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到了这个地步,聂相宜若还不知道她们想干些什么,那便是傻了。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是冲着她来的。

寅虎、乍至府中,这道人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了。

她不由得嗤笑一声,今日还去什么瓦肆勾阑,府上这出大戏够她看的了。

可笑的是她本是这府上嫡长女,眼下竟成了他们口中的生人。

脸颊后知后觉地泛起火辣的疼痛,她冷眼看着屋内诸人。

聂正青不觉皱了皱眉,神色掺杂着不耐与犹豫,“你只说何解。”

悟阳道人捻着灰败的胡须,“这府中百年风水,早已形成定势。有生人前来,寅虎火土太冲,搅乱风水。只需这寅虎之人搬离宅中,过了春日即可。”

图穷匕见。她回京不过几月,便有人嫌她碍眼,想方设法地赶她走了。

而聂正青面色稍显迟疑。大女儿这才方才从鄯州回来,平白又叫她迁居别院,总是容易落人口实,平白叫人觉得他苛待长女一般。

“可还有其他解法?倘若不搬……则将如何?”

道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八字相冲,邪祟作乱。蛇患只是其一。倘若如此下去,只怕府上永无宁日。”

他煞有介事地掐了掐指头,“更甚之,官星受制,禄运不昌,恐有株连之祸。”

一听闻于他官运有损,还有株连之祸,聂正青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

“罢了。我知晓了。”

待得悟阳道人离去,聂正青这才看向聂相宜,他神色似乎带着些不忍,连语气也放缓了不少,一副百般无奈的模样,

“方才是我气极了。只是你业已听到,事涉聂家基业,你不如先迁居别院,待得过了春日再回来罢。”

聂相宜自顾冷笑,嘴角扯着面颊麻木的疼,“父亲在这些神神鬼鬼、女儿姻亲上费心,倒不如自己上进些,也不至于成天守着一个虚爵过日子。”

“你!”聂正青被她这话激得脸色青红交加,险些又动起手来。

还是江云娥拉住了他,适时递上一盏热茶,“侯爷消消气!相宜就是这样的性子。”

聂相宜懒得与他争辩,不屑轻嗤一声,转身离去。

“姑娘!这绝对是江氏故意的!若是您真从侯府搬了出去,旁人不知道怎么议论呢!没得还以为您成了聂家弃女!”

含絮惊闻这个消息,不由得急切起来。一边拿熟鸡蛋为她消去脸上红肿,一边道:“江氏也忒阴了!成心耽误您议亲。”

“区区聂家女,不当也罢。”

从前将她丢去鄯州,如今让她迁居别院,不过都是一样的。

“你去收拾东西吧。咱们明日就搬。”

“啊?”含絮瞪大了眼睛,“咱们这样就搬去别院,岂非太便宜了她们?”

“哪能呢?”聂相宜冷哼一声,“你去给我找些人来。”

她岂是个吃哑巴亏的性子?受了这番委屈,总不能让她们轻易好过了去。

翌日,晴方院的箱笼衣物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聂相宜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芙蓉院的方向去了。

江云娥忽见了她来,不由得一怔。转眼间她脸上便堆满了温柔笑意,“相宜怎么来了?”

“我来收拾东西。”

江云娥没听明白她话中之意,只是那笑容甚是善解人意,“大师说了,不过是去别院小住片刻,夏日里便可以回来了,你可千万别多心。”

聂相宜懒得跟她废话,摆手招呼身后的人,“动手。”

只见一群大汉齐刷刷往院里涌起,看见花瓶玉器等值钱物件就往外面搬,连屏风镜架也不放过。

“哎!”江云娥脸色骤变,那笑容瞬间变难以维系,忙派人去拦,一边问聂相宜,“相宜你这是做什么?”

“收拾东西啊!”聂相宜回答得理直气壮。

她眼神轻蔑地看着江云娥,“我母亲的院子,你住得可还舒心?鸠占鹊巢,你真把这些当成你自己的了?”

一句鸠占鹊巢让江云娥瞬间变了脸色,“你!”

她脸上明艳的笑容张扬又恶劣,“怎么?戳到你痛处了?”

“姑娘,屋内那拔步床不太好搬呢。”含絮正指挥众人搬东西,屋内那精致繁复的拔步床让她犯了难。

“那就拆了带走!”聂相宜毫不犹豫地说道,“一想到你在我母亲的陪嫁床上睡了十几年,我就觉得恶心。这拔步床我即使拆了拿去当烧火棍,也不留给你。”

“聂相宜!”江云娥终究是忍不住,用从未有过的尖利声音高声斥她,“这么多年,我何曾薄待过你!你何苦这样为难于我!”

这话几乎要让聂相宜笑出声来。

“江云娥,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她仍记得那时她还小,连多吃一块糕点,也要被指责自私小气。但凡她反驳一句,江氏便一脸委屈地向父亲哭诉,“我如今也是相宜的母亲,该教的规矩总是要教的。谁知这孩子这般不服管。”

每每这个时候,父亲便会一脸严肃,“相宜!你该好好学学你妹妹!”

聂相宜冷笑一声,“自我母亲死后,京中四处便传我刁蛮任性,难以教养。到底是后母苛待,还是我不服管教,你自己心中有数。”

“你!”

她不再与江云娥废话。一番折腾,这些人在聂相宜的指挥下,连屋外匾额和楹联都拆了下来,几乎将芙蓉院拆成了空架子。

天色渐渐暗下,趁着聂正青还未下值回来,数驾马车带着堆成小山的箱笼,碌碌驶出永宜侯府。

“姑娘何苦将所有东西都带上,总是麻烦。”

“我既搬出去,就没想着要回来。”聂相宜哼了一声,“来日纵使她们求我回来,我亦绝不会搭理!”

含絮了然,便顺着她的话头说道:“不过听说东边这处宅院,原也是在夫人名下。姑娘如今搬过去也好呢,无人又清净,谁还敢来说姑娘的不是?”

“是吗?”聂相宜眼睛倏尔一亮,“那岂非正好?”

说着她忍不住撩开帷裳,脸上露出些满满期待之意来。

只是刚一探出头去,眉眼转瞬便笑弯了起来,欢快唤到,“含絮!”

她转过头来,眸色晶亮,“你瞧这条路,像不像去三殿下府上那条!”

夜色沉沉,谢知下值方才回到府邸,就见对面宅子围了不少奴仆,正进进出出地往里搬着东西。

“殿下,这……”

这宅邸空置多年,乍然有人入住,不由得让人生疑。兼之谢知年纪轻轻就掌管神策司,多少双眼睛盯着,不得不防。

不消谢知提醒,入夜时分,凌竹便已然悄然潜入了对面的宅邸打探一二。

只是还未等得凌竹回来,他的府上便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殿下?殿下?”

少女嗓音柔软,带着轻声的气音,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谢知顺着声音朝窗外望去,月光溶溶,隐约可见院墙上的纤细轮廓。月光溶溶,夜风轻轻,鹅黄衣角翩跹拂过,在皎白月色下那样生动活泼。

就像一只任性的小猫,狡黠地朝谢知眨了眨眼。

谢知见她不由皱眉,“你为何会在这里?”

她倒是大胆,已值深夜,一个闺阁女子,竟也敢往旁人府中乱闯,倒像是……私会一般。

难道无人教过她避嫌吗?

还是她这般夜闯他人府邸,早已是轻车熟路?

谢知脑中突然便有莫名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是否也这样,翻过王家院墙?

聂相宜顺着院墙轻快跳了下来,与谢知隔窗相望,眉眼弯弯,“我来找殿下呀。”

谢知声音冷硬,“有何事不能明日再说?”

“我等不及嘛。”聂相宜眨了眨眼,“我有东西要赠与殿下呢。”

只是还未等她将东西拿出来,谢知便冷冷回绝,“不必了。你且回去吧。”

“殿下看看再说嘛。”她似乎毫不在意谢知的拒绝,只自顾自从怀中掏出那孤本来,隔着雕花木窗递给谢知。

那孤本金贵,她怕放在袖中弄皱了,还是特意裹了锦布,揣在怀中带来的。

“我见殿下喜欢看书,这孤本是我特意为殿下寻来的。”

熟悉的栀子清香仿佛就在鼻下,谢知轻皱眉头,冷眼看着她从怀中取出书来,并未伸手接过。

他想起凌竹的禀报,原来那日她在书肆,买了这种书来,竟是为了送他?

是谁教她这般放肆行径?当他与那王五郎一样,是什么轻狂浪子么?

当真是半点自矜也无。

然而聂相宜目光就这样巴巴将他望着,一双水润眼眸充满了期待,仿佛等待夸奖的小狗。她将书往谢知面前递了递,

“殿下?”

谢知抿着唇,声音已然带着寒气,“将你的**收回去。”

“禁、**?”聂相宜语气一顿,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这也算**?”

她慌慌张张将那《九星文说》的孤本从锦布中掀了出来,“可是伙计给我说,这是难得的孤本啊!”

谢知顿时一怔,怎得不是凌竹口中的《俏郎夜奔》?

他几乎气笑了一瞬。

好个凌竹,差事是越当越好了。

聂相宜见他不语,一心只以为被书肆伙计诓骗,忿忿跺脚,“那伙计竟敢诓骗于我!看我明日不把他的店给砸了去!还有那王五郎,竟也不提醒我!必定是存心看我笑话。”

听得王五郎,谢知唇边忽而一凝,“王五郎也有这孤本?”

“自然没有!”聂相宜否定得斩钉截铁。只是谢知眉眼还未曾全然舒展,又听得她适时补上了一句,“他的是另外一本。”

明明神情依旧,聂相宜却觉得他周身无端便冷了下来。

谢知不再看她,“你回去吧。”

“我……”

还未等聂相宜再开口,突如其来的匆匆脚步便将她惊扰。

是有人朝这边来了!

她心下不由一慌,四下却都是院墙,竟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她提着裙子,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什么人!”是凌竹的声音。

聂相宜矮身躲在谢知脚边的书桌下。

“你躲什么?”谢知拧着眉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拢着裙摆,几乎要贴近自己腿。

“有人来了呀!”聂相宜用轻微的气声回他,“万一他们传你闲话呢。”

谢知莫名想笑。她一个闺阁女子,不担心起自己的名声,反倒担心起他来了。

更何况他乃皇子,又有谁敢轻易置喙?

然而聂相宜仰脸望着他的眼眸清澈而真挚,丝毫不掺假意。

谢知神色微敛。

聂相宜自顾低声嘟囔,“殿下清风霁月,自然不似我这般,虱子多了不怕痒。”

她低低憨笑一声,抬起头朝谢知眨了眨眼,一双猫似的眼睛活泼又俏皮,“更何况,我倒也不在意这些。”

这话让谢知想起,她的确是有些“声名远扬”的。自她回京之后,关于她如何刁蛮任性、无礼不孝的传言从未停过,以至于他亦有所耳闻。

如今见她,更觉她像一只不受管束的野猫,并未被困于礼教之内。

聂相宜听得外头脚步声已然停止,想是人已走远,正欲起身。

一只手突然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正有疑惑,便倏地听见凌竹的声音陡然接近。

“殿下?”

谢知瞥了一眼脚边的她,这般姿态着实不雅。只是方才的举动,不过是下意识所为。

聂相宜这般矮身躲在他书桌下,又值深夜,若叫人看见,岂非引人遐思,越描越黑?她可以不在意众口铄金,他却不能放任自流。

即使凌竹是得他信任的下属,亦不能让她因此承受莫名的目光。

谢知想,自己并非有心为她,仅因此是君子所为。

一身夜行服的凌竹警惕地左右探望,“殿下,院中可有异动,惊扰殿下?”

谢知眸色一黯,“并无。”

他皱着眉头垂眸望去,桌下光线昏暗,少女的脸庞天真而纯粹,却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躲在他的腿边。

烛火勾勒出她颊边圆润的软肉,如一颗饱满的蜜桃,水润可爱。

隔着单薄的衣料,他几乎能察觉到她鬓边柔软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腿间。

或许是匆忙躲避费了一番功夫,又或许是有人在此她心下紧张。

只见她鬓发微斜,呼吸带着急促的轻喘,额间渗着晶莹的细汗。

似乎仅一低眸,便能看见她单薄的鹅黄春衫下,那因起伏的胸脯如一片白玉凝脂。

谢知猛地移开了眼。

只是那隔得极近的温热呼吸,却尽数洒在他皮肤之上。

那恼人的栀子清香,仿佛又这般似有若无地缠了上来。

谢知眉头深拧,桌上的书页一页未翻,却被他无端捏皱一角。

他只得再次垂眸瞪了聂相宜一眼,示意她离自己远一些。

然而聂相宜只是眨着一双明亮的眼,无辜望他。

桌下逼仄,竟是避无可避。

躲在书桌下的聂相宜同样不太好受。久蹲于狭小之内,她只觉脚都发麻,一时间蹲不住,堪堪扶住谢知的腿。

掌下的肌肉焉地紧绷起来。

相宜:呼吸。

小谢:手段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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