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日,世民兴致不算很高,但还是带了嫔妃们一道游览庆善宫附近的秋山秋景色。杨藜也没有前来伴驾。她近来身子一直也不大好,世民恩准她前去李恪的封地潭州休养一阵。
除了韦氏姐妹和燕妃,此番前来的都是品阶较低的新人。她们第一次跟随陛下巡幸出宫,只有欢欣。她们在出生不久便已是贞观之年,世民于她们而言只是英主,那些艰辛来路说与她们也是无法体会。新人们发现世民的低落,寻常的邀宠完全不能对上世民的性子和这一次的心境,倒是有些怯怯。
兕子第一次来到庆善宫,她倒是能给世民带来一些欢欣和喜悦。父女一路同行,兕子缠着世民问东问西。
“这就是父皇出生的地方?”
“是呀,那我一定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水土能养育了父皇这么优秀的人。”
“那你要多想念你的祖母,太穆窦太后。因为她是好优秀,好优秀的人。只可惜祖母去世太早了。”
“父皇,你在思念祖母。”
“是啊,她一直都在父皇心里。”
“就像母亲,我很想念她。”
“你母亲去世时,你才两岁,如何能记得。”
“姨娘经常给我讲母亲的故事,还有从前父亲和母亲在一起是如何相敬如宾的。父皇上一次来庆善宫,就是由母亲陪伴。所以今天再来的时候,我看到好多地方都有母亲的影子”。
“好孩子”世民听到兕子的话,一把把她搂在怀中。“是的,父皇的心思和你是一样的,都在思念自己的母亲。所以,这也是父皇来到庆善宫的原因,要记住自己的来处。”兕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世民环顾四周,无茵去了,杨藜远在潭州,盈盈又在长安。虽然有新人在侧,但强烈的孤独仍然涌上心头。他一边走,一边给兕子讲着当年的故事。如何与长孙皇后一同在李家旧宅旁边的便桥上宴请邻里,如何与皇后共在武功山后发现了一处汩汩温泉。
此刻,李菁回话道,“陛下,您走了半日,不妨用些茶点吧。”
世民眼见李菁所奉之物,是当年长孙皇后喜爱的“蜜碗”。
“这……”世民很是惊讶这是从哪儿来的。李菁微笑道,“陛下,这是贤妃临行前特意叮嘱的,还送来了蜜碗的方子,说陛下在庆善宫定会想念,叫微臣备着。”
世民面露笑意,尝了一口,“比以前的滋味更浓些。”
然后跟兕子说道,“这是上次朕与你母亲一同巡幸庆善宫的时候,寻得的一样民间吃食。听说是从郏县的一个老奶奶那里求来的秘方,口味甘甜,香味四溢。你母亲生你的时候没有食欲,只想念蜜碗的味道,每日吃上两个,身子才逐渐好起来。”
兕子听到这里,突然间见说,“父皇,我好想念母亲。父皇也好想念她,是不是……睹物思人,就更难过了”
“是啊。”世民搂住她,抚摸着兕子的头发安抚起来。
这次巡幸庆善宫,世民一直被这样的情绪所萦绕着,无人能解。李菁虽然知道原由,但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一日,吕才求见陛下,说道,“陛下,臣近日有个想法,想回禀万岁。”
“说吧”
“臣屡次琢磨,如今的《九功舞》虽好,但在庆善宫出演,少了些怀念往昔,忆及峥嵘的意味,有些遗憾,而之前的《九功舞》恰恰在此处颇费功夫。臣想以当年《九功舞》为原本再排一舞,供太常寺和宜咏坊根据不同场合选用。大乐之善,应自内而外,栩栩如生,代代相传,这是九功舞最可贵的地方。不知道陛下以为如何。”
世民听到吕才抓住自己的心思,又未提及男童舞伎之忌讳。这样,他也可以重新看到盈盈所作之《九功舞》了。十分赞许,“吕卿不愧是我朝第一音乐奇才。此举甚合朕心,朕将此事全权委托于你,你可加紧创制排演。”
吕才见龙颜大悦,便言道,“臣遵旨”。李菁也暗暗投去赞许的目光。此后,世民的心情才稍稍和缓,休憩一番。
但世民却想提早回宫了,不似平时总要踏实住上一阵。
临别的时候,世民又在渭水平原狩猎,然后在庆善宫不远处新建的凌云殿内休憩片刻。此殿由阎立本之兄阎立德主持建造。
世民与众人入殿中奉茶,正品鉴着这拔地而起的辉煌殿宇,正欲搬赏所获猎物众多者的时候,梁上竟然掉落一条蛇,恰好落在了大殿正中间。众妃嫔惊叫起来,一片混乱。侍卫们连忙上来挥刀砍断,又在宫殿各处仔细检查一番。
世民大怒,质问此处这个季节为何会有蛇侵袭。随即又有人来报,几匹御马也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伤,马儿的鬃毛底下也起了脓包。其中还有一匹世民心爱的白蹄乌。
世民即刻唤来离宫总管询问此事,总管眼见龙颜震怒,早已吓得颤颤巍巍,“启奏陛下,此时虽已入秋,但时气反复,蛇虫出没甚多,最近已经出现过几次。离宫官员侍从想了很多办法消除这些蛇虫鼠蚁,但还是没能消灭,惊扰了圣驾,实在是罪该万死。只怕是凌云殿的选址似有不妥。此地土壤潮湿温热,又多草木。所以才导致的。”
世民听了震怒,“朕与众位爱卿日理万机,几年来才来庆善宫一次,你们却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说罢便传令将离宫总管问罪,并免去免工部尚书阎立德的官职。众臣劝说亦无用处。
谁知这个时候,兕子从一旁的案几旁起身,细声细语的说道,“父皇,儿臣觉得这不是总管与建造官员的错。总管只是负责打理行宫,只要能在父皇来到的时候打理周全,不缺少什么,就是尽责。而建造官员又只负责设计和土木。如果是宫殿坍塌,那么便是他们之过,父皇可以问罪。但蛇虫鼠蚁都是自然生物,人又如何能管的了呢。所以也不能全怪他们。”
世民听了兕子又稚嫩,又有几分道理的话,气便顿时消了一半,“罢了,既然晋阳公主求情,就免去你们的罪责。但今日发生此等事,可见如此不吉,以后凌云殿不再设总管,将此殿撤去罢了。”
兕子听闻,又说道,“既然父皇不喜欢这里,说要裁撤,那便是以后不再来此了,那凌云殿岂不是荒废了?既然如此,不如把这殿宇归于民间所有,分赐给当地百姓,用作学堂或祭祀之处,百姓也能沐浴到天家风范,也不至于浪费,会更加感激父皇的。”
世民听了,看着爱女,心中安慰,便说道,“公主如此年幼,便有此善念,朕怎能不许。”于是传至将凌云殿撤去器物,赐予当地做学堂之用。众臣对晋阳公主赞不绝口,说其颇有其母长孙皇后的风范。
不日,世民下旨返回长安。此后,在他的有生之年却再也没有巡幸过庆善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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