脂，就是用晒干后的蓝红花花瓣所制。

严姝上前询问价钱。

摊主是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小贩，正与旁边的摊主唠着闲话，见有人问价，才懒懒起身走过来。

“十文一两。”

严姝还不是很熟悉现在的物价，回想记忆中京都的价格好像也差不多。

没多想，准备掏钱称两，哪知，旁边突然冒出一道懒散的声音。

“蓝红花，市值也不过八文一两，小娘子，可莫要被骗了。”

严姝循声看去，透过帷帽上的绢纱，只见角落里，一个人影悠哉的躺在摇椅上，头上盖着个草帽，看不到模样，脚下铺的布上空空如也。

那小贩见有人搅合自己的生意，当场急了眼：“哎，我说你懂不懂规矩，不知道不能插手别人家生意吗?”

那人仿佛没有听到，说完那句话，就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小贩见他不再言语，骂了两句便也算了，转头看向严姝：“别听他的，我们这都卖十文一两，而且这东西买的人也不多，都是自家种的。”

严姝回想这一路确实没见到第二家卖蓝红花的。

想了想，点头示意摊主称两。

“称还缺斤少两，十文的东西能收你十二文。”

又是那个怪人。

一再被人拆穿，小贩再也忍不住，抄起板凳就砸了过去。

那怪人听小贩抄起家伙也不知道躲，严姝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只觉此人应该武功高强，好像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

正当她以为那人会轻飘飘的抬手接下板凳，哪曾想只听“哎呦”一声，板凳正中男子额头。

严姝：……

好吧，是她想多了。

男子捂着额头，直接从躺椅上摔了下来。

虽然有草帽做缓冲，但众人看到，还是有殷红血迹从他的手指间流了出来。

这一幕引的不少百姓侧目。

那小贩也呆住了，他只是一时气急，没想到竟直接将人打破了头。

下一秒，没等她反应过来，后衣领就被人扯住。

“杀人啦，无良卖家，缺斤少两，被拆穿后欲杀人泄愤，大家快来看看啊。”

刚刚还气定神闲的男人，此时一脸愤愤的指着小贩大喊。

动静太大，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围着几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小贩见状惊慌不已，这要是有人报了管，他可是要被告上衙门的啊。

于是他赶紧使出吃奶的劲儿，挣脱了男子，将摊位上的东西拿布一兜，挤开人群慌忙跑路。

“哎，等等……”

好不容易遇到合适的材料，见人要走，严姝本还想上前再商量一下。

然而日常劳作的小贩力气极大，一把便将他掀了个趔趄。

严悄悄见状，赶紧去扶，可还没等她碰到阿姐的衣角，便见一直大手径直越过她，稳稳的扶住严姝的肩膀。

待严姝站稳，那男子快速抽回手：“失礼了。”

严姝自然不在意这些，冲他点点头表示感谢，又忙去人群中搜寻那小贩的身影。

然而小贩的速度太快，早已没了踪迹。

无法，只得再想其他东西替代。

许是察觉到严姝情绪低落，一旁的男子开口：“那人就是和黑心商贩，娘子做什么非要买他的东西。”

严姝闻言，收回视线，看向男子。

却不成想被满脸鲜血的样子吓了一跳：“呀！你的额头，我送你去医馆吧。”

毕竟起因也是人家好心帮自己，才被砸破了头，严姝不能坐视不管。

男子闻言，好似才想起自己‘受了伤’。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你说这个啊。”

说着，男子拿出一方帕子，直接擦起了脸。

待鲜血擦去，露出他原本的模样。

他长着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眼神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白净的脸上噙着一抹淡笑。

别说伤口了，甚至都没有看到鼓包。

严姝：“你没受伤？”

严悄悄走进，歪头：“假的？”

男子被两姐妹的语气逗笑了：“小爷又不傻，哪还能真让他打了，不过是类似鲜血的颜料，吓吓而已。”男子声音里满是恶作剧后的得逞。

“谁叫他将小爷的摊子挤一边去了，还吆五喝六的。”

摊子？严姝看向男子放置摇椅的地面。

“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啊。”严姝不解。

男子笑笑：“正是因为东西太多了，摆不下，所以我干脆什么都没放。”

顿了顿又想到严姝刚刚的颓色：“娘子不是要买红蓝花吗？我那里就有，而且价格公道，品质上乘。”

严姝闻言，眼睛刷的一亮：“当真？”

见严姝感兴趣，三人便决定找个茶馆细聊。

严姝靠窗坐下，听着男子介绍自己，声音清冽却带着些许懒散。

“在下是位游商，姓章，名余歌。”

“噗！咳咳……”严姝刚喝到嘴的茶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还好她及时扭头，才没祸及对面人的俊脸。

在严悄悄帮忙抚背下，严姝缓了缓：“不好意思，茶水有点烫，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男子摸着手中温热的茶盏，狐疑的看了严姝一眼：“章余歌啊，可是有何问题？”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严姝险些憋出内伤，竖起拇指：“没什么，好名字，章公子，您继续。”

谁懂啊，只有自己能理解，没人可以交流的痛苦。

章余歌不明所以，但还是接着道：“敢问娘子可还需要珍珠粉？”

严姝顿感疑惑：“你怎么知道。”

章余歌一脸骄傲：“红蓝花大多被人用来染色，然而娘子两手白净，必然不是染坊用来染布，那便只能是要做胭脂，然而红蓝花胭脂里面还有一味重要的东西，那便是珍珠粉。”

说到这，他看向严姝的目光划过一丝了然，只是一瞬，严姝并未察觉。

“珍珠粉稀少且价格昂贵，更是有价无市，因此匠人常常使用贝壳粉代替，但即便如此，市面上依旧少有货源。”

严姝点头。

他说的都对，正是如此，她们才会来集市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游商。

没想到，还就真遇上了。

“章……咳，章公子说的都对，不知章公子那里可有？”

章余歌一手支着下巴：“纯正的珍珠粉肯定是不行了，那只有达官贵人乃至皇亲国戚才能用的起，不过贝壳研磨的珍珠粉倒是有。”

严家两姐妹闻言顿时惊喜不已。

今日她们倒是幸运。

严姝想了想，又试着问：“那可有桃胶？”

“有。”

“蜂蜡？”

“有。”

“梁米粉？”

“有。”

严姝顿了顿，又道：“那……胭脂虫？”

“有，不过你要是要鲜花估计得等等，毕竟运过来需要些时间。”

严姝佩服了，这哪里是游商，这明明就是移动的百货超市。

不对，百货超市都没他齐全，有这谁还上街采购啊。

看着严姝沉默，章余歌没忍住笑了笑，连带着挑花眼都眯了眯。

“严娘子慢慢想，不急于这一时，我最近都会在江淮，想到了直接来找我便是。”

“看在你我还算有缘，价格定给你优惠哟~”章余歌轻佻眉毛，站起身子向严姝的方向凑了凑。

严姝下意识往后躲，严悄悄见他轻浮，连忙伸直手臂将严姝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的看向章余歌。

“既如此，那便多谢章公子了，蓝红花就劳烦您送到这里了。”严姝说了个位置，便牵起严悄悄起身告辞。

下楼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严姝隐约查觉，刚刚擦肩而过的人有些眼熟，回过头，却并未瞧见。

严姝也不在意，带着严悄悄出了茶楼。

茶楼上，章余歌还坐在原位。

“公子。”一年轻妇人对着章余歌恭敬道。

章余歌看着窗外渐渐模糊的身影，品了口茶悠悠道：“这就是你口中的严妆娘？”

“是的，公子。”

章余歌嘴角微勾：“倒是个有趣的。”

“那过几日的品花宴？”年轻妇人试探问。

“可以，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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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