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山并不凶险,但也没有好走到哪里去,尤其是往峡州雪更大,且路上三人两鬼,都没去过那处,生怕一个不留神迷了方向,更觉前路艰难。
直到出了叶城县又过一城,才知道去峡州原来还有条水路可走。
说是岑山下有条江,顺江向下到春林镇,再走几日便可到。
这倒是方便了,三个人寻了条船,上去缩进船篷里才安心,一会看看江水,一会再哆嗦着聊些有的没的。
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国师。
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肯定是没地方见去的,平日里对国师更是没有概念,可就这些日子,不论是说那阴器,还是在找的那术士,似乎都在和国师牵着联系。说不定那价值连城的传音符也是国师做的呢,不然为何会有那么神奇的能力。
“讲的那么厉害,可我们都没见过啊,还说什么阴器现世,搞得人心惶惶的,也没有结果。”这话大逆不道,被人听去不好,所以姜绾声音压得很低。
可不知道是不是外头撑船的老者太过无聊,刚好分了心在她们这小小船舱里,竟是被他给听去了。
姜绾话音刚落,外面就飘来一道陈年枯木般的声音,语调上扬,隐隐显出些骄傲:“唉?小丫头见识少,可不能说那位的不是啊。”
他出声突然,说了亏心话的人被吓了一跳,夸张地转脸望过去,连带着个变成布人逃票的商则也抬头看过去。
麦子俯下身,从船篷中偏头看那撑船的老者,歉意笑笑,客气道:“妹妹年纪小,不太会说话。”
“嗐。没事儿,就是我一个老头在这着实无趣,还打扰了你们姊妹闲聊。”老者双手抵着杆顶,斗笠蓑衣上面盖了层薄薄的雪,转过来笑看着她们。
芩竹把肩上的布人拿在手里,看了眼麦子,那人眨眨眼,也笑:“无事无事,不过大爷,听您刚才话里的意思,您见过那国师做的奇事?”
老者终于有人搭腔,立刻积极了些,肩上的雪抖下了些:“见倒是谈不上,只是刚好人在那处。”
船篷中的三人互相看了看,听那老者慢慢讲。
峡州靠近大肃中部,旁边就是遂州。说遂州城是天下第一城,而峡州石方县,和那遂州京城也差不了多少,峡州李家,更是风光无限。
石方县占比峡州最大,李家主家,就在其中。
李家上数几百年,建功无数家底雄厚,为峡州百姓安乐做下不少善事,深受城民爱戴。
然三年前陵南的那道天雷虽没给当地人造成什么损失,却好像劈到了峡州。岑山莫名起了山火,疫病横行,民不聊生。
都说天降灾祸于峡,大肃要弃之不顾。
李家这一代家主的女儿当时就在疫病最严重的石方县,县城紧闭,人们出不来进不去,李家主急得一夜白头,差些活活撅过去。
在如此这样的情形下,国师来了。
“据说国师身长八尺,脚踏神驹乘祥云而下,身后五彩霞光,只一挥手,枯木逢春,疫病全消,真可谓是天神下凡!”
老者就似那茶楼里的说书人,在船头小小踱步,讲得唾沫横飞,听得她们一愣一愣。
这真就是神仙吧,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芩竹几人沉默一瞬,十分捧场地“哇”了一嗓子,姜绾笑笑,犹豫道:“大爷,可您这话,为何是‘据说’呢……”
老者一噎,摸摸下巴的干胡子,磕巴道:“嗯……这传闻毕竟有夸大的嫌疑,但那时我就在石方县外,国师的威风也是无人可比,而且在他走后不久,峡州便就恢复如常了。”
峡州的事她们或多或少也都听过,都说是国师出手,可具体如何出手,大家都不知道。此番一听……原来国师真的会亲自过来。
“但……大爷,您认得国师?”麦子搓着手,裹紧披风。
高山夹水,寒风难熬。
老者看着前路眯了眯眼,不在意地说:“早些年走南闯北,而且去过京城的都知道,象征着国师的那面旗还是挺常见的。那日在石方县外头,队伍恁长,两面大旗飘在前头,想看不见都难呐。”
照这么说,国师也不是真的神仙,但能那么快解决峡州的麻烦,的确称得上厉害。
“待你们去了峡州,能听的故事更多,”老者拿出腰间的酒葫芦甩开木塞,说着话转头看向船篷里的人,刚好瞧见芩竹也捧着个酒壶,就向她隔空一举,看那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抬手,于是笑笑,抬头灌进一口酒,叹口气道:“传闻国师帮峡州渡过难关后,李家主就和遂川翠英谷做了联系,奥对……那翠英谷就是国师的所在。”
路途无聊,刚好有人讲故事解闷,芩竹几人也听得认真,那老者得人倾听自己年轻时的往事,自然也高兴,二两热酒上头,又是几个不知真假的故事丢出来,只想着看那三个姑娘瞪大的眼睛。
讲着讲着,这路程也过了半,老者手指抵着斗笠的边向上抬了抬,眺望远处,说:“之前说了那么多,但你们此番去峡州,可记得要绕开那石方县。”
“为何?”
老者摇摇头:“前段日子我老友从峡州来,说那地方又发生了些古怪,他没说是什么,不过避着点总是好事。”
芩竹她们只粗略算了是要去峡州,具体到哪,她们也还不知道,听过了记在心里,打着哈哈过去了。
小船在江面上飘荡,约莫申时靠了岸。
峡州风雪持续了有段日子,申时的天光和日头落下了差不多,几人谢过老者,匆匆忙进了春林镇。
镇子靠江,想来从前这地方和名字一般有春风盎然之感,只不过现如今,入眼就是白茫茫一片,寒风呼啸着,露天的地方姜绾半刻都不愿意呆,领着两人大手一挥去当地客栈要了个上房,热水热汤送进房内。
三人在床上捂了半晌,又爬起来对着那半截符纸用劲。
好在结果不错,并没有向着石方县。看看地图,似乎是在它的西边,离得不远不近。
找准了地方,也就不惦记了,赶了一日的路也乏,吃过饭后就睡下了,一直到第二日一早。
这间客栈算是春林镇内不错的,饭菜都还合口胃,怕路上没有好东西吃饿到,芩竹她们早饭吃的很慢,带了点品尝的意思,可就是这么吃,外面天色都还是昏暗的,日升的晚,乌云又厚。
三人想想之后的路程不免又开始发愁,安安静静的,但路还是要赶,于是便苦着脸收拾东西准备问问小二具体的路线。
这时候,从楼上走下来一行人,个个身配长刀穿戴肩甲,看起来就不太好惹,在这队人之前,是个裹着狐裘的姑娘,披风里还抱了个汤婆子,下楼时走得缓慢,旁边有另一个穿着劲装的丫头扶着。
原本还觉得是山匪的一帮子人现在看来,倒像是这位闲来无事出门游历的大小姐的护卫。
客堂中的人开始还有些小心的神情,现在都是表情各异的瞅瞅前头那位病秧子,偷偷琢磨一下那些人身上棉袍的价格,再移开眼神转回自己面前的饭菜上。
芩竹她们的位置刚好就在楼梯口的位置,姜绾将店小二喊来结账顺便问话时,正对着楼梯的麦子和芩竹也被下楼的姑娘吸引了。
那姑娘连发饰耳坠都没戴,整个人裹在毛茸茸的领子里,仅仅手腕上戴了个红绳穿了个不起眼的黑珠子,露出来的脸蛋白得不像话,要不是衣服穿得艳丽些,都让人怀疑她会不会下一刻化成一缕烟飘出去。
“……路大致就是这样,雪天路滑,您得注意安全。”
这头正想着,对面姜绾已经问完该问的了,道过谢起身,那店小二知道没自己的事了,知趣退后。
然就是这一个动作,恰好同后面下楼到底的那姑娘碰上。又一个恰好,旁边扶着她的人此时不知去了哪里,竟然让那看起来脆得和纸一般的姑娘自己往这边走。
两边相遇,碰倒是没有碰上,店小二的后跟勾到了那位姑娘的鞋尖,人就被这么往前绊了一下,直直向芩竹她们这一桌摔来。
身后的护卫大概都没想到这一出,一个个出手不及,都在狰狞着面目向楼梯下狂奔,一声声“小姐”喊得让人心惊。
姜绾被身后动静吓到,炸毛回头,就见一个人影朝她扑来,下意识就是张开手,但再是个脆纸人,她也是“人”,扑来的力道姜绾肯定接不住,反被人压着要砸下去,“哎呦”一声就开始胡乱叫喊,突然后背被一只胳膊拖住,旁边闪来个黑色人影,是麦子。
而在姜绾和麦子怀里那个晕头转向的姑娘,本以为自己肯定要受些苦头,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身边一片温热,惊得瞪大眼睛,眼珠前是个离眉心不到三指宽的桌角。
这张桌子放在楼梯口旁的台阶上,如果不是被及时拦住,都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她后怕地心跳不止,再向上抬眼,和这张桌子后面的一个绿衣姑娘对上视线。
四目相接,那人神态自如,自己狼狈不堪,她顿时有些尴尬,慌忙在旁边两位恩人的搀扶下起身,诚心道谢。再看向刚才那位绿衣姑娘,那人手在桌下不知道干了什么,桌子忽然被小幅度的挪正了。
她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筷子滚下碗边,而且有些碗也歪扭洒出了汤水……
原是那姑娘刚才急忙往后移了桌子。
“小姐!小姐没事吧,都是浔佩的错!”
桌前四个还没来得及说话的人被之前那位劲装丫头慌慌忙的喊话打断。
被叫做小姐的人也赶紧回答她,顺带还安抚身后那群受惊的护卫,苍白的脸笑笑:“我没事,多亏了——”
她说着,还转过身企图介绍一番她的恩人们,结果身子转到一半,眼神刚好滑到芩竹所在的位置时,话音一顿,毫无预兆直挺挺栽了下去。
正起身从桌椅夹缝中走出的芩竹看到这一幕,又看了眼扶着那姑娘眼神诡异看着她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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