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狐狸

秦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言今看向他:“你是觉得,马里正不会给他们作保,也不会来秦家。”

秦璋:“自从今今你不许我代替马里正做决定,村里有什么事情,我就总往他那跑。马叔病了,这半个月来都下不了炕,我看他就算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然后,傍晚时分,在秦璋眼里,都快要病入膏肓的马里正,腿脚麻利的赶来秦家了。

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小儿子马天宝,也是健步如飞。

瞧见这爷俩后,言今似笑非笑的,向着秦璋看过去一眼。

又在自家媳妇面前,丢了个大脸的秦璋。

上前迎着马里正进屋,但也埋怨道:

“马叔你说你这人,没病整天在炕上躺着不起来,村里人为了行军炭的事,都一个个急成什么样了,你也不说管一管。”

马里正立刻佝偻起腰,还捂着嘴咳嗽了两下: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我也说不上来是不是病了,就是浑身哪都不得劲。你这小子,张口闭口说我病了,盼着我不好是吧。”

秦璋:……

对对对,都是他自己会错意,这咋还搞得,他一身不对了。

大家互相见过礼,不等落座,言今就关切的说道:

“这有病就怕拖,多少无病呻/吟的,到最后都拖成不治之症了。我夫君总去帮我母亲处理草药,耳熏目染会了些医理,也是担心马叔你的身体。”

“他当然是盼着你好,要不然村里有点事情全跑来秦家找他,挨骂的也是他,当着保长,却要/操/着里正的心,全村不领情不道谢的,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不治之症这词儿,被言今说出口。

马里正身子坐直了,也不咳嗽了。

毕竟听着实在晦气,他本来是没事的,但咳嗽几下后,还真觉得嗓子都开始不得劲儿了。

秦璋在旁,听着言今这番提他出头,护着他的话,那心里美的,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连续给自己倒了两杯茶,秦璋才没乐出声,把那股高兴劲,硬生生压下去了。

马里正又感慨道:“是啊,这些年多亏了秦璋这孩子,我是个无用的,不过昔日在衙门里当过几年捕头,村里人抬举我,叫我来当这个里正,可我哪会管这个啊。”

一番自谦后,马里正又动容的,握住了秦璋的手:

“说起来咱们爷俩确实有缘分,你小时候回来村里祭祖,贪玩掉河沟里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水性不好,但就是想着得救你,一猛子扎下去把你从河里捞出来了。如今你长大了,也有本事了,我都得靠你才稳得住村里的大家伙,马叔我真是欣慰啊,在我眼里你就像我亲儿子一样。”

秦璋脸色一黑,但啥也没说。

瞧着言今,带着探究的视线看向他,秦璋点了点头。

马里正救过他,确有其事。

否则以秦璋凡事都不吃亏的性格,被马里正当牲口似的使唤,还要经常出来背锅挨骂,他早撂挑子不干了。

秦璋也不傻,无数次他感到不满,要翻脸的时候。

马里正就旧事重提,还泪眼婆娑的看向他,不过是逼着他妥协,拿救命之恩的事情裹挟他。

秦璋之前没同言今说这事,也是因为想起来心里就憋闷,被人拿恩情债,裹挟了这么多年,实在不算啥光彩的事情。

言今这下,心里也有数了。

伸出手,在桌面下方,握了握秦璋的手腕。

秦璋正憋闷呢,知道言今是在安抚他,马上人也不烦躁了,脑子也冷静下来了。

秦璋:“马叔,当年的事情,你就算不提,我也永远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但自从我们秦家搬回村里的老宅,只要是你开口提的事,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但入秋官府收了一次赋税,没多久竟然又增收了一次,如今入冬大家伙手里余粮本就不足,还要交行军炭,你不出面与府衙协商,此事我秦家的确没办法从中斡旋。”

马里正的小儿子马天宝,嗓门贼大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们秦家自扫门前雪,也不借粮也不借银子了,否则村里困难的人家,至于这么难熬嘛。”

秦璋的脸色吧嗒一下,变得阴沉起来:“你还知道是借啊,老子自家的东西,我想借是情分,不想借谁他娘的也别惦记。马天宝你膀大腰圆的,你马家看来也有不少余粮啊,你不也是村里的保长,你怎么不借呢。”

对马里正,秦璋一直很客气。

这可不代表,马家别的人,也可以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

马里正喝了口茶,还很惬意的长呼一口浊气。

对于马天宝这会儿已经拍桌子站起来的举动,就像老眼昏花一样,瞧不见也听不见。

而他这些举动,全都被同样默默喝茶,没再出声过的言今,尽数收于眼底。

马天宝那边,已经伸手指着秦璋鼻子开骂了:

“你的命都是我爹救的,叫你拿点银子怎么了。我可听说了,你昨天卖野猪,今天又猎了鹿的。做人不能太贪,帮帮村里做善事,又不是给我们马家。秦狗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爹是里正,我和我哥都是村里的保长,我们忙的时候你瞧见了吗,给村里做点事,瞧给你显摆的,就你累,怎么没见累死你啊。”

马天宝天生的大嗓门,这会又扯嗓子大喊,那动静就是最能叫的毛驴,在他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而且马天宝料定了,有他老爹在,秦璋不可能真对他动手,他自然更嚣张了。

其实私下里,他们这些保长之间,也会攀比谁管的那条街上,村里人日子过得好,不失窃还和睦。

秦璋看着不着调,但他们马家兄弟俩,就是怎么都比不过。

其余的那些保长,也不给他们兄弟面子,还都喜欢听秦璋的。

这逮住机会了,马天宝也是泄愤,什么话难听他就专捡什么说。

看着秦璋被气的不轻,眼神就像要刀了他似的。

但有他爹在这坐镇,还必须忍着,马天宝心里那叫一个解恨。

正琢磨,还说点啥,好好气一气秦璋,也杀杀他的锐气。

结果马天宝把词儿才想好,再次张嘴要开损人时。

忽然一杯滚烫的热茶,对着他的嘴泼了过来。

马天宝正张着嘴呢,茶全灌他嘴里了,烫的他嗷的一嗓子,在原地不停蹦跶起来,舌头都给烫肿了。

“你……你干什么。”

被烫的嘴巴不利索的马天宝,一脸愤怒地看向言今,以及她手里的空茶杯。

马里正也被整懵了,回过神来,强压不满的说道:“你们两口子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算天宝说话不中听,那也是我没教好,你们作践个孩子干什么。”

秦璋那心里,怎是一个解气能形容。

在桌下紧握住言今的手,他连拍了好几下,还是媳妇疼他啊。

而且任凭马里正说什么,秦璋也开始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

他不表态,自然马里正只能对着言今说话。

而言今由着他,又是红眼圈,又是捶胸/口的一通忙活。

等到马里正半靠在桌上,一副被气到奄奄一息的时候。

言今微微前倾身体,满脸和善的给他倒了杯茶。

“您老别动怒,犯不上为个不孝子生气,我不是替您教训过他了。”

“啥?”马天宝满脸震惊。

“你……”马里正抬起头,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秦璋头已经快把头低到桌面下了,憋笑好辛苦,他肩膀一抖一抖的,能强忍着不笑出声,是他这辈子忍耐力的极限了。

言今却满是同情的说道:“我终于知道,马叔你为何整天躺在炕上,摊上这样的子女,换谁都要被气病。你才说完把秦璋当亲儿子看待,结果这个小畜生竟然就对兄长不敬,言语粗鄙就算了,甚至还咒我夫君去死,您老说我这个做嫂嫂的,泼他一杯茶是不是他活该,若非看在您老的面子上,我必是要叫秦璋,把他的腿打断再丢出秦家的。”

一番话有理有据,马里正张了张嘴,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说将秦璋当自己亲儿子一样看待,那不就是顺嘴客套的话。

向来都是他拿这些感情牌,逼着秦璋就范,最后不得不听他的话。

怎么现在,变成秦家这新妇,拿着这话,反过来逼着他无言以对了呢。

言今可不管这只老狐狸怎么想的,好不容易逼着马里正现身。

既然他来了,还想牵着他们夫妻俩的鼻子走,言今是不会叫他舒舒服服的从秦家走出去。

就见言今,忽然将手里的杯子,向着马天宝的面前一砸。

茶杯撞碎在地上,飞溅起来的瓷片子,划到了冯天宝的脸上。

疼得他哎哟一声,手往脸上一摸,竟然摸了一手掌的血。

“爹,我脸破了,太疼了。”

“你个贱人,你敢弄伤我。”

马天宝今年也是二十岁,虽说比言今要小几个月。

但他又是哭咧咧的,同马里正告状。

又是满脸悲愤的看向言今,那行为举止,都透着一种不堪大用的愚蠢。

言今一声厉喝:“混账东西,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马里正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还要代你受罚。既然我们夫妻,也算你兄嫂,那我今天就替里正,好好教训下你这孽障。”

马里正也算看出来了,言今这是恼他儿子对秦璋破口大骂的那些话。

更是在对他,杀鸡儆猴!

秦璋这个浑人,竟然娶回来个狐狸崽子,马里正发现,自己这趟来秦家是有点不慎重了。

此刻想走,他都有种难脱身的感觉。

“我儿确实混账,我这就将他带回去教训。”

马里正想护住儿子,但是秦璋却一把拉住他胳膊,又把人按着坐回到凳子上了。

“马叔别啊,你身体不好,我看马天宝刚刚那混账样,别到时候你没打两下,他再给你揍了。我爹死得早,你刚刚的话太叫我感动了,以后你就是我亲爹,这个混账弟弟就交给我教训了,你就别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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