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裴月还被司机送去上学。
她离开家的时候,裴千廷和莫眠还没有回家,对面房间门紧闭,佣人说少爷还没有起床。
裴月还巴不得他一辈子都不起床,她现在是离他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走进教室,杨舒雅罕见地比她还到的早,看见裴月还过来,立马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吃早饭了吗?没吃就帮我解决一下。”
裴月还将书包放下,看着她手里的核桃包和热牛奶,肚子忍不住跟着叫了两声。
杨舒雅也听见了这道声音,愣愣地看向裴月还,“你没吃早饭?”
裴月还捂着肚子,脸色微红,但还是坐下来拿过杨舒雅手里的包子和牛奶,边吃边点头。
早上佣人做好了早饭,但她害怕坐下吃饭会浪费时间,到时候裴雁来会从房间出来,两人当面撞上,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跑为敬。
谁知她脸上的悻然却被杨舒雅误会了,她摸了摸裴月还的头发,眼神里带了点怜悯,说话的时候带上了异样的温柔,“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带早饭。”
裴月还本想要拒绝,但一想到以后她要和裴雁来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吃早饭这种事可能要经常发生,于是原本要说出口的拒绝便成了郑重其事的点头。
“谢谢。”她喝了一口牛奶,心里有些感动。
就这样过了一周,裴月还早上很早就出门,晚上赶在饭点才回家,为的就是和裴雁来少碰面。就算避无可避,不得已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她也目不斜视,全程不多说一句话,吃完就走人。
而奇异的是,裴雁来也不再主动找她的麻烦,就算是在家里不小心看见她,也会冷淡地错开眼神,像是没有看见这个人。
现在他们两个充其量就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裴月还翻了个身,眼睛盯着窗帘上的白色蕾丝花边,心里如是想着。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胆怯,明天她就要和裴雁来一起上学了。
他的伤在慢慢好转,生活也将逐步迈入正轨。
刚才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莫眠提出以后两个人上下学都一起由司机接送,中午也要在一起吃饭。
裴月还尝试以两个学校不方便为理由委婉地找借口。
他们一起上下学就够惊悚的了,还要他们一起吃午饭,她现在真的很怕有一天会被裴雁来抓起来揍一顿。
她看见过裴雁来揍人的样子,想到这里,头皮就忍不住发麻,浑身都泛起彻骨的凉意。
可是莫眠的眼神让她的拒绝没有说出口就彻底失效,她不忍心让莫眠伤心,她现在清楚知道一个事实,莫眠很爱裴雁来,她要为裴雁来补偿失去了十七年的母爱,而裴月还这个享受了既得利益的人必要时候必须做出适当的让步。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白色的枕头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圆形水渍。
闭上眼,她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压在心里,似压住蝴蝶们蠢蠢欲动的翅膀,不让它们从心口飞出。
第二天,裴月还顶着一双青色的黑眼圈下楼。
她下楼的时间很早,莫眠乍一见到她被吓了一跳,“月牙,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裴月还看着她身上的围裙,再看看现在的时间,有些片刻的失神,“妈妈,您今天怎么做早餐?”
佣人在一旁笑着接话,“夫人今天很早就起床了,做了很多样式的早餐,小姐快坐下吃点吧,您都好几天没有吃早饭了。”
听见佣人的话,莫眠看向裴月还,眼里有些不解:“怎么能不吃早饭,那你这几天不是饿着肚子去上学?”
裴月还尴尬地笑笑,死命地想着借口,“没有,妈妈,我没有饿肚子,舒雅这几天减肥,所以让我帮她解决了几天早饭。”
莫眠稍微放下心,但还是叮嘱:“以后还是在家吃过早饭再去学校。”
裴月还答应了她。
水晶饺、玲珑包、海鲜粥、南瓜糕……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裴月还怔怔地问道:“妈妈,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莫眠失笑,递给她一双筷子,“妈妈只做了一小部分,很多都是厨师做的。”
裴月还拿起筷子吃了一个水晶饺,正要夸莫眠手艺好,就听见莫眠的声音越过她朝楼梯口飞去,亲切的,温柔的,“雁来,快过来,妈妈给你做了早餐,快看看喜欢哪一种?”
于是裴月还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整个人瞬间变成一个哑巴。
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裴月还无法从这个位置上立刻离开远离对方。
而且她不仅现在不能离开,他们一会还要一起走出家门,乘坐一辆汽车,一起被司机送去学校。
莫眠给裴雁来身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南瓜糕,“尝尝这个,看看好不好吃。”
裴月还的嘴里咬着包子,但眼角余光却关注着莫眠的动作。
裴雁来看着莫眠一脸殷切,即使知道莫眠对他很好,但还是很不适应。
他避开了莫眠的眼神,吃了一口,随便点头“嗯”了一声。
他态度冷淡,要多不诚恳有多不诚恳,但在莫眠眼中却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奖励,又给他多夹了几个包子和饺子,还倒了一杯豆浆。
裴月还低下头,假装不在意旁边两人母慈子孝的动作。
但吃着吃着就食不知味,玲珑包咬不动,甜豆浆变得苦涩,就连小米粥都跟着硌牙。
妈妈根本不是专门为她做的早餐。
裴月还眼底苦涩,唇角的笑变得僵硬。
也是,莫眠一年才下几次厨,可这几天因为某个人做的饭比全年的次数还要多。
裴月还没有吃饱就放下筷子,低声说:“妈妈,我吃饱了,我先走了。”
莫眠抬头看她,提醒道:“月牙,等等雁来啊,你们今天要一起上学。”
裴月还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我知道,我去车里等他。”
她说完后不等莫眠反应就拿起书包离开了,从头到尾没看旁边的人一眼。明显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
裴雁来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渐渐从漠然转为阴沉。
裴月还坐在车后座,膝盖上摊开一本数学习题,她低头看着上面的数字,但明显心不在蔫。等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就在裴月还忍不住下车要进去叫人时,裴雁来才姗姗来迟。
他没有穿校服,上身是一件黑色T恤,下身是一条同色休闲裤,脚上一双板鞋,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穿衣风格,但比从前看起来贵气了不止一点。大概是因为全身名牌的缘故。
裴月还瞥了他一眼,认出他身上的衣服是莫眠亲自挑选购买的。
司机为他打开车门,裴雁来上了车,随手将手里拎着的黑色书包甩在座位上,这一甩险些砸到裴月还。
他是故意的。
裴月还紧紧捏着手上的习题册,一句话没说,接着把习题册装进了书包里,整个人往旁边让了让,紧紧贴着车门。
有人在身边落座,明明还很宽敞的空间突然一下变得拥挤不堪,裴月还突然觉得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她不敢转头,只能让司机将自己这一侧的车窗落下,假装目不转睛地欣赏窗外的风景。
车子启动,司机在前面开车,后座的气氛沉闷地令人窒息。
裴雁来一上车就扫了旁边的人一眼,青和高中的校服是西装样式,她里面穿了件白色衬衫,衬衫领口处绑了个黑色丝绒蝴蝶结,外面是卡其色西装外套,下身是一条同色短裙,堪堪只到膝盖,因为她坐着又侧身的缘故,短裙往上窜了好长一截,露出了一道白净细腻的皮肤。
一晃眼,这抹白净细腻和他刚才捧着的白色瓷碗边沿毫无预兆的重合。
裴雁来眉头微蹙,眼神冰凉,把手边的黑色书包再次甩了过去。
“咚”的一声,裴月还的腿被砸了个正着。
“啊。”她失声尖叫了一声,惊恐地缩起了头,眼睛害怕地闭上,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
但等了很久,旁边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传来一声动静。
她能感觉到汽车仍在行驶,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裴月还慢慢睁开眼睛,前方的司机在开车,旁边的人闭上了眼睛,脑袋靠在座椅靠背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似乎刚刚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实施的恶作剧。
惊吓过后就是愤怒,裴月还低头看着腿上的黑色书包,书包是新的,和她的书包是同一个品牌,不过颜色不同,她的是粉色的。
黑色书包里面没装任何东西,空空如也,砸在腿上并不痛,可裴月还就是觉得愤怒。
愤怒里还有不知名的委屈。
手指动了动,她条件反射般用力甩了回去,将书包以同样的方式送还到了主人怀里。
用的是比刚才砸她时重十倍的力气。
胸膛被砸,裴雁来睁开眼睛,看着身上的黑色书包,眉头狠狠拧紧,瞪向始作俑者。裴月还对上他的视线,心里害怕,但面上仍旧强装镇定。
她想明白了,既然不管她求不求饶,他都不会放过她,那么她又何必忍让。
她不主动招惹他,可他也别想肆无忌惮的欺负自己。
裴雁来抿了抿唇,提高了音量,“裴月还,你敢砸我?”
裴月还抬起下巴,冷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不敢,是你自己先动手的,我不过是还给你而已。”
裴雁来被她的话气到,胸膛压抑着不断起伏,双手紧握成拳。
他现在真的很想揍人,看见她眼里的厌烦神色更想揍人。
可一想到莫眠的话,裴雁来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莫眠让他和裴月还好好相处。
这里的所有人他都觉得厌烦,只有莫眠一个人,只有他的亲生母亲才是真心想让他回到这个家的。
眼底冷冽的气息稍微缓和,裴雁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去,又将书包甩在了她身上。
裴月还快要被气死,她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这么幼稚,下意识地,她提起书包准备再次丢给他,可他像是猜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声音里透着恶意的威胁,“你要是敢丢过来,我就立刻把你丢下车。”
司机开车的动作稍顿,往后看了眼,他有心想帮帮裴月还,但一对上裴雁来阴沉的目光,便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这位才是裴家的亲生儿子,那位不过是个养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就算有心想帮,也不得不考虑将来要如何在裴家继续生存下去。
裴月还的动作僵住,眼睛里闪过犹疑,她相信他说得出也做得到。
说到底,她其实还是没有胆子惹恼他。
裴月还将书包默默扔到了一边,不打算再理他,就当是被狗咬了。
可裴雁来又命令她:“把书包抱着。”
裴月还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他是脑子坏掉了吗?
“我又不是你的佣人,凭什么——”
“那我就把你丢出去。”轻飘飘的威胁传入她的耳里。
裴月还咬了咬牙,半天没有动作。
裴雁来又吩咐司机提高车速。
窗外的风景迅速倒退,车窗外的风吹到脸上,泛起凛冽的些微刺痛。
裴雁来看她,眼神里是得逞的恶劣笑意,“你说,这个时候要是把你扔出去,会怎么样?”
裴月还眼神惊恐,一动也不敢动。
“骨头断裂,脸着地毁容,还是被后面的汽车从你的身上狠狠碾过去……”
裴月还不敢看他,手上的动作飞快,紧紧地抱住了那只空空荡荡的书包,假装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疯子。
裴雁来扫过她颤抖的手指,冷哼了声,转过头不再理她。
这么胆小,刚才那架势还以为她有多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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