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侧,芩竹还在奋力挖土,估计是刚刚埋起来,她挖得不是很费力,已经将围着铜针周边的土挖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一片黑色木条的样子。
她握住铜针,左右移了移,突然,姜绾叫了她一声,芩竹“嗯”了下,刚要回头,颈间骤然袭来一股大力将她向后一扳。
“他不是王世才!”姜绾喊道。
芩竹被向后拖拽着离开了铜针的位置,后背在冰凉的地上摩擦起了一层火烧的痛麻,她听见了姜绾说的话,可奈何这个姿势暂时根本做不了什么。
“王世才”的手劲和那帮白面鬼有的一拼,两只手死死箍着芩竹的脖子,这会她还能喘气都算是福大命大了。
姜绾从房间另一角看去的景象就是那“王世才”忽然退后好几步,桌凳撞翻了一堆,忽然从地上提起来个人影,便是芩竹。
她原本还准备喊芩竹的声音顿住,这时候才有种芩竹和她一样是普通人的实感。
心凉了半截,姜绾只觉得手脚都在麻,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身体先冲了过去才反应过来从地上抄起个凳子,使劲砸向“王世才”的脑袋。
然而凳子脱手,“王世才”都没什么事,僵硬地转过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竟腾出一只手向姜绾抓来。
芩竹感觉脖颈上的力道稍微少了些,她快速喘了口气,对姜绾道:“符。”
姜绾听见她说话,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抱着包袱向后退了好几步避开“王世才”的攻击,余光瞄到一旁呆滞的王老爷,一边骂一边掏出符纸,上前两步却又向后缩了缩。
“王世才”变得更彻底了些,脸色白的发青,一只手垂下去拖着芩竹都还能行动灵活地来抓挠姜绾。
“我不行啊!”姜绾一手拿着符纸,一手抱着不知道从哪掏来的凳子在身前挡着,许久没听到芩竹的回答,她害怕她是出了什么事,不自觉地停下躲避的步伐,就这停顿的一下,“王世才”就移到了身前,轻轻一拨凳子便被击飞。
姜绾吓得一激灵,呼吸一滞,自己就被提着脱离地面,她梗着脖子,拼着吃奶的力气放开抓着“王世才”胳膊的手,伸长手臂将符纸拍在他脸上:“芩竹!”
话音没落,面前那符便迸处金光在“王世才”身上包裹,瞬间便没了动作。
芩竹憋着的一口气终于能换一下,快速掰开扣着脖子的手,从地上翻起来,入眼就是在面前挣扎的姜绾。
她又连忙将人救下来,听姜绾气都没喘匀就说:“王世才还在外面。”
闻言,她赶紧走去窗口,刚好看到王世才狂奔至眼前,在他身后,还带着一群喊叫着的……丫鬟伙计。
“原来王老爷跑起来是这样的。”姜绾从后面幽幽道,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紧张兮兮凑过来的真老爷。
是的,那群鬼里面还有王老爷,也不知道王世才是怎么做到的,把这些人都拢到一起的。
王世才脸上的抓痕简直不能用惨来形容,说是血肉模糊都不为过,门口被姜绾堵了把大椅子,这会再去搬肯定来不及,芩竹她们便干脆掀了窗子让他翻进来。
等他一骨碌滚进来后,窗口立刻伸进来七八只鬼手,张牙舞爪的,芩竹直接施力将窗户向下一拽,窗边缘就挤着那几只手半开不合的卡在那。
她看着这些张牙舞爪和大白蜘蛛似的手,抬眼问道:“有刀吗?”
姜绾手抓着窗框,身子弓的老远,听见这话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回头看地上那爷俩,也是一脸的懵。
正想着,门口又忽然创来“砰”的一声,那把沉重的椅子在地上滑出“刺啦”令人牙酸的声音。
姜绾急了,飞奔过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道:“王世才带着你爹挡着啊!”
王世才刚死里逃生人都是傻的,几乎是让干嘛就干嘛,只不过腿脚还是软的,爬了半天都没起来,王老爷本意是不愿听姜绾一个小丫头的话,奈何姜绾根本挡不住,一下比一下重的拍门声和催命钟一样。
不得已,只能如此。
王世才到底是一方知县,当个清官都快成了他的执念了。这时候凭着一股劲起来,拉着王老爷最起码比姜绾力气大些。
芩竹窗口的位置被姜绾自觉接手了,自己则是继续去床底下刨坑。只不过越向下越不好挖,土就像和这两样东西融在了一起,铜针也变得不易挪动。
到后面芩竹也不用那小盒子来挖了,两手并用将铜针扎着的两个物件周边挖开了一圈,甚至铜针最下方的尖端都被她摸到了,可这些东西还是拿不出来。
“行不行啊……”姜绾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
不知为何,这些鬼手的力度越来越大,姜绾一瞬间都以为自己要拉不住了。
“不太行。”芩竹诚实道。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句给后面三人打击有多大,说完又将手伸土里一番摸索,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放在铜针尖端。
她忽然有个想法——针尖上的手微微用力,锋利的尖磨过手上的缠着的布,直直刺进皮肤,血液顺着针身滑下渗进木条以及最下方的那个东西。
一时间阴寒的气息从土中飞出,窜进整个房间,这感觉太多熟悉,芩竹竟然都习惯了,所以在一只红衣鬼凭空出现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是安静的。
“啊——他来算账了!”姜绾最是激动,她觉得和芩竹一起抛下他总是算个共犯的身份。
芩竹看了眼身侧站着的红衣鬼,继续和土里的东西较劲,说:“你自己没跟上。”
红衣鬼没说话,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只知道他忽然蹲了下来,从身后圈住了她,伸手覆盖在她握着铜针的手上。
但这次并没有之前那种他身上一贯的森寒,整个鬼更像是一层水膜,身体触碰的感觉有,但又不切实际的样子。
芩竹垂眸盯着那根被两只手握住的针,微微用力,从下方托拽的手竟真的感受到一股轻松——有用。
她便就着红衣鬼的力道使劲向外拽着,铜针上的手因为用力,新伤旧伤的伤口一齐流血,涓涓的血一半流在了木条里,一半渗进了自己手上盖着的那只大手。
刚刚还愈渐微弱的阴气,重新涨起,芩竹身后立刻被逼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好像身后无人的地方忽然急速贴近了一个清晰的身体,只不过这个躯体毫不温暖,反倒冷的牙颤。
芩竹手心是冰凉的针壁,手背是冰凉的手心,体内温热的血液向外流失,全数分给了这两者,她只能加快手上的动作,尽快摆脱当下这种情况。
铜针摆动的幅度变大,土里的手能摸到有些扎的草人,芩竹便改为一手压着木条一手捏着铜针奋力一拽。
“铮——”好像有什么连接的东西断了,手上骤然轻松,整个人向后坐去,身后存在感很强的鬼也不在了,她像是穿过了什么坠落,最后一下坐在实处。
再眨眼,眼前还是一样的景象,手里捏着根铜针,外面一下下的拍门声没有了。
芩竹撑了一下地面坐起来,转头环视一圈,姜绾躺在地上,王老爷和王世才也是,只是他们表情痛苦,仿佛经历着什么骇人的场面。
不确定是不是回到了现实,芩竹也没有冒然将几人叫起来,俯身将土坑里已经分开的两个物件拿出来,一个木条,一个草扎人,中间飘下来一片纸,中间破着个大洞,大概是被铜针穿起来夹在着两者之间,字符大多已经看不清了,只能依稀辨认出前面的“正宁”二字,那就只能是生辰八字了。
她看了两眼,拿起木条将里面的衣料抽了出来,抖了两下。
忽然旁边传出几声轻咳,芩竹应声望去,姜绾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懵地看向她喃喃道:“这是回来了?”
芩竹刚想回她说“不清楚”,就看她的视线从自己的脸上渐渐偏移,滑到了她身后的位置,愣愣眨了两下眼睛,道:“完了,咱们还是没回来,我看见桂枝夫人了。”
她转头看去,就见身旁的椅子上坐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靛蓝的衣裳,头发在头顶盘着个好看的发髻,面容温和慈爱的瞧着她。
四目相对,芩竹向这位夫人微微颔首,便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桂枝身影浅淡,就和那会的红衣鬼一般,但状态比之还要虚弱,好似下一刻就要消散,她听见了姜绾的话,现下见芩竹看着她,便温声答道:“回来了回来了,莫怕。”
芩竹和姜绾在之前那幻境里,见过的人人鬼鬼很多,每一个都是提心吊胆,或就是一番心惊胆战,唯独桂枝,她们见到她只有一面,还是那般狼狈的模样。
可此刻面对的桂枝,她安安静静坐在窗旁,好像在那里坐了很久,看了很久,见到闯进她房间的两个彷徨的小姑娘,第一句就是安慰。
姜绾最不会面对这种温温柔柔的回应,疑问和感谢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还是芩竹根据平时的情况来判断,回了句谢。
“大娘……”这时,王世才的声音从侧边响起。
他依旧浑身是伤,从地上爬起来怔愣地看着桂枝,而桂枝,也只是坐在那,芩竹发现,她好像连姿势都没有动过。
“世才啊,娘亲好些了吗?”桂枝问。
“好些了,”王世才看向桂枝,看见她看过来,却又先一步别开眼,慢慢地跪坐在地上,突然哭出了声,哽咽道,“世才有罪,如果不是我,你们就不会这样了。”
王老爷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动静吵醒了,快要从凳子上滑下去的身子又生生止住,睁着迷蒙的眼,漫无目的地在房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桂枝身上。
他忽然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般,猛地停下了动作,就这么红着眼盯着她,伸出手指怒指她恶狠狠道:“你个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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